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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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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喜欢废久这一点,除了爆豪,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而就连他自己,也是升高中的那个暑假才知道。
那个暑假,是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中考完的他没什么事情可做,每天闲散度日,突然起兴想去儿时常去的乡下小河边捉花手巾鱼。行装准备妥当后,爆豪站在自己家门口等了好久,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只是下意识地等着,好像总觉得有谁会兴奋地出现他面前一样。过了好半天,直到晌午的阳光灼痛了他的眼睛,他才想起来,是他的习惯告诉他要在这里等废久,而那个家伙早就不会来了。
爆豪胜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才意识到,他已经快一年都没有主动跟废久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废久的关系越来越僵化的,只记得废久说什么他心里都觉得很讨厌,即便他不跟自己说话,转头和其他同学攀谈的时候,心里的讨厌也只会更甚。久而久之,他把出久和讨厌划上了等号。
可是,后来当他一个人去了乡下,抓了一箩筐活蹦乱跳的花手巾鱼时,他突然有点想念那个家伙。
——希望废久在他身边,对他说出他曾不屑一听的赞赏之词。
爆豪对自己心中的想法很是惊讶,他踢翻了竹篾编制的箩筐,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花手巾鱼从箩筐中逃了出来,在河中四散而去。
回去之后,他开始琢磨这件事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好几天。他想了很多事,他想起废久看着他手中的欧鲁迈特特典卡时闪亮的眼睛,想起他跟自己一起上奥数班时懊恼的神情,以及后来他放弃后自己对这门学科的索然无味。他终于明白,原来对废久的讨厌只是来源于心中那份不肯承认的喜欢。
——原来,我喜欢废久。
这个结论不仅没让高傲不已爆豪觉得跌份儿,反而有点自豪。他在感情这一方面显得极为坦荡,既然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管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没什么好丢脸的,况且对方是废久。
那个家伙如果知道自己会喜欢他,肯定会感动得哭鼻子吧。爆豪的头颅扬得更高了。
然而让爆豪失算的是,他是学习上的巨人,感情上的矮子。明明在得知废久和他都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后他都打算表白的,但是一切措辞在看见对方以后都化作乌有。废久忌惮着自己对他的讨厌,对他眨巴一下眼睛,轻柔地对他问了一声好。
就像是一只关在笼子里面的仓鼠。
爆豪这样想着,烦躁、躁动、燥热的情绪混合在一起,让他百爪挠心,腹中打好的稿子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就像是逃一般消失在绿谷的视线中。
只是没准备好,爆豪对自己说,反正只要那个家伙被自己绑在身边没人抢得走,那他总有一天会准备好的。
然后他就发现他和废久不是一个班。
他有点慌,虽说在一个学校也能经常见着面,一年以后的文理分科也有机会让他们重聚,但他就是不安心。趁着学校换了新校长,爆豪决定博一次,于是他写了一封信投到了校长信箱,有理有据地论述作为全国顶尖一流高校雄英应该对新生进行摸底考试,按成绩均匀分班,以保证每个班同学的均衡发展。
根津校长看着这位初出茅庐的高一新生提出这般尖锐的问题竟然也敢大胆不匿名,如鼠般狡黠的眼眸闪过一丝欣赏,大手一挥便同意了他的建议。
那一年全校高一新生直到毕业都不知道他们的分班模测是因爆豪而起,如果他们知道爆豪只是为了成全自己浪漫的爱情而冠冕堂皇地提出这等荒谬的意见,肯定没有人不想揍他一顿。
爆豪得偿所愿和绿谷分到了一个班,却还是没有展开明面儿上的行动,在旁人眼中他依旧是班上的高岭之花,但在背地里,他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让绿谷在不知不觉中靠近自己。
他原本不是一个当老师的料,讲题极差,但在发现绿谷特别喜欢问问题以后,便开始偷偷练习,那些对他而言本是轻易就理解了的知识点也会让他下意识地想着这样废久会不会听得懂,邻座的切岛上鸣濑吕也问题颇多常向他请教,他便顺水推舟地把他们当做小白鼠提高自己的讲题技巧;
当他发现废久宁可问别人问题也不愿意找自己问的时候,就派切上过去捣乱,虽然切上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帮绿谷,但是他深知切上的斤两,没几天反作用力就把绿谷“逼”到了他的身边;
他拒绝了班主任相泽老师要把他往竞赛方面培养的提议,尽管相泽再三找他谈心说他有数学的天赋,走自主招生可以少吃很多苦,爆豪也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废久不行,废久不去,竞赛也便没了意义。
相泽老师虽有遗憾也尊重了爆豪的选择,他的困惑直到很多年以后才解开,原来他眼中的苦在那个桀骜的少年心中是糖。
诸如以上的事情,三年中爆豪不知不觉做了很多,又因为他的计划缜密绿谷出久都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这些爆豪自以为的小聪明,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肯定会感叹他有多笨拙。笨拙到费了那么多心思帮助对方成长却不说,笨拙到至今都没有找到所谓合适的时机讲出三年前应该讲出的那句话。
笨拙到,就连看似偶然从绿谷家门口经过的那次都是他的刻意停留。
那天为了等他出来,爆豪开着自己的电驴绕着绿谷家门口已经转了三圈,结果当对方凑上前来求他的时候,他还要假装很讨厌的样子。
可偏生,他喜欢的这个家伙,也真的很蠢很笨,从未从中看出一点破绽,两个人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就算他故意放水,对方也像瞎子一样没看见。
废久真是个废物。
如果他不废,为什么会突然就不坐自己的电动车了;如果他不废,为什么就没猜出来送吃食给他的幕后人是自己;如果他不废,为什么会不知道炸猪排饭是自己亲手做的;如果他不废,为什么会在第二天还了他两份妇女节大礼?两份!
想到这件事情他就来气!还记得三月八日那天,废久这家伙拎着大包小包地来上课,阵仗就跟嫁了人的媳妇儿回娘家似的。
“小胜,三八妇女节快乐哦!”绿谷笑眯眯地把包裹放在爆豪的桌上,“这是我为小胜准备的节日回礼。”
透明的乐扣保鲜盒勾勒着深蓝色的边,里面有当季的新鲜草莓和柑橘也有反季的绿葡萄和芒果,摆盘者很是用心,五彩纷呈的暖色调给人的感觉像极了夏天。
“我也给小胜的妈妈准备了一份。”绿谷心中大赞妈妈的善解人意,昨晚得知他要送礼物以后,还贴心地让绿谷再带一份给光己。
“希望小胜的妈妈永远年轻美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绿谷把昨晚备好的台词以朗诵般的口吻说了出来,“感谢小胜妈妈给了小胜生命,让我可以从小就拥有一个这么棒的幼驯染。”
绿谷的每一句话都是情真意切,表现可以说是近乎完美,但是却迎来了小学后的第一次正式毒打,他实在搞不懂爆豪的脑回路。
而爆豪也完全不明白他的脑回路!
前一天,他怕这个笨蛋饿死,辛辛苦苦带着食材走了后门,混进食堂给他做了一份热腾腾的爱心便当,放不下骄傲的他,情急之下编了一句过节的假话搪塞。他是真不知道那天在过节,还他妈是女生节!本以为自己的心思就像剥开衣裳的小姑娘赤裸在空气中的肌肤,却没想到对方是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好心地帮他把衣服又披了回去。
于是,被绿谷下惠感动的爆豪,第二天就带着他惯用的螺丝起子来到了绿谷的自行车旁。
自从换了新胎以后,爆豪就没干过这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了。当他得知废久为了换胎预支了两个星期的中饭,他内心也有些愧疚和不忍,便打算放弃这个计划。而这件突发事件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不仅没有把人诓回到他的电动车上,自己的心意还被辜负了,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等到他的神志恢复时,人已经在车库凿车了。
“爆豪,爆哥,哥,你是我亲哥!”上鸣揩了一把涕泪横流的脸,“我是真的做不到啊,横竖都是死,你还是去教务处告我吧!”
“这家伙是谁啊竟然敢惹我爆哥!报复他的手段用不着这么温柔,爆哥,你交给我,我找几个弟兄揍他去!”上鸣本以为自己站在爆豪的角度说话可以让他平息怒火,没想到反被揍了一顿。
上鸣捂着微肿的脸小声喊疼,突然他凝神细视,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嘿,他就说这山地车怎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同班绿谷同学的吗?!
上鸣窒息了,爆豪和绿谷的关系他不敢深想,他继续揉着脸,无意间提了一个好办法:“别以为就你结实,你要是没了气照样转不起来……诶?!对啊,爆哥,要不咱们把它的气门芯子拔了吧,气漏光了这车也没法上路了。”
眼瞅着就快上课,上鸣的办法也还凑合,爆豪便点头同意采纳了。上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得亏是他这么聪明才能化解这次的危机,要是换成切岛那傻大个,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
放学的时候,爆豪终于如愿以偿地搭着绿谷回家,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泄气的车胎并没有为他助攻,是他自己强迫绿谷坐的。
因为绿谷晕倒了。
上鸣和爆豪刚从地下车库上来,走到三楼就看见丽日御茶子风风火火地往下跑,上鸣还以为这节课改成了体育。
“绿谷同学突然晕倒,被送去医务室了。”丽日解释道,刚刚才到班上的她并非是绿谷晕倒的见证者,她也是听叶隐透说切岛和饭田两人把绿谷送去医务室了,“我要想去看看他。”
爆豪握着螺丝刀的手藏在校服的袖子里面,听到丽日的话,金属刀头用力地扎在手掌中,疼痛感顺着神经元传到了胸口。他黑着脸对丽日和上鸣说:“我一个人去看他就够了,你们回去上课。”
丽日虽然还是很想去看绿谷,但还是被一直向她使眼色的上鸣拉走了。
爆豪跑到医务室,胸口因方才的剧烈运动而起伏不定,他支走了把绿谷送来的切岛和饭田,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医务室。
医务室的保健老师,是一个自称“治愈女郎”的老太太,听说年轻时就是名噪一时的妙医圣手,她和蔼地朝爆豪笑了笑说:“别担心,这孩子就是低血糖晕倒了,很快就能醒来。”
治愈女郎此言非虚,小半瓶葡萄糖还没吊完,绿谷就悠悠转醒。
“孩子,学习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哦。”治愈女郎过来帮他拔针头,好心劝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在考场上晕倒了,三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呢。”
绿谷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只觉嘴唇干涩得很,他坐起身来想要下床倒点水喝,此时,一只胳膊横在他的面前。
胳膊的主人是爆豪胜己。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中的玻璃杯举到绿谷的胸面前,玻璃杯中的水尚温,咝咝热气从杯中冒出,在空气中腾腾散开。
“谢谢小胜。”绿谷接过温热的杯子,有些拘谨地捧着杯子抿了几口水。他对于爆豪的出现稍微有一些意外,因为晕倒的时候他还勉强有些意识,在身边不停喊着自己的名字似乎是饭田和切岛,而如今他们都不见踪影,只剩下爆豪。
难道小胜是主动过来看他吗?现在应该已经上课了的说……
绿谷不敢问,他把自己的鼻尖埋在玻璃杯中直到汽水在他的鼻尖凝结成小水珠。他悄悄地抬起眼睛看爆豪,却发现对方一直保持着凝视自己的姿势。
怎么有一种审讯犯人的感觉……绿谷这么想着,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爆豪的事情。
治愈女郎接了一个电话,从医务室离开了,这下两人间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又僵持了一会儿,眼见着玻璃杯中的水都被抿完,绿谷败下阵来,开口说:“对不起,小胜……”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爆豪抱着双臂看着他,好像就在等他这一句话,所以反应得尤其快。
“我不应该不吃中饭。”绿谷老实巴交地说
“哦?”爆豪挑了挑眉,“还有呢?”
“我不应该骗你说我在断食……”绿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我是因为把钱都花在修车上了,才不吃中饭的。”
虽然这些爆豪都了然于心,但他还是假装挤出了一个略略惊讶的表情,随后盖棺定论:“明天开始和我一起吃饭。”
“好。”
“我给你买。”
“诶?”绿谷摆摆手,“不用了小胜,今天回家我会向妈妈要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连请你吃两顿饭的钱都拿不出来?”听到对方拒绝自己的方案,爆豪的眉心都扭了起来。
“我不是……”
“没得商量。”
“好吧……”想着以后可以用给小胜买礼物的形式把这份人情还回去的绿谷答应了。
“今天起,我接你上下学。”
“啊?”绿谷说,“小胜没事,我可以骑车,修过以后更好骑了的说……”
“在学校放着也没人会偷。”爆豪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笨蛋在某些方面意外地执着,“你还想在马路上晕倒一次不成?”
“肯定不会的啦,我身体还是很好的说,体育也能拿满分的!”
“好。”爆豪说,“那把我你晕倒的事情告诉你妈。”
“别别别。”绿谷紧张地从床上弹起来,他拉着爆豪的袖子说,“小胜,告诉妈妈的话,她会很担心我的。”
“你也知道她会担心?”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会担心呢?爆豪心里这样想的却没说出来,他改口说,“要不是我家那个老太婆喜欢你,要我照看你,我才不会管你这个麻烦的小废物。”
在搬出双方母亲这两座大山之后,绿谷终于乖乖地坐上了爆豪胜己的电动车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