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阴阳行》双柯

1、回乡

　　方越靠在候车点，望着朦胧远方，思绪乱飞，记忆却一片空白，抓不住分毫。
　　“方越，想啥呢？快带路啊，不是说这里离你们村还有很远一段路吗。”
　　“抱歉啊瑞哥，晓雨姐，刚才回忆了下路线，咱们向前走，到岔路口的小路下山。”

　　方越是c大学生，家也在c市，此次出行是学院里安排了写生，让大一大二混合组队自行选择写生地点，而方越与大二的学长陈瑞和学姐刘晓雨分在了一组，并在他们为写生地点烦恼时极力推荐了老家清水村。
　　方越选择清水村是有目的的，从表面看，不满二十岁的方越性格安静，脾气好，有点内敛，在学院里人缘却极好，完全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模样。但是方越却知道自己内心的不安，这离开清水村的三年多，他经常会无故地心烦意乱，唯有回忆老家清水村时才能平静下来。可当他回忆时，偶尔却会感受到记忆的不自然，心里也越发空洞，以至于他不顾家人的再三叮嘱，利用这次写生，回到了离开了三年的清水村。

　　夕阳西斜，鸟雀晚归，方越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带领陈瑞和刘晓雨在山中小路穿梭，这时已经到傍晚了。
　　“瑞哥，你们当心点儿啊，这里路有点陡，别踩滑了。”
　　方越回头嘱咐两人，却不小心被枯藤绊了一跤，多亏斜前方有树枝拦着，勾住了他的毛衣，才没有摔下山去。
　　见方越没有摔下山去，陈瑞和刘晓雨松了口气，然而他们压低身体滑到方越身边时，却看到方越坐在地上，呆呆地一动不动。
　　“方越，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刘晓雨盯着方越焦急问道，同时轻轻按压他的腿。
　　方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向陈瑞和刘晓雨表示身体无碍后，若无其事地带着他们继续下山，心却沉了下来。
　　就在刚才摔倒的一瞬间，方越感觉到一丝凉意从耳边滑过，让他从头冷到脚，他很清楚这不是错觉，但为了不吓到同行的两人，方越将其隐瞒了下来，反正马上就到村口了，进了村子就没事了吧。

　　“方越，你真没带错路，清水村呢？我们眼前这个不是槐山村吗？”刘晓雨靠着背包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得指着不远处的木碑质问。
　　方越也有些疑惑，他确信自己是按照记忆中的路走的，仅仅三年，他怎么可能忘记。
　　而且，槐山村，槐山，是那座山吗……
　　方越皱紧眉头，将心底的疑惑压下去。
　　“方越，你快来看看，这块木碑像不像才刻了没几年的样子，你们村是不是最近几年改过名字啊？”
　　“也许吧。”方越向陈瑞的位置走去，仔细看了看木碑，又望向村子，“我也有三年多没有回来了，可能是这期间改的，已经七点了，我们先去我家，晚上山里的温度很低。”
　　这个建议获得了一致同意，方越扶着累瘫的刘晓雨，程瑞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三人打着电筒走进村子。

　　七点过的槐山村与外界格外不同，天空才刚刚擦黑，这里却已经安眠了，四周悄无声息，连农村里最寻常的猫狗的声响也没有，悉悉索索的树叶摩擦声也就格外明显，无端添了几分惊悚感。
　　“越，越儿……越哥……你们村可真时尚，现在还在挂红灯笼啊。”
　　刚走进村里，刘晓雨就注意到村口稀稀拉拉的几栋房子大门外都挂了红灯笼，一瞬间各种恐怖故事全部出现在脑子里打转，吓得她立马抓紧方越的胳膊。
　　方越和陈瑞当然也注意到了，静悄悄的村子，艳红的灯笼挂在黑漆漆的屋檐下格外显眼，甚至他俩看向远处，也都能看到分布在黑夜中的朦胧红色，但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最不缺胆子，虽然有些许不安，还是安慰着唯一的女生。
　　“刘晓雨，亏你还是学姐，这有什么好怕的，至于抓着小学弟不放吗？”说着，陈瑞还故意盯着刘晓雨紧抓着方越手臂的手，发出“啧啧啧”的嘲笑声。
　　“晓雨姐，我确定这是清水村，再走半个小时左右就到我家了，你别怕，村子的情况我们明天再来问下村里的长辈。”
　　“谁怕了！”刘晓雨脸红了一瞬，立刻退开一步，拎过陈瑞手里的背包，加快脚步走在了队伍前面。
　　短短半个小时，陷在村中的三人却过得尤为漫长，阴森森的小路，每家每户门前艳红的灯笼，除了脚步声外毫无动静的环境，这些无不在挑动三人的神经，在这种情景下，他们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就连刚进村是快累瘫了的刘晓雨此刻都克制住了喘气，夜，更寂静了。
　　不对，有声音！
　　方越拉住二人，不顾二人不解的目光，紧张地环视四周。
　　“咚咚！”
　　“哒啦！”
　　“咚咚！”
　　声音越来越近，方越扣紧掌心，死盯着前方声音来源处，心跳逐渐加快，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方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回到清水村后，他发现自己很难冷静下来，心理总是莫名慌乱，没有来由地觉得这个离开不到四年的村子隐藏着什么。同时，他的头也在隐隐作痛，心里空洞难忍，就像自己把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遗忘在了这里，可一旦仔细回想，大脑又是一片空白。
　　陈瑞和刘晓雨察觉到方越的不对劲，急忙靠近他，但还没来得及问他发生了什么，两人就脸色一变，显然也听到了前方传来的间隔有序的响声。
　　“哒啦！”
　　“哒啦！”
　　“哒啦！”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个红色的模糊身影从前方转弯处慢吞吞走了出来，他在分叉口停了下来，像是在休息，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将头转向三人所在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打着手机电筒的方越三人。
　　他过来了！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将方越三人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哒啦！哒啦！”他越来越近，方越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低着头将脸隐藏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老人右手拄着一根木头拐杖，左手提着一盏艳红的灯笼，在黑暗中照射出一个扭曲的怪物般的影子。老人看起来走得颤巍巍的，却不急不徐，很快就离他们只有几米远。
　　确定来的是个老人，方越一行才舒缓了神经，稍微缓解了紧张恐惧的精神。
　　陈瑞瘫坐在地上，冲老人喊道:“老爷子，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吓人啊。”他明显是忘记了此时才不过晚上八点。
　　“咳！咳！外乡人啊。”老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格外刺耳。
　　“不是，爷爷，您知道二队老磨坊附近的方家吗？我是那家的方越，带同学回来写生。”
　　方越……方越……
　　松懈下来的三人没有注意到老人听到方越二字时僵住了身体，停下了脚步，只当他觉得离他们够近了所以停了下来，当然更没有注意到老人那一瞬间隐藏在黑暗中的惊恐的神色，以及地上那道仿佛活了过来的晃动的影子。
　　“方，方越是吧。”老人的声音更加干涩嘶哑了，就像是从破损的风箱里拉出的惨叫，“快回去吧，回去，晚了就找不到路，回不去了……”
　　虽然没有灵异鬼怪，三人不怎么害怕了，但还是觉得老人阴森森的，瘆得慌，待老人话落，方越就带头向老人告别，越过他继续赶路了
　　没有人看到，就在方越离开的刹那，老人踉跄了一下，脊背像是被重物压住，更加弯曲了，手上提着的灯笼也暗淡了几分，而地上的影子却疯狂扭动了起来。

　　“呼！呼！可累死我了！”刘晓雨累得全身发软，有气无力地躺在堂屋里的藤椅上。
　　“可不是，这一天上山下山的谁撑得住！”另一张藤椅上，陈瑞同样瘫着，精神却还不错，眼睛在夜里发亮，“不过，这一趟来得可真值，不说这里原生态的美景了，就这个村子，你不觉得就有很多秘密吗，多刺激啊！”
　　“切，刚才不知道是谁被一老爷爷吓得腿软。”
　　“给哥留点面子行吗，不许宣扬出去，不然的话你的秘密也保不住了啊。”
　　刘晓雨转过去看着陈瑞，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秘密？”
　　“嘿，你敢说你不是在……”
　　“你们俩聊什么啊这么激动？”方越进到堂屋，看见两人的气氛有点不一样，便随口一问。
　　“没什么，就是警告这丫头别把今天咱们别吓到的事情宣扬出去，你也知道你学姐大嘴巴一个。”
　　感受到陈瑞好像在隐瞒什么，方越也没在意，反而为他们放松下来松了口气，他担心两人因今天又累又受惊而抱怨，虽然他是有目的地回清水村，但还是希望小组能合作愉快，高质量地完成作业。
　　三人在堂屋里聊了会儿天，把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安排了出来，就准备去收拾行李了。这时，方越看着二人，带着歉意说道:“家里没有电，也没有柴，今晚就将就下吃点面包，一会儿在古井里打点冷水洗漱，明天我去缴点电费，顺便捡点木柴回来，再去邻居家买点菜回来做顿好的。”
　　刘晓雨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没事儿，我们又不是来享受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你告诉我住哪儿，我先去把东西收拾了。”
　　“晓雨姐你不介意的话就住左边那间主卧，那是我爸妈以前的房间，瑞哥的话就和我凑活凑活吧，楼上的房间堆了太多杂物暂时腾不出来。”
　　“好的。”
　　“没问题。”
　　三人又休息了会儿，才去各自收拾了起来。

　　“嘎吱！”
　　两人打着电筒推开卧室门，原本已有心里准备会被灰尘呛住，却没想到卧室里空气清新，方越用电筒一扫，便看见卧室里空荡荡的，除了床和衣柜没什么东西，床上的被子却叠得分外整齐，窗帘顺着夜风轻轻飘着，像是一直有人在这里住着。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战，又很快扭过头，不吭一声地各自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隔了一会儿，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坐在床上，陈瑞才干笑着打破寂静:“越儿，是不是叔叔阿姨回来过啊，前段时间不是清明吗，叔叔阿姨要回来扫墓吧，所以才收拾过卧室。”
　　“应该是吧。”方越赞同道，心里却惊疑不定，因为他知道，自从16岁那年他们全家搬走后，清水村在家里就是个禁忌，别说回来，连提都不能提起，甚至老家的钥匙也是他偷偷藏起来的，其余的钥匙早就被他妈给扔了。
　　他们从来没打算再回到这里！
　　想到这里，方越咬住嘴唇，用指甲扣住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突然意识到，他所忘记的、他所怀疑的、他所害怕的，一切都在向他靠近，他会在这里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