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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尖锐刺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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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擎手上拿着一个纸袋子和胳膊肘上搁着一大块毛巾。
蔡寻手上拿着花。
蔡寻先两步走过来,他笑道:“你参加了比赛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刚刚看到你上场还以为看错了…对了,这个是我代你同学送你的,比赛很精彩。”
蔡寻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听颖逸眉头拧了一下,几不可见,她淡淡笑了笑,问他:“这花得多少钱啊?”
蔡寻眼底里有了一点势在必得的轻蔑,但面上的态度还是诚恳,他说:“不怎么贵,几百块钱,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听颖逸吐出了一口气,她掩了下口鼻,闷声说:“不好意思啊,我鲜花过敏,破费了。”
听颖逸拿出了手机,当着蔡寻的面在微信上转了小一千给他。
“多余的也不用找,就当请你吃饭了。”她道。
蔡寻脸上的笑僵住了,和听颖逸对视几秒。
他嘴角拉了拉,干巴巴说:“哦,那打扰了。”
他拿着花走了。
汪擎趴在栏杆上看着这出,等到蔡寻走了他才对着听颖逸狂笑出声,“你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啊!”
“你不也没给我留吗?”听颖逸反唇相讥。
“咱俩能一样吗…”
他看到了听颖逸身后的男生目光并不算友善地看着他。汪擎对视着应景泛,嘴上还在对听颖逸调侃说:“怎么,颖逸,养了小狼狗了,还是前几天那只?”
听颖逸顿了顿,说:“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她道:“上次心情不好没给你介绍,这是应景泛,应用数学…大三吧,和你同届的,刚认识的朋友。”
前面一通汪擎没管,他问:“认识多久了?”
听颖逸:“大半个月。”
应景泛:“四年。”
听颖逸和汪擎两个人同时看向了他。听颖逸难掩地震惊。
汪擎看了他良久,才轻轻说了一句:“操。”
他把手上的袋子扔给听颖逸,说:“给你的,怕你没带衣服刚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不合身就丢了吧。”
他说完转头就走了,听颖逸追了两步,喊道:“擎哥。”
汪擎朝后摆了摆手,半是开玩笑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哦。”
听颖逸停了脚步,没有再追上去了,一直到汪擎从操场离开。
太阳光有点烈,烧眼睛,不一会听颖逸眼睛就发疼起来,生理性的泪水泛出来,她紧闭了闭眼睛,回头看着应景泛,说:“你刚刚说的四年,是什么意思?”
本来只是一个小插曲,她什么都不记得也是常理。
应景泛的心里像被刨开了一条缝,那捂着糖的蜜的甜的记忆都在汩汩地往外涌,可甜味慢慢退却,舌根就泛起了苦。
像是含了一口苦丁茶,嘴里发涩。
“以前听说过你。”他这样开头。“你在十二中挺有名的。”他说。
听颖逸嘴角弯了下,却看不出什么笑意,她问:“有名?你说的哪方面?”
“漂亮。”应景泛喉结动了一下,接着道:“善良。”
听颖逸嘴角扯了一下,“那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她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本想还给他,却正摸到了因为头发水汽而打湿的衣料,她顿了顿,说:“外套我洗过后还你。”
她抬头走了。
她像一只尖锐的刺猬,拼命保护着自己的柔软。
应景泛想到了中学时候听到隔壁的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恶意中伤的话。三人成虎,如果不是见过她,他或许也会信。
她的模样太出色,眼睛太干净。
如果要说一件后悔的事。
应景泛想,应该是没能更早地遇到她。
如果要说一个听颖逸最痛苦的时期,那一定是中学。别人都说破茧成蝶是痛苦的,可中学时候,听颖逸大抵是要从蝶鞠成茧的形状。
从老师眼中的骄子,到被肆意校园暴力,被反锁洗手间,被扔书包,被人在贴吧诽谤,老师一句“你也要反省一下你自己的问题”,像一记辛辣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愤怒到了极致,她竟说不出,哭不出。最后她只能拙劣地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尖锐锋利,声嘶力竭。
看到听颖逸下场了,齐璇稚从看台上跑下来,抱怨道:“督察队不让我进去…嗯?你换衣服啦?”
“是不是掉水里了?我没戴眼镜只听得到旁边的人在哇哇地叫。”
她絮絮叨叨陪着听颖逸往外走。听颖逸说:“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要,这不是你要比赛,我特意调了班嘛。”
“走吧,去店里坐坐。”听颖逸说。
水果捞店里一个短发蘑菇头的女生在值班,看到齐璇稚来了,她高兴道:“璇姐!”
和听颖逸日常高冷系的作风不一样,齐璇稚的人缘是真不错,去医学部逛一圈,能有一大半的人和她打招呼,就连在水果店里兼职,大家也都爱和她聊天。
“璇姐,刚刚来了一个大帅哥,还问起你今天有没有上班哩!”
“大帅哥?齐博衍吗?”齐博衍是她哥,每天的爱好就是查妹妹的岗。
“不是衍哥啦,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高高的,挺帅的。”
问两下没问出什么结果齐璇稚也就没在意了。
听颖逸盛了两碗水果捞去称了,然后和齐璇稚上了二楼。
“颖逸,我怎么看你今天不是很开心啊,比赛结果出来了吗?”齐璇稚小心地问。
“不是。”听颖逸用勺子扒拉了两下火龙果,然后趴在了桌上,她闷闷道:“稚啊,你有没有觉得我挺不好相处的?”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齐璇稚说。
听颖逸懒懒道:“废话,当然是真话。”
“听真话就是,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太好相处,当然是对陌生人而言。”齐璇稚道:“颖逸,你的防备心太重啦。”
听颖逸恹恹地趴着,嘟嚷着说:“那能怎么办呢。”
和外人在一块不一样,和最亲昵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听颖逸才会收敛身上的锋芒,显出那么一点幼稚柔软来。
“颖逸,你还记得高三的时候吗?”齐璇稚说。
那个时候是听颖逸休学一年后回来重新上高三,和她同届的都走了,听颖逸回来上学也是恶名远扬,事情的真相没有人知道,学校里又传起了新的谣言。
——高三二班的那个听颖逸啊,据说是个混社会的,因为打架还被学校停课了一年。
于是她仿佛一举从一个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变成了一个校园暴力的“施暴者”,所有人见了她都绕着走。她也独来独往,从来懒得辩驳。
她认识齐璇稚是有一回在洗手间里,听到最里面的隔间有人在哭,外边的门被人用抹布,拖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堵住了。
听颖逸不耐烦地弄了好久也没弄开门。
门里面的小姑娘从啜泣到鼻音嗡嗡地念叨:“外面的人是谁啊?”
“快上课了你还不走吗?”
“是不是打不开啊,要不然去叫老师吧。”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么讨人厌…”
听颖逸被她念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地在门上踢了一脚说:“闭嘴!”
齐璇稚立刻噤声了。
听颖逸从外边弄不开,齐璇稚在里面也打不开,最后听颖逸飞起两脚,门就被暴力拆卸了。
齐璇稚“哇”地一声爆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抹着眼泪问:“这个门,要我们赔的吗?”
听颖逸:“……”
从那之后听颖逸屁股后面就多了一条尾巴,怎么骂都骂不开。慢慢地,这条小尾巴竟然也就强行渗入她的生活了。
“大小姐呀,虽然你外表冷冰冰,但是你内心很善良啊,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高贵冷艳美丽动人善良可爱的女神。”齐璇稚端起了水果捞盒子,听颖逸也端起盒子和她轻轻碰了一下。
“做自己就好。”齐璇稚郑重道。
听颖逸抿唇笑了笑。淡淡的酸奶附在了她的唇上。
回家带着听小南玩了会,哄着他去午睡了,听颖逸又去把应景泛的外套洗了。
奶奶在树下躺着摇椅歇凉。
看到她晾衣服就问:“颖逸,这个衣服不是你的吧?”
“嗯,一个朋友的。”听颖逸拍着衣服说。
奶奶颌首,又问:“是汪擎的吧?”
“不是,奶奶,你怎么比我还挂记他?”听颖逸嘟嚷。
奶奶说:“那就是那天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男孩子的。”
听颖逸又拍了拍衣服,没说话了。
奶奶道:“颖逸啊,你不能三心二意,玩弄别人的感情,知道吗?”
听颖逸手上的动作一顿,无语凝噎,“奶奶,你想什么呢,我一心一意都还没有过,哪来的三心二意?”
奶奶自顾自地说:“也不要像你妈,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大不了就离了。”
奶奶最近精神不太好,总是东说一点西扯一点,聊得漫无边际。
听颖逸听奶奶说起妈妈,她也就沉默了。
“这个月又到去探监的时候了吧。”奶奶说,“你去吗?”
“我不想去。”听颖逸直接道。
“马上换季了,该给他去送几件衣服了,你不去那奶奶去。”奶奶捶捶膝盖,从躺椅上坐起来。
季春时节,秦南的天气如同翻书,一出太阳就热得人发慌,一下点儿雨就冷得人打摆子。备了一衣柜的衣服也不知道该穿哪件。奶奶想让她去送几件夏天衣服和鞋子。
其实这衣服在监狱里也不定能用着,奶奶是想要她去看看她爸。
奶奶最近风湿也越来越严重,好几回半夜她都听到奶奶在楼下拍着膝盖呓语。
和奶奶对峙三秒,听颖逸嘴唇动了动,她低声说,“东西给我,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