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宋》姽婳人间

18、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六）

　　且说宋雅芸初一一早起来就着春竹去清荷院打听消息，春竹回来道：“青莲守在清荷院正门外，她对我说三夫人病了，概不见人的。”宋雅芸心道“大事不好了”她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发梢，蹙着眉问道：“清荷院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春竹道：“月门外有两个护院站着，看着像是您舅父郭大的属下。”

　　宋雅芸凉凉的看了春竹一样，说道：“我可没有姓郭的舅舅，你可记住了，我母亲姓沈的！”春竹自知“失言”，赶紧找补：“奴婢回来的路上经过紫英院，紫英院的老婆子说，云姨娘昨晚死了。”宋雅芸道：“哪个云姨娘？”春竹道：“就是二夫人从前的大丫鬟云溪呀！昨晚二爷收了她做姨娘，紫英院的老婆子说她为了争宠吃了很多春药，结果昨晚受不住，死在了床上！”宋雅芸豁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这时，春梅抱着宋雅芸的披风和暖炉从内室出来，问惊呆了的春竹：“三小姐呢？”

　　春竹努努嘴：“已经出了月门了！”春梅边说着“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边去追她家小姐，结果却和杀回马枪的宋雅芸撞了个满怀，宋雅芸大喝一声：“大胆春梅，你是想撞死我吗？”

　　春梅愣了一下，赶紧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如此这般的不停磕头求饶，才听得她家小姐说道：“你好好的在芸香院思过，本小姐去太夫人那里请安去了！春竹，给我披上披风，我们走！”

　　春竹哪里敢有半点迟疑，赶紧给自家小姐披上披风伺奉着她去乐安院！

　　宋雅芸主仆一进乐安院，就看见几个小丫头躲在角落里偷看院中雪地上跪着的人—江素心，一个小丫头说：“听说江妈妈的儿子穆安国偷了首饰铺子里的镇店之宝。”

　　另一个小丫头抢着说：“就是就是！太夫人要把他乱棍打死！啧啧啧啧，乱棍打死！你们看，江妈妈的脸都被打肿了！”

　　又一个说：“江妈妈这次怕是不中用了！”宋雅芸听得差不多了，立马一本正经的训斥道：“一个个的！不好好当差，都躲在这里偷懒是吧！还不去好好当自己的差。”这些小丫头一看是三小姐，立马一窝蜂的散开了。

　　宋雅芸训斥完小丫头，来到主屋前，看见守门的是太夫人的大丫鬟岫纹和二夫人的大丫鬟竹溪，她见岫纹没有打帘的意思，就准备自己打帘进去，却被岫纹拦住，岫纹道：“二夫人在里面和太夫人说要紧事儿，老夫人免了所有小姐少爷的问安！”

　　宋雅芸勉强一笑，说道：“我也有要紧事儿见祖母，我就在廊庑下等着吧！”

　　岫纹福了福身道：“您身子弱，廊庑下风大，您还是先回芸香院吧，等太夫人有空了，奴婢会回禀她的！”

　　宋雅芸一向在乐安院畅通无阻，哪里有过这般待遇，可现在她自己心里没底，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气，说道：“不碍事的，岫纹姐姐自去当差，我在廊庑下等着就是！”

　　岫纹见劝不动她，便道：“那您到花厅里去喝茶，那里有地龙，比廊庑下暖和。”

　　宋雅芸自去花厅里喝茶不在话下。且说主屋内李太夫人正在训斥邢夫人：“老二头一次收用丫鬟当姨娘，一个姨娘而已，碍着你什么事儿啦，你就这么容不下她！这大初一的，你就让她这么死了！”

　　邢夫人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说道：“娘，您冤枉我啦，云溪是我的大丫鬟，我怎么会容不下她呢，她真是吃那等脏东西而死的，和儿媳没有半点关系！”

　　李太夫人颤着手指着刑夫人道：“我先收拾了沈氏那个不要脸的□□，再来管教你！你给我滚下去，我不想看到你！”

　　刑夫人正准备“滚下去”，又听她婆母说道：“江素心伺候了我一辈子，她统共就生了这么个杀千刀的贼囚儿子，且饶了那小子一命吧，只灌下哑药，就按起初说的那样，说他偷了首饰铺的镇店之宝，把他卖到冀州去做苦役吧！江素心也不必在我院中当差了，你看着安排就是了！你先派人把沈氏那个贱婢牢牢控制住，我初七就给她一纸休书！唉，要不是看在武德郎沈醉的面子上，我跟沈氏没完！”

　　刑夫人恭恭敬敬的一一应下了，又磕了头才从主屋退出来，岫纹福了福礼道：“三小姐在花厅里等着见老夫人呢！”

　　刑夫人道：“你且好生伺候着太夫人，太夫人昨晚守岁受了凉，这几日都不许少爷小姐们来打扰她，让她好生养着。”

　　她又对竹溪吩咐道：“去请三小姐到我紫英院来！”说完领着江素心出了乐安院。

　　宋雅芸来到紫英院刑夫人的房中，哭哭啼啼的跪下：“太太，您要为芸儿做主啊！”

　　刑夫人道：“三姑娘快起来说话！”

　　宋雅芸依旧哭哭啼啼的跪着，说道：“芸儿自小失去父亲，伯父们和太太就是我的依靠！但家里难免还是有那踩低捧高的，更有甚着见芸儿没有个父亲依靠，便公然欺负到芸儿头上了！”

　　刑夫人挑挑眉，好整以暇的问：“三姑娘快告诉我，谁敢欺负三姑娘？”

　　宋雅芸啜泣着，哭得梨花带雨般：“春梅姐姐偷了我的簪子送给了您院中的云溪姐姐！”说着又伤伤心心的匍匐在地上，哽咽着说道：“芸儿发觉了以后敢怒而不敢言，江妈妈在太夫人那里一贯得力，芸儿……芸儿怕告发了春梅后会被江妈妈……会被江妈妈……”

　　要说刑夫人有多相信宋雅芸的话那倒未必，但刑夫人一向不喜欢江素心的做派，李太夫人还是岐朝公主时，江素心便是时为长乐公主的李太夫人身边的宫女了，因此她来到宋府，除了对李太夫人及其几位爷比较客气外，皆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刑夫人才嫁给宋澈时，江素心打着李太夫人的旗号给刑夫人立了好些规矩，俨然一副“副婆母”的架势。今次先有她儿子跟沈思荷通奸，即使她女儿春梅没有这桩事，她也是会好好处理掉她们娘仨儿的！

　　刑夫人从座位上起身拉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宋雅芸，抹着她的眼泪说道：“我的儿啊，你是这忠勇侯府的正经小姐，金贵着呢！咱不怕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你放心，我今日就处置了这对母女！别哭了啊！”

　　她不无亲切的抱着宋雅芸，拍着她的背说道：“你且回去，伯母这就去处置这些欺主的狗奴婢！”

　　听刑夫人这样说，宋雅芸不疑有他，安安心心的回了芸香院。芸香院中正在“思过”的春梅还没有结束“思过”生涯就被刑夫人的陪嫁陈永家的领到了前院交给了伢子，让他不拘银两，一定要将这丫头卖到南方蛮夷之地。

　　……

　　正月里，忠勇侯府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先是二爷除夕夜里收了二夫人的大丫鬟云溪为姨娘，那云姨娘却是个争宠的主儿，不知道是吃了多少春药，竟将自己给吃死了。

　　后是江妈妈的儿子因偷窃首饰铺的镇店之宝而被赐下哑药并送去了冀州做苦役，没过半晌，又传出江妈妈的女儿春梅因偷窃三小姐的首饰被卖去了南方，江妈妈也跟着吃了瓜落，到了厨房烧火，终日以泪洗面，下人们见着她就跟见着瘟神一样一样的。

　　再后来是初七那天，太夫人给守寡多年的三夫人下了休书，称她还年轻，可以回娘家改嫁，免得在侯府里耽误了青春，可三夫人回娘家几个时辰后，武德郎沈醉就送信来称原三夫人沈思荷已在静月庵削发为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