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搭》有诗无酒

2、第 2 章

　　秦磊的父母留给他一套老旧房子，还有些微薄的积蓄。

　　与刘宇分别后，秦磊取了钱，买了些东西去墓园祭拜过世的父母。

　　年关将近，来墓园扫墓的人不少。

　　这却是秦磊第一次来父母的墓地，听说后来母亲去世，整个过程都是些亲戚和沈青峰帮忙操办的。

　　雪后初霁，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刺得人眼睛生疼。有些被人踩压过的地方融化成水，又因为温度低结了冰，路很滑并不好走。

　　秦磊心里默默念着刚才查到的位置，21排向右转，一步步急急向前迈着台阶，紧紧寻找二位老人的墓碑。

　　快到的时候，他没注意，摔了个跟头。

　　没有立即起身，他坐在台阶边，看向自己刚刚摩擦破皮的手掌，从前总是显得狠厉无情的双眼此时饱含无尽的痛苦和无力，秦磊突然觉得没有勇气站起来，走这最后的几步距离。

　　思及过往自己做的错事，他愧疚又悔恨非常。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太浑，父母不会这么早就过世，他们是被自己气死的。

　　他把脸埋在双手中，过了几分钟，才抹了把脸，站起身，继续走路。

　　找到父母合葬的墓碑，上面刻着不孝子秦磊立，他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磕过三个头，秦磊拿出自己买的祭奠用品，跪着给父母烧纸。

　　“爸，妈，儿子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儿子以后一定踏实过日子，做个好人……”

　　他擦干净墓碑，徒手整理了周围的枯草木枝，又待了一会儿，才从墓园离开。

　　坐公交车回到家，这是栋连院子都没有的老旧小区，一共七层，坐落在滨海市的老城区，没有物业和电梯，现在多是些在滨海市打工务活的外地人租住。

　　秦磊家在六楼，他推开房门，午后最后一丝阳光留在屋里，逆着光看得见微小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上下飘浮。

　　门口的属于他的那双拖鞋，一直那么整齐的放着。

　　秦磊弯下腰解开鞋带，换了拖鞋进屋。

　　屋子已经有一年多没人住了，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虽然空间不大又老旧、但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脱下羽绒服，挽起衬衫袖子，露出小臂上结实紧凑的肌肉，拿过地上放着的扫帚，开始打扫房间。

　　擦亮最后一片角落，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秦磊却不觉得冷。

　　他在黑暗中坐到破旧的沙发上，心里盘算着现在要交取暖费大概是迟了，房子今年只能没有供暖。水电费燃气费都要补交，还要买些生活用品。对了，明天还要去买个智能手机，现在大家似乎都用这个，剩下的钱不多了，得找工作，刘宇那边既然同意了，应该很快……

　　秦磊原本打算坐下歇一会儿，再出门找点东西吃。

　　出狱的前几天，他并没有睡觉，一直是睁着眼睛想事情到天亮。甚至在牢里这几年，他都没有睡过一个真正安稳的觉，因为总会担心室友会趁着天黑睡觉对自己做什么。

　　也许是因为真的做过亏心事。

　　今天第一天重获自由，秦磊在放松的状态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睡的也并不踏实，梦里是当年被抓那天的情景。

　　炎热吵闹的夏天，人的情绪也跟着浮躁，晚上好多人会选择去酒吧或大排档喝一杯，冰凉爽快解暑。

　　秦磊替周齐看的酒吧距离滨海市的大学城不远，最近生意不错，但打架闹事的人也增多了。

　　他抖着二郎腿，坐在楼上监控室的沙发上抽烟，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

　　事情的起因是由于一个平日总带人来酒吧挑衅的对家再次登门故意闹事。

　　吴飞是周齐在道上的死对头吴军的弟弟，两个老大有过节，手下的人遇上就会有摩擦。

　　周齐的这家酒吧不大，却是个挣钱的宝地，吴军知道，所以经常派他弟弟带人来生事。

　　刘宇告诉秦磊吴飞又来了，秦磊皱着眉头起身下楼，脚下木质的台阶并不怎么结实，踩上去吱吱作响。

　　他知道吴飞的性格其实怂的很，只是仗着有人给他撑腰强行装X。

　　不知怎的，两帮人就打了起来，有的手里还握着刀和啤酒瓶。

　　在酒吧里喝酒的人吓得四处躲蹿，叫着向门外跑。

　　秦磊见地上一片狼藉，想快点把人赶走，也加入了战局。他心情不好，下手更加狠绝，吴飞手下的人刚被他撂倒一个，对面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秦磊以一敌三也不见落下风，长腿扫过去，踹得对手不敢靠近。

　　他正要放话，想让人快点滚，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偷袭，转身用手捏住那人脖子，向身后的墙上靠去。

　　等到秦磊再回过神，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动手的双方看着秦磊暴戾的神情和躺在地上的人，一时都愣住了。

　　吴飞手下的一个小弟跑过去，试了试那人鼻息，发现他已经断了气。

　　“二哥，谢宁死了！”

　　吴飞听到小弟颤抖的回报，脸上的惊悚一闪而过，向后退了几步，屁滚尿流的吓跑了。

　　他还没闹出过人命。

　　不一会儿警察到了，秦磊他们被扣上手扣，带去公安局。

　　一路上，他听见救护车忽近忽远的鸣笛声，坐在他对面的沈青峰接了个电话，把他们先押送到警局，就又走了。

　　临走前，他谴责的看了秦磊一眼。

　　秦磊坐牢的最初一段时间里，没事就会想那晚的事情，是不是后来还发生了什么——直到他一次放风在狱中遇到吴飞。

　　梦境转换成他坐牢时的情形，断断续续的片段，没有人性的欺凌、辱骂、呵斥和暴力……

　　“7982，给我起来！”

　　秦磊猛地醒过来，坐直身体。

　　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想起自己已经被放了出来。

　　“呼……”六年多的牢狱生涯，有些东西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秦磊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下去，才觉得好多了。

　　“谢宁……”他念叨着这个名字，另一个叫什么来着？徐峥？不，好像不对。

　　有空让刘宇帮忙打听一下吧……

　　刘宇办事还算有效率，一个月后，秦磊成了一个证件齐全的出租车司机。第一天，他开着车，慢慢熟悉滨海市的街道分布，各种胡同小区的名字。

　　中午，刘宇手下的一群老司机聚在一起吃饭，把秦磊也叫了过去。

　　围绕着拉人那些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只有秦磊低头吃饭不说话。

　　旁边一个老大哥问他：“听说你是新入行的？”

　　秦磊放下碗筷：“嗯。”

　　老大哥：“怎么样，还习惯不？”

　　旁边一个人这时候凑过来说：“刘总还让我们多照顾你，大老爷们有手有脚的一身力气，照顾啥啊。”

　　秦磊没说话，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老大哥：“那个，微信和支付宝都是什么东西？”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老大哥比秦磊还尴尬：“年轻人，你连这都不知道？”

　　秦磊面不改色：“嗯。”

　　吃完午饭，秦磊总算学会了使用微信和支付宝，并在老大哥的帮助下注册了一个约车软件的司机专用版。

　　下午四点五十，快到了出租车司机换班的时间，秦磊正在一片繁华的住宅区附近，打算再拉一个活就去交车。

　　手机约车软件提醒他有人要从水怡盛庭小区到省广播电视台。

　　秦磊认真迅速接了单子，对方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好师傅，我双腿不便坐轮椅，没问题吧？”

　　手机另一端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说话节奏稍快，吐字清晰准确，说起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自卑的语气，让人觉得很舒服。

　　秦磊的嘴角不自觉弯了弯：“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