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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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钟庆临走的时候，再三强调建议他再考虑一下，但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至少尹逸本人是已经做了决定了。
说到底，无论钟庆有多犹豫，他终究还是把这份文件带来了。这个动作本身，已经足以表达他真实的意见。
准经纪人先生几乎是刚下楼，尹逸就接到了简执的电话。
关于刚才谈话的内容，钟庆应当是刚向他转达过，但简执却一句都没提，上来就问晚饭有没有安排。
不知为什么，尹逸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很微妙的愉悦。
如果平时的简执一开口就是潮汐抚岸的话，那今天这片平和的海域里，还碰巧有一只路过的座头鲸在戏水。
“要不我让阿姨在家做菜，你来陪我一起吃？”
尹逸盘腿坐在飘窗上，望着外面层层叠叠的霞光，不自觉地也笑出了慵懒的味道：“你哪个家啊？”
“我爸妈那个不算的话，我只有一个自己的地方，别的都是偶尔待两天，哪儿方便住哪儿。”
随口一句调笑，倒得了人家的大实话。尹逸忽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马上主动问老板：“那我什么时候过来？”
简执依旧是笑吟吟的：“随你啊……不过我想来想去，没什么别的地方给你住我是放心的，所以你稍微收拾一下，先带点东西过来？要是有大件的话，我这几天再叫人来帮你搬。”
尹逸愣住了。
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做对了什么，不仅得到了伯乐的青眼，还能进驻伯乐的私人领域。
可这不是能思考的时候，简执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他只能先顺从自己的心。
“我……嗯，没什么大件。”
“那就不要收拾得太久。”那头传来织物摩擦的窸窣声，应该是简执窝在哪里换了个姿势，口吻也因此更加随性：“快点过来，我等你吃饭。”
手机就像一个释放着过量荷尔蒙毒气的发生器，尹逸感觉自己被气场全开的简执迷得晕头转向。说不出原因的，简执总能知道在什么时候怎么说话，说什么话，才能恰好让尹逸忘记这段关系的交易之实。
诚然，每段关系都免不了交易之实，可得来全不费工夫，终究还是令人心里不安。
简执给他的地址几乎就在市中心，开到附近了才发现，小区坐落在林荫深处，硬是用绿化和人造湖把住宅区和外面的商业楼宇隔开，实在占尽了闹中取静的妙处。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了好几年，尹逸一直以为这就是一片在改建中幸存下来的绿地，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转弯进去还有个十来栋独栋别墅占据的幽静地域。
简执的这一栋位置得天独厚，就在水边，对岸是初春绿意萌发的小树林，再远望才是灯火辉煌的商场和办公楼，竟在这个地段营造出了虚幻的遗世独立感。大门虚掩着，拖鞋也整齐地摆在玄关的地面上，尹逸人进来了就顺手带上门，然后客厅的两排射灯自动亮起，为他照亮了一室空旷。
一切还是简执喜欢的风格，家具能少一件绝不多一件，要不是桌上四五个菜正冒着热气，这里活像个家居艺术展示厅。
唯一看上去有些个人偏好的摆设，是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伽利略温度计。这东西测室温只能说定性不定量，一般买个小的，放桌面上欣赏一二也就罢了，这么庞大的实在少见。为了增强观赏性，里面挂着温度数字小铭牌的玻璃球大多用了色素，眼前的这个大约是定制的，一律都染了由深到浅的蓝，望之既宁静又诡异，有一种童心未泯，又偏要端着架子装大人的意味。尹逸一时被这东西迷住了眼，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正像个变态一样，独自站在陌生的室内空间里，不知不觉地笑容满面。
简执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带着一点隐约的得意：“怎么样，好看吗？”
尹逸真心实意地点头。
“我昨天在之前给你住的地方收拾东西，看有什么能帮你先拿过来的，结果……”
糟了，衣柜里藏着好几个蓝勺子。上次从那房子出去，直接就被蒋陌堵了门，哪里知道那就是最后一次住，尹逸当然没想过要转移它们。
他心里咯噔一声，猛地回过头，找到简执的视线之后又急忙躲开。这一副想解释又无从开口的样子，倒惹得简执莞尔一笑：“一共五个是不是？我都拿过来了，一会儿你自己看要放哪里。”
尹逸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僵立片刻，无处安放的眼神碰巧落到简执手上，忽而冒出一句：“……你拿着的是镊子吗？”
简执显然也被他问愣了。
每一秒都仿佛放慢步调，一向游刃有余的简老板脸上也爬上了几分可疑的红晕。在这样静静的对望里，尹逸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当即补了一刀：“你刚才在干什么？”
简执张了张嘴，果然也没说个所以然来，只好笑着叹口气，冲尹逸招手道：“上来吧，我带你去看。”
二楼竟有一间专用的房间，环形长桌上摆满了各式花瓶，里面无一例外，都用清水养着百合。花香馥郁清雅，尹逸眼前撞进了满满一屋子的花，白、粉、黄、紫红，市面上能买到的百合颜色一应俱全，从含苞到盛放姿态各异，而先他一步进屋的简执，正用镊子伸进半开的花苞里，聚精会神地摆弄着什么。
作为一个独爱洗衣粉盒子里配的勺子的人，尹逸当然明白有点不为人知的小嗜好是什么感觉。在踏入简执的领地之前，他最后问了一遍：“……我可以看吗？”
简执手上没停，抬头笑看他一眼，点了个头。
原来他专门喜欢拽那些还没展开的百合花苞里，围绕着花柱的六根花蕊。尹逸也曾听人说过，如果花柱沾上了花粉，这朵花就会很快凋谢，所以很多爱养百合的人，都会顺手把花蕊剪掉，这样可以多维持一阵盛放的状态。可这特意配了一套大小镊子，专挑半开不开的下手，就……闻所未闻了。
安静地、仔细地看了很久，简执已经愉快地从一束花转移到另一束花，尹逸才开口轻声问他：“花粉沾到手上会很难洗吧？”
简执刚要回答，尹逸却沉吟了一下，难得兴奋地抢话道：“我知道了！花瓣没张开，手指不好伸进去，加上花粉容易沾上，所以才用镊子是不是！”
一个短促的，湿软的吻突然迎面落在唇上。尹逸的表情顿时就空白了。
“就你这心理素质，还想演良莠？”
这怎么能服气，尹逸马上想争辩：“我……”
简执又亲了他一下。尹逸彻底没脾气了，无奈地闭上嘴。
简执忍不住笑出声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在花海里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头，还跟哄孩子似地晃了两下。
“你真可爱。”
尹逸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答什么，脸倒是红得更厉害了。
简执笑得人都在发抖，最后把尹逸恼羞成怒，把他摁在墙上的时候，碰巧压到了开关，房间里骤然陷入黑暗。
光消失的那一刻，他轻轻地含住了简执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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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嬉闹半天，再回到一楼客厅的时候，饭菜已经成了温的。
尹逸自己当然是不讲究的，可简执却是个平时不声不响，其实挑剔得要命的人。他本想把盘子都端去厨房热一热，但简执表示微波炉转过了，菜的口感就全毁了，尹逸低眉敛目地一笑，从善如流，在桌边坐下了。
可能是他笑里的揶揄太明显，简执拿着高脚杯与他的轻轻一碰，而后主动开启了话题：“……怎么，你还真以为，我从来没吃过微波炉里出来的东西？”
尹逸觉得渴，红酒入口又很柔和，索性就全喝光了，伸手拎起瓶子来又给自己倒了一点：“没，只是觉得你真的懂得这些食物，不像我，红酒无论好坏都是牛饮。”
这话说出口，自嘲的味道就有些重了，简执不动声色，夹起一块鱼肚子放进他碗里：“这是什么话。只要你喜欢，这瓶酒就很值得。”
——我不喜欢你妄自菲薄。
平日里的简执，工作之外是个太过温和安静的脾气，鲜少像现在这样，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好恶。尹逸本来就在关注他的一言一行，当即听懂了他没说出口的那一层意思，于是回头又捡起了微波炉的话头。
“我记得你好像提过，以前出去读过书？那时候吃饭都靠微波炉的吗？”
神思在遥远的时光里飘荡片刻，简执似是有些怀念：“我出去的时候完全不会做饭，西餐一开始觉得挺好，时间长了也吃不惯，只好用学生公寓里的微波炉对付着。正好上一任租那间公寓的人留下一本微波炉食谱，我还真信了，什么都转熟了加点酱汁……”
完全失去了水灵的蔬菜，无精打采的肉食，还有表皮皱巴巴的各种配菜，那会是什么味道，真是可想而知。尹逸不由露出了万分同情的表情。
简执低头笑着，抿一口酒：“所以啊，我也是个常人，不是什么都瞎讲究的‘另一种人’。我也有奇怪的爱好，也会喜欢漂亮的外表和有趣的灵魂。”
喜欢，他说的是喜欢。
一刹那间，尹逸无暇管理面部表情，只是一径沉默。
简执像没留意到他停下了咀嚼似的，自顾自说下去：“所以，你不用老是有心理负担。比如，如果你想聊良莠这件事……可以直接说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聊这个。”
“因为你今天自从走进来，就满脸写着，‘良莠这件事我是不是选错了’。”
尹逸放下汤勺，盯着液面上稀薄的油花，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来：“……我知道我没选错。”
“那很好啊，如果改编得好，电视剧应该会很成功，你在担心什么？”
当年原著粉正如痴如醉，连载突然就停了，然后等来的居然是死讯，那种群体性的惋惜乃至悲怆，至今想起，仍在尹逸的心底涌动。他只是千千万万热爱《良莠》的人之一，万一改编作品问世，从头到尾被喷，或者编剧新写的结局被指对不起原著，那这件事里上到资方下到演员，每个人都该想想，这个打击要如何面对。
活人不如死人，续写不如原作，自古而然。
这都是明摆着的，尹逸只言简意赅：“可是如果不成功，恐怕会收不回成本。”
“那也是我应该担心的事吧。”简执的语气还是那么稀松平常，甚至连手上剥虾壳的动作都没受丝毫影响：“还是说，你觉得我会色令智昏，为了你这次任性，作出不理性的投资决策？你不想承我这么大的人情？”
小心思就这么被人戳穿了，尹逸既震惊于对方的平和，也开始自我怀疑，为什么在简执面前，这点小事都藏不住。
剥完一只虾，简执顺手就放进了尹逸面前，浅底青花的小醋碟里。
被照顾的人安静了半晌，然后艰涩地开口：“我……这么胡思乱想，你会生气吗？”
简执又是一笑：“哪有说自己胡思乱想的。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本来也不是能安心靠着别人的个性，我早就知道了……快吃啊，愣着干什么，虾要是真冷了，就该有腥味了。”
尹逸几乎是迷茫地，拿起筷子，把浸过醋的虾肉放进嘴里。
简执笑盈盈地望着他，用湿巾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擦过来，然后亲手给尹逸添了一次酒：“那就预祝在良莠里，导演会安排一个你喜欢的角色给你？”
尹逸如梦游一般，仰头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