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之鱼》饭饭就是青李子

20、第二十章

　　入伏没多久，军营就加紧了训练，唐冰连着六七天才能回家一趟，平时都在军营里训练刀枪。

　　南面的大崴子山有一伙山匪，盘踞在此地已有数年。

　　唐冰的大姐就是叫他们给嚯嚯的，一提起来全家人都恨得咬牙切齿的。

　　今年过完年后，朝廷有调动，军营里的主将换了个年轻人，年轻将军想立军功。

　　不能上前线的将军便盯上了这大崴子山的土匪，要剿灭这伙匪盗给自己的军功簿上留下一笔。

　　唐冰也盼着能出兵剿灭这伙土匪。

　　往年朝廷不严查，他们军营的将军就只过清闲日子，稍微下点命令，随便练练兵，应付上级。

　　唐冰当然就没机会去杀敌报仇。

　　现在朝廷给了机会，唐冰自然是极力配合，他积极的态度甚至取悦了新来的将军，很快就提拔成了伙长，手下管十来个人。

　　唐冰不太在乎自己权利有多大，他倒是有点在乎俸禄的提升。

　　如今的他有了老婆和一对儿女，要养的人多了，在乎的事情也变多了。

　　以前的银钱够花就好，现在倒是开始为儿女考虑了。

　　他得考虑儿子以后成亲的聘礼和女儿出嫁的嫁妆，还有老婆身体得好好调养，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现在俸禄变多了，日常时将军还有些打赏，日子真的越变越好了。

　　唐冰把自己升职的事儿和家里一说，唐老爷子和哑母还有小环倒是都挺高兴的。

　　范小鱼的态度挺耐人寻味，她微眯着眼睛，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还不在意。

　　瑞倒是很担忧的样子，她追问着唐冰剿匪的时间，练兵认不认真，都学了什么以及穿戴的护甲和马匹的情况，甚至叮嘱唐冰如果打不过就一定要逃。

　　唐冰对逃跑这种说辞还是忍不住皱眉，想他堂堂七尺男儿，遇敌时不想着如何斩杀对方心里却想着逃跑实在是很丢人没志气的事儿。

　　唐老爷子也对自家儿媳的说辞颇为不满。

　　“他一个大男人，还没上战场呢，杀个寻常土匪用得着害怕吗？妇人之仁！”

　　瑞被训了后仄仄的沉默不语。

　　但唐老爷子鼓励唐冰让他多宰几个土匪时还是出言相告。

　　“不要落单，跟着大部队行动，穷寇莫追，万万不要因小失大。”

　　唐老爷子咔哒的敲了下桌子，语气不善的说道。

　　“女人别管老爷们的事儿，好好在家带孩子就得了，你男人是要建功立业的，他个大男人还是个兵，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别管多余的事儿！”

　　一番话怼着瑞哑口无言，她偷瞄着唐冰，可唐冰也什么都没说。

　　瑞攥紧了拳头，正要说些什么，哑母却拉扯了一下她。

　　范小鱼这时候倒是出了声。

　　“我听说土匪头子是个九尺高的壮汉，这么多年抢的钱都给手下打了兵铠，炼了武器，你们要去剿匪朝廷给你们新添了什么吗？”

　　唐冰听的心底一寒，嗫喏着道“将军说打造了一批新武器给我们。”

　　“只有兵器吗？你们军营只是个防护营，大崴子山匪可高着呢没有攻城的战车，你们连门都进不去。”范小鱼像是不在意的说着，手下拿着只布老虎逗弄着小团团。

　　唐冰没回话，垂着眸子在思索范小鱼说的话。

　　唐老爷子这一听斜了范小鱼一眼。

　　“将军老爷自有他的打算，妇道人家知道啥？”

　　“爹，我虽然没参加过剿匪可也看到过，一般的小山匪都会修筑工事防止官兵攻寨，咱们大崴子山的土匪都经营多少年了，县老爷换了好几任不也是拿人家没办法？”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还没打呢！”
　　唐老爷子脸都红了起来，显然是气到了。

　　“流水的将军，铁打的匪，爹，我这么说也是担心咱家我冰弟嘛，你看这样行不，我给冰弟教个几手，至少技多不压身嘛。爹你就别气了，我知道自己不上战场是个女人，可我也是盼着冰弟能夺得军功，当个百夫长什么的。爹你就消消气吧～”

　　范小鱼说的欢快，俨然没把唐老爷子的怒气当回事儿，她笑着劝导，唐老爷子也不好一直板着脸。小老头觉得干闺女说的也不无道理。

　　况且又给了台阶，唐老爷子顺坡下驴，抿抿嘴唇走到范小鱼跟前把孩子接了过来。

　　“我抱会儿，你教吧。”

　　这是唐老爷子最后的尊严了，范小鱼嘿嘿的笑着，把孩子送了过去，还颇为俏皮的摸了摸唐老爷子的肚子。

　　“我爹宰相肚里能撑船，大度着呢～”

　　“得了吧。”
　　唐老爷子也被逗笑了，不久前的剑拔弩张都消失了。

　　唐冰被范小鱼拉出屋子，一同出来的还有唐家其余的人。

　　小环特别来劲儿，说着也要学。

　　瑞拽着自己的袖子，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和憋屈。

　　范小鱼教了唐冰有些滑稽的保命三招和关键时候能用的上的夺命三招。

　　瑞抱着孩子坐在一边看着，唐冰学的很卖力。

　　这保命三招分别是用胳膊挡脸，下蹲就地一滚和侧躺趴地，夺命三招复杂点，切喉，挖眼和撩阴腿。

　　唐冰刚开始学时范小鱼就和他讲解了这些招数，唐冰觉得很羞耻，不想学。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啊！要是死了羞耻心有个屁用！”

　　范小鱼粗俗又直接，唐冰不好还嘴，求救的看向自己的爹。

　　没想到唐老爷子对范小鱼的话很赞同。

　　“你姐说的对，死了就啥都没了，谁管你丢不丢人，好好学！你军营练的基本功也别落下 ！”

　　轮休三天唐冰浑身酸痛，瑞体贴的给他按摩肌肉和筋骨，她很懂得如何护理身体，温言软语着教导唐冰在军营时也该这么给自己按摩。

　　“娘子，我知道你担心我。”

　　唐冰趴在床上，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下次一定及时为你说话。”

　　他劝慰着受了委屈的妻子，瑞眼睛微微发热，她不说话就听着唐冰自己说。

　　“咱爹当家做主了一辈子，免不了有些执拗，他对我大姐被土匪糟蹋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在剿匪这事儿上难免有些固执。”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受伤，可是……”
　　唐冰从床上坐起身，捏着瑞并不滑嫩的双手，眼中熠熠星光。

　　“我是一定要报仇的，小的时候没能力，长大后又一直寻不到机会，天见可怜的人，我现在终于能替我姐报仇了，所以我一定要去杀了他们。”

　　“你心里的事儿我明白。”瑞简单的一句话令唐冰欣慰的咧开嘴。

　　他把自己的小妻子搂在怀里。

　　“瑞，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我一定会好好的报仇回来，等以后，我就再也不干让你担心的事了。”

　　瑞顺从的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贪恋那一刻的温柔。

　　“好，我等你。”

　　天还是很热，范小鱼拿着蒲扇给熟睡的孩子扇着清风。

　　小石头的后背因为他不爱动弹起了一片痱子，瑞紧张担忧的不行。
　　哑母拿了些药粉回来，给孩子抹上了，大夫叮嘱要做好通风，勤擦身子，小孩皮肤嫩，万万不能让汗腌到了，容易起痱子，不爱愈合。

　　瑞忙活了大半天，一过中午草草吃了饭后也困了。

　　她就睡在孩子不远处，轻轻打着鼾儿，小环也躺在这边，穿着个小肚兜睡得正香。

　　所有人都睡的很好，范小鱼下地换了件衣服。

　　房子北面的树上有个鸟窝，那上面是一只乌鸦，这只乌鸦一般不会叫，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这家子人。

　　范小鱼在乌鸦脚上缠上信物和信件，看着安静的乌鸦越飞越远。

　　日子过得太安逸就容易堕落，而堕落就是退步，就是生了锈的刀，得不时的打磨一下才好。

　　两天后，唐冰托人给家里带了一封信，瑞看过和家人里说唐冰已经跟随军队去山上剿匪了，短时间内是回不来，让家里人别担心。

　　军营里的军师分析过战局，最多一个月，大崴子山就会被攻陷，到那时他就会回来了。

　　得知唐冰出兵后，哑母和瑞两个人就总跪在神像前请求神仙保护唐冰能平安归来。

　　瑞担忧的上了火，吃不进去东西。范小鱼熬了细密的绿豆汤，豆子都熬烂成了细沙，坠在篮子里放到井里，傍晚时分拿出来格外的凉爽宜人。

　　“你喜欢我就多做点。”
　　范小鱼眨着眼睛看瑞吃的香甜。

　　瑞微红着脸颊“要是能有花蜜就更好了。”

　　白砂糖甜的发齁，范小鱼便去山上采了蜂蜜，灌在小瓶子里，等吃的时候倒上些就好。

　　小环瞧着有些吃味。

　　“鱼姨你对舅妈比对我都要好！”

　　范小鱼揉揉小环的脑袋瓜。

　　“你舅母要照顾孩子还要操持家务，劳心劳累的，你就别吃醋了，等下回赶集，给你买喜欢的糖人！”

　　“真的吗？那我想要两个～”

　　“行。”
　　范小鱼哄住了小环，唐老爷子和哑母在一边看的直乐。

　　唐冰去打仗，家里的人都为他担忧。
　　唐老爷子嘴上说着男儿去建功立业是大丈夫行径，担心忧愁都是多虑，可实际上这嘴硬的老头也是挂念着儿子的。

　　之前还偷偷去找村里的大仙算过，说是能平安回来才稍微安心点。

　　哑母的担心是表现在明面上的，吃不好，睡不香，没来由的一边做活儿一边叹气。

　　小环也是懂事儿的，表现得特比乖巧，成熟了很多，也跟着范小鱼和瑞忙活家里家外的活儿，不再像之前似的，出去疯玩一天。

　　天热的发闷，瞅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范小鱼嘱咐瑞和小环先回家去把晾晒的粮食收拾起来，她自己把剩下的衣服洗完。

　　瑞和小环急急忙忙赶回家，风卷着潮湿的气息吞吐着无边的旷野，席卷小村庄时，带着沙粒和尘埃。

　　唐老爷子和哑母正在吃力的收着粮食，要是被雨淋湿受了潮，交税收时都是事儿！

　　瑞问了一嘴两个孩子，哑母比了个睡觉的姿势，让瑞安心的干活。

　　雨来的很快，夹杂于风中的不止有水的腥气，还混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把粮食收进仓库里没一会儿，雨就哗啦一声的下了起来，天边黑的宛如泼墨，渲染着大地颜色深沉，本该下午的白天，被这满天的云遮挡着就像半夜的漆黑。

　　瓢泼的雨下起来，天空还蜿蜒着紫色的电龙，扭曲着痛苦，带着说不出的恐怖和天地残酷的气氛。

　　瞧见屋里两个孩子睡得正香，瑞安下心。

　　小环却提到了范小鱼。

　　“鱼姨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呢？要不要出去找找她啊？”

　　全家人正担心的商讨出去找找她，没想到一个人影一下子闯了进来。

　　定睛一看，正是范小鱼。

　　只是范小鱼的状态却有些不对劲儿，她全身都湿透了，盘的规整的发髻散乱开，苍白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晕红，她的衣襟还大开着，露出影影绰绰的月白色肚兜，裤子也是残破的，露出了好大一截小腿，脚上没有了一只鞋子，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就在地上积了小小的一滩水。

　　阳光又开朗的范小鱼此时红着眼睛，哭的直抽泣。

　　她没有端回洗衣裳的盆子，唐老爷子稍一打量就估摸出发生了什么，颤抖着手抄起了墙角放的斧头，气的目眦尽裂。

　　“哪个王八羔子，老子还活着呢！就这么欺负人！”

　　哑母和瑞赶忙给范小鱼披上衣服，她哭的直抽噎，哭嚎着说道。

　　“爹，是土匪！土匪进村了！咱们赶紧跑吧，他们拿着刀枪还骑着大马，见人就杀，拉了女的就嚯嚯，我是凭自己拳脚打了几个人才跑出来的……”

　　范小鱼的话让屋里的人一惊。

　　唐老爷子更是被惊的吓掉了手里的斧头。

　　“你说啥？怎么会……”

　　“爹。”瑞连忙扶住不由的倒退的唐老爷子，他满脸的震惊和畏缩。

　　哆嗦着手又问道。
　　“那官兵……”

　　范小鱼哭着直摇头。

　　“爹，没有官兵，哪来的官兵啊，村里的阿牛和大壮都被杀了，咱们不逃就来不及了。”

　　逃，往哪儿逃啊？

　　“姥爷！”
　　小环被吓的叫了一声唐老爷子，他这才反应过来。

　　土匪还没杀过来，他们得赶紧走。

　　“对，咱得赶快走。”
　　唐老爷子下着命令，哑母转身就要去收拾行囊。

　　唐老爷子则是摸出了自己放钱的匣子，衣服也没拿。

　　“把孩子包好了，啥也不用拿，咱们马上走！”

　　唐老爷子命令一下，大家就都不拿东西了，瑞和哑母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范小鱼则是又套了件衣裳。

　　“去镇上，镇上有府衙，还有我交好的胡老头，咱们先去投奔他，钱财都不重要，咱们一家人能活下来才最重要！”

　　唐老爷子说了目标，大家就跟着唐老爷子走。

　　村子的哭喊声被他们甩在脑后，唐老爷子的脸紧缩在一起。

　　不少听见声出门的村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土匪给杀了。

　　哑母边走边流泪，小环也紧跟着家人，她拽着范小鱼的衣角捏的紧紧的。

　　风雨大作的这个午后，唐家失去了他们的房子和田地，带着不确定唐冰还是否活着的想法，紧赶慢赶的逃离了小溪村。

　　但，于这一家人而言，这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