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人》万川之月

49、2

　　“内审内审，姓简的查姓简的，有个差不多就得了，今年这是想干什么？”

　　“这事自有人去操心，你跟着生什么气。”

　　“呵，你隔三岔五的不在公司，想往你面前递个话的，不都往我这儿来了？这回你哥到底想干什么？”

　　“他平时没事都要找事，内审是送到手里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对了，我听说，简希跟她妈前几天大吵一架，好像是为了陈韧，这笔糊涂账又算到你头上了？”

　　“不糊涂，简希最近见了不少陈韧的朋友，以女朋友的身份，看着像是来真的。”

　　“你爸的事，她不知道？”

　　“嗯，简希藏不住事，我跟简持商量过，最好别告诉她。有她在外面继续玩，也好显得我们家一切照常。”

　　简执手里在拨一只魔方，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嘲弄的笑意一闪而过。

　　新来的行政助理就坐在简执办公室门口，刚才交待她准备一壶美式，这会儿小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简执让她进来，纪风宁往那袅袅婷婷的身形上一瞟，便低下头看手机。

　　招这个人，纪风宁是知道的。

　　最近简持做主的投资公司拼命来找麻烦，下面人未必次次都能找得到纪风宁诉苦，原来的行政助理就成了众矢之的。

　　有过几次一到公司就被人堵的经历之后，简执直接通知人事，把原助理往行政部门别的岗位上一调，然后尽快给他找个“能看好门的生面孔”来顶上。

　　看来人事不仅办事效率高，还揣度着老板对颜值的喜好，找了个进圈能混上十八线的相貌来。

　　人出去了，纪风宁就看着简执笑：“想不到啊，这还把我当客人招待起来了。”

　　“刚来没几天，人都没认全，替我挡驾正好。”

　　“她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关我什么事？”简执似是很奇怪，纪风宁从哪儿冒出的这一问：“再说了，这样对她工作有好处。”

　　想来也确实是，谁不喜欢钱和势，谁又能真把这些和简执这个人分清楚，这样的喜欢多到他应接不暇，这个态度也很合理。

　　说到底，送个再好看的女人来，都是不巧拍在了马腿上。纪风宁为人事的白费心思叹了口气，很快提起一个老板可能更感兴趣的话题来。

　　“你留意过吗，第一季播了以后，尹逸终于开始红了。”

　　简执没吭声，眼神却投了过来。

　　“我刚看了一眼，钟庆给他弄了个社恐小文青人设，现在深更半夜发张红绿灯的照片，不配字，都能有小十几万点赞了。”

　　“嗯，钟庆最会弄这些。之前那个谁，谭莹素，高冷影后的人设不也全靠他么。”

　　早些时候送审屡经波折的《东逝水》终于上映，钟庆是女主角的前经纪人，丛鲤是导演，简执总算对这两头托他打点的都有了交代。

　　剧播出去，宣传都跟上，人当然会红，更何况是良莠这种从原著漫画就开始积累观众缘的话题剧。简执只当是寻常事，纪风宁脸上倒显出几分忧色，眉头深蹙。

　　“我只希望尹逸能真的有点长进，以前的事我都给他抹了，以后……”

　　“以后要是再有事，那就人各有命吧。”

　　老鼠药事件的本质，不过是一个公司准备捧的演员没把私生活收拾干净，简家最近的动荡才是真正的大事。纪风宁深谙这其中的轻重，平日只是冷眼看着，从不把与尹逸有关的话题专门拎出来问简执。

　　今天好不容易话到这儿了，纪风宁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好像还行，索性就顺着说下去：“所以……你对他的态度，就是‘人各有命’了？”

　　“这跟态度没关系，我只是实话实说。”哗啦哗啦拨魔方的声音又开始了：“尹逸资质难得，但有没有这个运气再往上走，还要看他自己。”

　　近来他常有这种生死有命之类的言论，话虽不多，三言两语的，听着就让人灰心。

　　父子关系再差，那也是亲爹。简盛丰海钓时意外落水，后脑磕到船舷，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来那天，她亲眼看到过简执那一瞬间的嘴唇发白。

　　共事多年，以前的简执看着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却一直让她觉得目标明确，近来她也说不上具体是哪儿不一样，总之简执整个人的色调都灰了。

　　如果没有老鼠药这一出，她可能会找尹逸谈谈，让他想办法宽慰一下。但事已至此，简执明摆着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梳理跟尹逸的未完待续，两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冷着，她也只好放下这念头。

　　时间静悄悄划过六点，就是低头再抬头的工夫，外面就彻底暗了下来。助理姑娘伸头进来打招呼说要下班，简执点个头放她走了，纪风宁也很想开溜，但下个季度的总企划案总得跟简执一起看完，她只好强打精神。

　　“陈韧下个月要去拍真人秀，你是不是提醒简希一句，这种人多眼杂的活，就别跟着去了？”
　　简执“嗯”了一声。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机像催命一样，一直在旁边的桌上震得直打转。简执只在最开始看了一眼，后来就再也没理会。

　　嗡嗡个没完，纪风宁莫名有一点心口发紧。

　　过了好久，总算消停，紧接着纪风宁这边就开始了。是简执的亲娘应亭女士，她不能不接。

　　“喂，您好。”

　　“简执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他一直在会议室，没出来过。”纪风宁面对简执慢慢抬起来的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只能眼睛都不眨地鬼扯：“您有什么需要我转告他的吗？”

　　“家里有饭有菜，叫他不要在外面鬼混，回来吃。”

　　“好的，一定带到。”

　　办公室里安静了不到一分钟，纪风宁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简执忽然炸了：“还他妈有完没完了！成天找我就是大房长，大房短，想知道自己去楼上问啊！”

　　纪风宁头一回见到这么骂自己亲妈的，下意识想劝他嘴上留点德。但想想这位女士恶心人的本领之大，她张了张口，硬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默默伸手把手机又拿了起来。

　　“不要接！让她滚！”

　　不知在屏幕上看见了什么，她像没听见简执的咆哮似的，片刻愣神之后飞快地接起来，并起身往窗边走了几步。

　　“……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简执自知失态，坐回椅子上做了几次深呼吸。

　　“你刚进车库是吗？最里面的车位，有个平时没人开的轿跑，你看到了吗？钥匙在地下室沙发旁边的柜子里。十分钟以后，你开那个赶紧出去……随便去哪儿，去苏安霓那儿待会儿好了，反正这两天都别回去。”

　　简执听出几分不对劲，扭头望过去，正碰上纪风宁焦躁的目光。

　　“谁在拍你就别管了，我现在说不好是来拍你的，还是想拍简执。对，你照我说的做，尽快离开。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过来从老板这儿借辆车。嗯我会跟钟庆说的，让他帮你先安顿一下……好，注意安全。”

　　不等她开口复述，简执已经眯起了眼：“怎么，尹逸回我那儿，在附近看见闪光灯了？”

　　纪风宁默默点头。

　　简执捏着魔方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我先去医院看看，以防万一。你打个电话给我妈，叫她在家待着哪儿都别去，别接任何电话，也别去联系大房的人。”

　　纪风宁怔了不过两秒钟，刚想问要不要也叮嘱一下简希，简执已经拎起外套，一阵风似地摔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