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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纸人替命 ...


  •   何嘉荣伸手摸了玻璃,摸起来像水,一股吸力将他扯了进去。

      落水的强烈窒息感让他挣扎了两下,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水里,但窒息感不减反增,他使劲推开挡住面前的障碍,指尖湿凉凉的,似乎摸到了一把土。

      终于,土壤松动了一丝空隙,微弱的光线透进来,还有空气。何嘉荣咳嗽两声,挥动着手臂推开滑落的泥土,左手撑着自己坐起来。

      他浑身是土,坐着吐掉嘴里的草根和泥沙,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浅浅的坑里。

      何嘉荣:……靠,活埋都不预警一下吗!

      很快他将埋住的双腿也扒了出来,镜子掉在坑底,捡来一看,摔裂了缝。

      “闻熙!”

      镜中闪过一双上挑的眼睛,眼尾微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怎么搞这么脏?”
      “……你把我丢坑里了。”

      “哦是吗,照我看看?”
      “……”

      他合理怀疑姓闻的就是想看热闹才让他带这镜子。

      何嘉荣压低镜子,对着自己的手,比了个中指,然后塞进兜里。

      他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处在一方坟地中央,离他最近的石碑上,隐约还刻了字。

      借着黯淡月光,他分辨出“刘文”两个字,跟着下面还有生卒年月和死因。

      正在这时,几行字发生了变化,一个新的名字浮现出来,朱笔勾勒,艳红如血。他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名字。

      凉意猛地蹿上脊骨。

      “你不怕吗?”突然诡异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嘉荣余光往后瞥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差点心跳骤停,只见一个诡异的老头正盯着他看,整张脸像是剪纸剪出来的,眼睛没有眼珠,只有两道裂缝,嘴角尖尖地翘起,皮肤跟浸泡了水的纸张似的皱起来,青白僵硬。

      老头眼睛缝一歪,瞄向墓碑上的名字:“你不怕吗?”他说话有种奇怪的顿挫,像唱戏念白似的。

      何嘉荣心跳很快,语气淡定:“怕什么?”

      “这是你的墓。”

      何嘉荣平静地“哦”了一声:“总比没有好吧?现在房子那么贵。”何嘉荣严格意义上不能算他的名字,最初的惊悚退去以后,吓人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老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大概以为他真的是个鬼,慢慢直起腰,何嘉荣注意到他手腕挎了一个篮子,里面都是纸人。

      老头咳嗽两声,佝偻着脊背转身离去,走了两步,突然把脑袋拧了回来:“等等,为什么你的碑上是朱笔?”

      何嘉荣淡定扯谎:“不,是黑色的。”

      老头:“……”

      他握着篮柄的手指捏紧了,嘴巴的裂缝扩大,阴森森地说:“撒谎,我看明明是红色。”

      “哦,也可能是红的吧,”何嘉荣耸耸肩,“我色盲,可能颜料买错了。有空再改。”

      老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继续去检查下一个墓碑。

      何嘉荣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老头似乎是个守墓人之类的角色。他挨个看完一整排墓碑,走进了路口的小房子,敞着门,将那只篮子搁在膝头,手持剪刀,左边一盆水,右边一盆炭火。

      远处响起一声凄凉的唢呐。接着就看到坟里的鬼一个接一个爬出来,苍白、木然,排着队往那路口走去。

      鬼停在老头跟前。老头手里拿着一只纸人,低低咳嗽两声,抬头问他:“死因?”

      “火灾。”

      老头便拿着纸人丢进火里。瞬间鬼的身上也燃起了一把火,它烧得焦黑,倒在地上扭曲不休。

      下一个鬼是淹死的,老头故技重施,将纸人丢进水里。阴魂捂着口鼻痛苦不堪,不一会儿也倒在了地上。

      然后是个老鬼,自称砍头而死。老头黑洞洞的嘴唇咧开,嘿嘿笑了两声,缓慢而仔细的剪下了纸人的头。随着他的动作,鬼的脖颈处也出现了细缝,黑血涌出来,缝隙约来越大,最后整个脑袋咕噜掉在了地上,身体扑地,再无动静。

      何嘉荣:“……”你们这是在玩什么???

      接下来他见证了心脏病发的鬼,纸人被金针刺透胸口;车祸而死的鬼,纸人揉成一团撕碎……

      终于所有的鬼都走完了流程。老头低头收拾家伙事,忽然发觉篮子底还压着一只纸人。他捏着那只纸人直起腰来,自言自语:“还有一只,我说好像还缺一只吊鬼……”

      何嘉荣看明白了,敢情他是顶了刘文那倒霉蛋的位子进来的。

      随着老头的喃喃,屋里横七竖八死了满地的鬼也都纷纷爬起来,左右打量,似乎在找少了哪个。

      地方就那么点大,藏肯定是藏不住。何嘉荣只得走了过去。他一进屋,木门砰的合上。

      老头看到他,眼睛不怀好意地眯了一下:“是你啊?”

      何嘉荣点点头。

      “说罢,你是怎么死的?”

      他枯瘦的手指掐着那张纸人,满怀恶意地拨弄纸人的头部,何嘉荣立刻有些头晕的感觉,看来这张纸人和他的性命是相连的。

      “说啊,你是怎么死的!”
      老头盯着他,周围的鬼魂也都阴沉沉地望过来。

      何嘉荣想了想,平静地说:“打游戏熬夜猝死。”

      老头动作一顿:“什么叫猝死?”

      “躺在床上睡觉,突然就死了。”

      老头:“……”他不满地皱起面孔,似乎很为难,不知怎么用手里这张纸片做出“躺在床上死了”的效果。

      “你死的时候,头还在吗?”他捏住纸人的头。
      何嘉荣不假思索:“在。”

      “手手脚脚呢?”
      “都在。”

      老头眼睛缝一斜,看向旁边的水桶,似乎想随便应付了事。

      何嘉荣眼睛眯起,一个箭步上去:“你他妈刚才是不是想丢水里?”

      老头一惊:“……胡、胡说!本官怎会如此敷衍做事!”

      哦,听起来还是个地府公务员。一个公务人员带着一堆小弟在人店里白吃白喝,那就更有问题了。

      何嘉荣道:“你草菅鬼命,滥用职权,还占了人家阳间的地盘,就不怕我向有关部门投诉?”

      谁知老头听了他的话,原本有些忧虑的面孔舒展开来,嘿嘿一笑:“哎哟吓死我了,那你倒是去告啊。不怕叫你知道,老朽下面有鬼!光凭你一个小毛孩子说的话,能有多少分量?”

      何嘉荣思忖几秒反应过来,“下面有鬼”大概就等于凡间的“上面有人”。
      哇靠,还是个关系户!难怪这么嚣张。

      众鬼听了,也都阴森森笑起来。

      刚才那个烧死鬼凑上来,顶着焦红漆黑的面孔,谄媚笑道:“大人,我知道如何做了。”他指指何嘉荣,“我生前做过几年医疗工作,这熬夜猝死啊,多半是脑血管破裂,您使金针戳他脑壳即可。”

      何嘉荣眼皮一跳,火气蹭蹭往上涨。

      老头抚掌笑道:“好好好,如此甚好。”说着便探身去捻布包里的针线,视线离开了何嘉荣。

      何嘉荣看准时机,猛地上前按住他头顶,口念定身咒:“请金光照顶,铁牛祖师来降临,泰山压住重千斤,东西南北皆不通行!”

      金光罩下,老鬼身子僵在原地,动惮不得。众鬼哗然:“不好,他是混进来的,他不是鬼!”

      老鬼毕竟修炼多年,僵硬了几秒,居然挣脱了开来。他也不管何嘉荣如何,抬手就想撕掉纸人。

      何嘉荣一眼看穿他的计谋,扯起红绳绕了两下,一把勒住了老鬼的脖子。这红绳是闻熙的血所化,煞气极重,一沾皮肤便烧得它惨叫连连。老鬼无奈地松开纸人,浑身抽搐不已,勒痕燃起一股烧焦的糊味。

      何嘉荣将红绳圈紧,腾不开身,见众鬼呼啦啦想往外跑,翻出破镜子喊了一声:“闻熙!”

      房门忽然被一股大风吹开。一个黑衣男人一低头,跨了进来,手中牵着一条红绳。他看着满地狼藉,嫌弃地啧了一声。

      扑面而来的灼热煞气,众阴魂本能地颤抖起来,见他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只得瑟瑟发抖地缩回墙角。

      闻熙看他:“搞定了?都问到些什么?”

      何嘉荣将红绳一松,单腿踩住那只老鬼:“问它。它是这块的老大,似乎在底下还有个一官半职的。”

      闻熙眉头一皱:“它?”

      老鬼吓得差点又死过去一次。他哪见过这样冲天的煞气,看闻熙一身黑衣,以为是底下的阴差,慌忙拜倒在地:“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小的名叫林石工,不才早死了几年,在这群小鬼里勉强算个管事儿的,哪有什么官职?刚才那都是在胡闹,大家死了闲着无聊,扮阴司审鬼的游戏来玩玩,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何嘉荣:“……”原来是角色扮演。你在这玩阎王过家家,底下那位知道吗?高低得治个假扮公职人员罪吧。

      “为什么死后不去阴司报道,反倒聚在此处?”

      林石工抖如筛糠:“大人明鉴,我……我这墓地是生前倾家荡产置办的,叫不肖子孙贱卖了,我不甘心,才又回来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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