1、迷失之境 ...
-
不知从多久起，白迢迢每晚都做同一个梦。梦里无尽的黑暗中，笑靥如花的女孩痴痴的笑着，银铃清脆的笑声在静寂中声声响起。下一秒，笑声停止，女孩脸上挂着悲戚，那哀伤的神情，满脸的泪痕，无声的滴落。压抑与沉重在黑暗中扑面而来。每当这个时候，白迢迢都会醒来，心抽搐不止的疼痛与哀伤刺激着她的神经。
滴答，滴答。是时钟指针转动的声响，一声一声在黑夜里听得真切。
黑暗中暗流肆意涌动，她睁开眼，扑面而来的恐惧包围着她。耳边是时钟转动声，在七千多下以后，将迎来新的一天。
夜幕降临，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高楼林立，霓虹刺眼。这是白迢迢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乏味的走过一遍又一遍。而这条街上，路的尽头，有一家大型超市，她也习惯了走进去把第二天的早点买好，早上的时候也不会因匆忙赶时间而吃不上早饭。
而接连几天，白迢迢都会在超市的蛋糕区里看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身材挺拔欣长，衬衫长裤，清爽简单，是她喜欢的类型，就连目光也不时的落在他身上。
男人好像是店里新来的员工，白色干净的工作服，一个人默默的整理蛋糕盘，让蛋糕看起来更加精致可口。白迢迢仔细注意着这个男人，大学毕业已经四年，四年中她都是孤身一人，单身久了，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心里涌起异样的情愫，她暗暗想着如何开口寻找话题。
“你好，有什么需要吗？”男人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步步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子站在白迢迢的面前，一下子被阴影笼罩。他的身上不是蛋糕的那种甜腻味，而是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让她有瞬间的手足无措，惊慌的支支吾吾：“我……我买蛋糕。”
“需要我推荐吗，芝士蛋糕如何？”男人附身将蛋糕拿出来，芝士浓郁的香气，松软可口的蛋糕，刺激着味蕾。
白迢迢微微诧异，她喜欢的正是芝士蛋糕，笑着点点头，“可以，我很喜欢。”
“我给你包好，请稍等。”男人一边小心的将蛋糕放进盒子里，一边又跟她聊天，“我在这儿工作两周了，每天都会看见这个时候你出现在超市里。”
“是啊，把第二天的早点买好，倒成了这么多年的习惯。”白迢迢浅笑，原来他也注意到了自己，“我之前一直没有看见过你，也是这几日才发觉多了个员工。”
男人神情有一丝变化，他说：“我是一名甜品师，这是我朋友的店，我留下来帮忙，本来只待一个月，不过……”
男人一顿，继续道：“我现在好像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砰，白迢迢感觉心里某处像有礼花迸发而出，火花四射，直撞整个心房。周身满是芝士蛋糕甜蜜的香气，充斥着鼻尖，香香的，甜甜的，却让人醉的晕乎乎的。她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钱包，不敢看他的眼：“多……多少钱……”
“送给你，欢迎下次光临。”男人将蛋糕盒轻轻放在白迢迢的手里，这样说道。
月光投洒，室内光影斑驳。
白迢迢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着蛋糕店里的那个身影，他认真地样子，一举一动，越想越难以入眠。她的手下意识的伸向一旁的柜子，在触碰到一个药瓶时，一顿，又收了回来。她之前一直有服安眠药才睡的习惯，极其依赖，如今慢慢有好转，她便克服不再吃安眠药。白迢迢睁大眼望着黑漆漆的一片，耳边是滴答的钟响，不知何时睡着，竟一夜好梦。
好像自从他的出现，白迢迢对每个明天开始充满了期待。期待每个傍晚走过那条霓虹闪烁，如同白昼的街道。期待走进那家超市只为与他短暂的见面，相视而望，点头微笑。
早晨，白迢迢醒来，慵懒的伸了伸懒腰，这几天都睡的如此安稳，梦里的女孩也没再出现。刚洗漱完，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白迢迢急匆匆跑去开门，一打开，她诧异的望着来人：“是你？你怎么来了？”
是蛋糕店里的那个甜品师，他晃了晃手上的钱包：“你昨天把钱包落在店门口了，我看里面证件挺多，怕你着急，大早上的送了过来，打扰了。不过，我是为了找到你，才看地址信息的，别的我什么都没看。”
看着男人着急解释的样子，白迢迢暗觉好笑，退后一步，让出路来；“既然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男人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纸袋放在了桌上，看了看桌上的早点：“我给你带了早餐，总吃隔夜的东西也不好。”
白迢迢眼睛有欣喜一晃而过，笑容洋溢在嘴角：“谢谢，我去给你泡茶。”
她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什么咖啡、果汁、茶叶早就喝光了，只好懊恼的端了一杯凉白开走了出去：“抱歉，家里只有饮用水了。”
“没事。”他接过，又说，“我还没说我名字呢，我姓顾，单一个顷字。”
“我叫白迢迢，银汉迢迢的迢迢。”
“我知道。”他目光含笑，视线落在一旁的钱包上。
“还有，你的睡衣很可爱。”顾顷说着，嘴角一丝隐忍的笑意。
白迢迢窘迫一看，自己素颜朝天就算了，身上穿的还是她大学时买的卡通睡衣，瞬时，白净的脸上染上两片红霞。
自从上次顾顷来她家还钱包送早点后，接连几天都准时送来早点。白迢迢也提前做了准备，换上了便装迎接，不想像第一次那样留下糟糕的印象。
窗外寒风凛冽，不知什么时候，雪飘如絮。
顾顷一来，白迢迢摆上了红茶，两人坐在落地窗前，温热的暖气，糕点的香甜，淡淡的茶香，惬意又舒适。就着顾顷带来的糕点，看着窗外的雪，渐渐把这个世界染白。
“你今天休息，本来想带你出去玩。”顾顷轻抿一口茶，雾气缭绕，他的脸好似在云里雾里朦胧着，看着不真切，“不过，这样也挺好。”
白迢迢点点头，笑容愈发灿烂。暧昧的气氛在两人周身蔓延，情愫悄然绽放。
“为什么我这红茶味道怪怪的啊？”顾顷突然出声，他盯着手里温热的红茶，不知想什么，“感觉没有你的好喝。”
“没有啊，都是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白迢迢话落，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真的不一样啊，那尝尝你的？”
白迢迢忍不住笑出了声：“顾顷，你这撩妹技术不行啊，这是多老的梗！是不是我接你的话，说你尝啊，下一秒你就亲我？”
顾顷脸也不红，浅笑，一个侧身，吻轻轻落在了她唇边，酥麻的声音让人心痒痒的：“可我就是想亲你，怎样？”
白迢迢反应过来，嘴边浅浅的温热已经散去，她望着顾顷，脸颊绯红：“老实说，你……想亲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啊？”
“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顾顷无奈的耸耸肩，目光含笑，爱意满满，“那你呢？你的回答是什么？”
“我啊……”白迢迢俏皮一笑，侧身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飘浮不定的心，终于有了归宿，她心安的闭上眼，“我也已经很明显了。”
窗外，白雪皑皑。屋内，情意浓浓。
一整天，两人都待在屋里。暖气茶香四溢。白迢迢靠在顾顷的腿上，两人各自捧着书，享受着惬意的时光。
“迢迢，你看书里这一段。”顾顷突然从书里抬起头，望着白迢迢说。
白迢迢起身靠在他肩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时间静止
你我永远停留在此刻
瞬间也成了永恒
明明只是我吻住了你
却好似在亲吻整个世界
“顾顷，你……唔……”白迢迢刚一抬起头，瞬间，顾顷便低头吻住了她，还意犹未尽的砸了咂嘴，“原来世界是这个味道。”
白迢迢羞得捂住脸，他哪是撩妹技术不行，分明就是高手好吧。
两人吃过晚饭，雪已停，满地积雪。
“我们去打雪仗吧！”白迢迢雀跃的看着窗外，满地的雪白。
“走吧。”顾顷嘴角勾起笑意，走上前牵起她的手。
昏黄的街头，人寥寥无几。白迢迢奔跑在雪地里，孩童一般肆意的玩闹。路边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在雪地里投洒出细长的人影。
“顾顷，你知道吗？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白迢迢停下来，望着一旁的顾顷，“谢谢你。”
“迢迢，你说这样的话我很感动，但你别以为你向我衣服里扔雪我就会原谅你。”顾顷趁机扔了雪球向她丢去。
“顾顷，人家哪有嘛！”白迢迢笑着跑开，却还是被雪球砸中。
欢声笑语在这个安静的街头传来，两人嬉笑打闹，画面唯美又幸福。
轰，远处传来一声响。火焰在漆黑的天空炸裂开来，一瞬间，火树银光，世界被染上了缤纷绚丽的色彩。
“顾顷！看，看啊！”白迢迢激动地跳起来，“居然有人在放烟花！”
“是啊。”顾顷走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顾顷，我真的要谢谢你。”白迢迢靠在他的肩上，“以前的我是多么不快乐啊，每天过着乏味又无趣的生活，幸好，你出现了。”
烟花硕然绽放，转瞬即逝昙花一现，声音响彻云霄。
在这场盛大的烟火宴会里，白迢迢耳边清晰的传来，在巨响里，又如隔世一样远。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迢迢，愿你每个明天，长乐未央。”
巨大的火花绽放而来，来自她心上的烟花，久久不息。
第二天，白迢迢起床后，稍稍打扮了一番。一切做完，门铃响起，前去开门，却是快递员送来了一个黑色包裹，她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不急不忙打开，是一些药物，瓶瓶罐罐，整齐的装在盒子里。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这样奇怪的包裹，不疑有他，连盒带药扔进垃圾桶里。
可是这一天，门铃却没再响起。
可是这天后，她又开始每晚做噩梦，半夜醒来，满脸泪痕，继续睡，梦里全是他。
从此，她的心上多了一个人。
再见顾顷已是一周后。
最近，“花季少女被侵犯遇害”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应与谴责。
白迢迢看着手机上那名无辜少女的照片，干净清秀的脸庞，青葱岁月的年纪。她的心里某处有什么一涌而出，脑海零星的闪过画面，头剧烈的疼痛，渐渐的，脑海里的画面与梦境中的女孩重合，女孩不停落泪，绝望扑面而来。
白迢迢痛苦的蜷缩在在沙发上，浑身颤抖，眼角的泪落在沙发上，晕开一块深深的水渍，像伤痕，道不尽的痛楚与悲戚。
黑夜，无尽的黑暗，依然是那个女孩，脸上满是笑容，清脆的笑声，一声又一声。笑声戛然而止，女孩流着泪朝她走来，哭声更加压抑。
“迢迢，你说我该怎么办？”
“迢迢，你说我该怎么办？”
随着女孩接近，哭泣越来越清楚，面容也渐渐浮现，女孩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最后，她嘴角一笑，抬起头，缓缓道，“迢迢……你该怎么办呢？”
女孩笑意的脸上分明是白迢迢的模样。
白迢迢从梦中醒来，衣衫湿透，她茫然的看着自己躺在沙发上，窗外，大片的黑肆意曼延天空，她竟昏睡了一整日。门口的敲门声更加急促，白迢迢这才反应过来，是敲门声叫醒了她。
她连忙上前去开门，门口，顾顷焦急的看着她：“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开门？”
白迢迢却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顾顷，我该怎么办……”
“怎么了？”顾顷紧紧拥住她。
啪嗒，他们身后传来动静，那个人低头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抱歉，没……没拿稳。”
白迢迢转过头，吃惊得看着来人：“千千，你怎么来了？”
“我和妈都不放心你，叫我带来了你喜欢吃的，正好我们放假了，我过来陪陪你。”百千千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这位是我妹妹，百千千。”白迢迢又指了指顾顷，“他叫顾顷，是我的男朋友。”
百千千神情古怪，欲言又止，顾顷也淡笑不语。
“你们别傻愣着，到饭点了，都过来帮帮我。”白迢迢说着，转身走进厨房。
是夜，月影婆娑。
白迢迢半夜醒来，安静的夜晚传来声声哭泣，她下床，寻声而去。
“妈……姐姐现在变得好可怕，怎么办？我不敢阻止她，她根本就没有按时吃药，我们寄过去的药都被她人进了垃圾桶……妈……”黑夜里，百千千蹲在床边，握着手机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小声呜咽。
“千千？”白迢迢站在房间门口，手紧紧的抓着把手。
“姐姐……”百千千惊慌的站了起来，张开嘴，不知从何说起。
“千千，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药是你寄来的？”白迢迢想起了每隔一段时间，自己就会收到一个装满药瓶的黑色包裹。
“姐姐，顾顷早就死了。”百千千痛苦地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浸出，她不敢看看姐姐的模样，低头哭泣，“死在了四年前……”
从一开始，百千千站在门口看见白迢迢一个人抱着自己，她的嘴里喊着顾顷的名字，百千千一惊，手里东西散落一地，她假装淡定捡起，说了句，“抱歉，没拿稳。”
白迢迢却指着空气，笑得一脸甜蜜：“他叫顾顷，是我的男朋友。”
那一刻，百千千眼角发红，她心痛的看着姐姐，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阻止，只能看着姐姐不停地对着空气说话，看着明明是两个人的晚餐，姐姐却摆着三副碗筷，看着姐姐沉迷于自己的幻境里，无法自拔。
就像现在，她看着知道真相后的姐姐，却无能为力。
白迢迢呆滞许久，回过神，顿时浑身冰凉无力，她竟不知自己病得如此严重：“千千，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四年前的事故里，她与顾顷都是受害者。大学毕业聚会结束后，凌晨的街道，她被人拖进了一条小巷里，花季尚未开放便就此凋零。施暴者满意离开后，与赶来的好心人撕打在一起。
那个好心人是顾顷，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最后的最后，随着顾顷倒地，腕上的手表狠狠撞击在石板地上，表盘碎裂，指针停止转动，2点10分，生命终结于此。
至此以后，白迢迢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药物控制情绪，每晚失眠，开始做同一个梦。半夜惊醒，她忘不了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温热的气息逐渐变得冰凉。她离开那个城市，开始逃避，掩饰，否定，渐渐停止服药，最终沉浸于自己的梦境里。
是梦，终究会醒来。
天已破晓，新的一天开始。
白迢迢依然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按时服药，乏味的走过必经之路，习惯的走进超市买早点，可以后，驻足蛋糕店也会成为她的习惯。
“你好，有什么需要吗？”
白迢迢回过神，眼睛瞬间闪过光亮，转过头，一张陌生的脸。她眼眶发红，摇摇头，匆忙离开。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
她清楚的记得他们所发生过得每一幕，都在脑海里不停地浮现，芝士的香甜仿佛留在嘴里；那个浅浅的吻，还记得有着红茶苦涩的香气；盛大烟火的雪地里，他附在她脖颈喷洒出的气息恍若昨日，最后在烟火的响声中，她清楚的听见了他说，迢迢，愿你每个明天，长乐未央。
顾顷就像真实地出现在她生命一样。
那些美好真的是她所幻想出来的吗？可为什么如此鲜活的存留在她的记忆里？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不知何时响起了歌声，白迢迢再也忍不住，像个得不到心爱之物的孩子，痛哭流涕。
顾顷，我还想你。
却只能隔着生死遥遥相望。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大学的时候，因为芝士蛋糕而结下的缘。两人都看中了店里最后一块芝士蛋糕。他见那女孩眼神发光的盯着芝士蛋糕，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店门，女孩也随后走出蛋糕店，却两手空空。
他吃惊：“你……没买那块蛋糕？”
女孩也一愣：“我看你挺想买的，就留给你了。你也没买？”
两人相视而望，大笑。
天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街道被雨冲刷，街上的行人开始在雨中奔跑。
“你带伞了吗？”他问。
“谢谢，我带了。”
“那……再见。”他想问名字，微微犹豫了一下。
“再见。”
两人打伞走进雨中，一南一北，各自远扬。
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他以为告别还会再见。
可当冰凉的刀尖刺入心脏那一刻，剧烈的疼痛传来，他坦然闭上了眼。
后悔吗？
不后悔。
他只是遗憾自己缺少勇气，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也还没来得及与她展开新的故事，便就此结束。
你好，我叫顾顷，很高兴认识你。
他一直都想这样对她说。
在心里，在梦里，曾说过无数遍。
列车汽笛声响起，开始驶向远方。
白迢迢坐在车厢里，望着窗外景色变换，不知道下一站又将开往何处。
“我想起多年以前，
像今天的画面，
以为告别还会再见，
哪知道一去不还……”
日暮昏黄，夜色降临。
车厢静悄悄，她靠在窗边，看着飞逝而过的夜色。
“当列车飞奔下一站的爱恨离别，
我仿佛看见车窗外换了季节，
在这一瞬间忘了要去向哪里的深夜，
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相聚离别，
就像这列车也不能随意停歇，
匆匆掠过的不仅仅是窗外的世界……”
歌声跟着列车随风远扬，渐渐消失在风的叹息里。
“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迷失之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