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宋》姽婳人间

12、芙蓉不及美人妆（七）

　　黄英送完萧美人回御书房时，赵国暄已将写给宋灏的回信亲自蜡封好，他已明确告知宋灏他要纳徐锦娥为贵妃，令他务必保护徐锦娥的安全，也让徐阀之人知道他要封徐锦娥为贵妃之事，徐阀贪图富贵，即使徐锦娥不肯为妾妃之位委身于他，那么徐阀也会为了家族利益逼她接受。

　　且说赵国暄虽说已将雅萱遇刺之事牢牢隐瞒下来，可到底赵国昭有心，单凭王伯庸被降爵就知道了此事的原委，这天晚上，他在自己秦王府的书房吩咐江彬：“王伯庸他既然这么想死，你就安排人每日在他的美酒中多放点春药，看他那把老骨头能活多久？”江彬自会依命行事不在话下。老迈的王伯庸有了助兴之物，不出一个月便死于床事上。

　　且说自从宋澈给李太夫人说到要她好好约束沈思荷和宋雅芸以后，李太夫人反而更加可怜宋雅芸的孤苦，立马又给她请了一个苏绣师父，一个古筝师父，衣食住行更是比宋灏诸女还有精致讲究。

　　那沈思荷是儿媳，李太夫人本来因她没能给自己幼子生下一男半女而埋怨于她，又听说她行为不低调更是不满了。每日晨昏定省不说，午膳和晚膳必得让她立在一旁布菜伺候，还时不时让她抄写经书。

　　这沈思荷父亲本是宋灏麾下从七品的武德郎，家中也没有什么产业，当初宋汶在情事上开窍甚早，才十四岁就和府里的丫鬟生下宋雅芸，到了二十岁，还是只知道眠花宿柳，听曲斗狗，李太夫人急的不行，才选了容貌上分外出众的沈思荷给宋汶做正妻。哪知沈思荷也是个性子烈的，洞房花烛夜就逼着宋汶答应将雅芸生母郭姨娘送到庄子里去，宋汶见沈思荷如此美艳动人，哪有不答应的，不幸的郭姨娘到了乡下庄子里不到半年就得痢疾去了。

　　沈思荷性格刚烈，新婚不久就常和宋汶拌嘴吵架，夫妻关系不睦，宋汶因此很少来她房中，和没娶她一样照样在外眠花宿柳。沈思荷年少貌美，却不得夫君宠爱，两个妯娌都出生高贵，她们说话自己常常插不进半句话去，因此很是消沉了两年，直到后来爱上了自己的大伯子，她才重新振作起来。

　　有一年冬天，沈思荷正站在宋府后花园的亭子里看雪景，远处是梅园，红梅开得正好。梅园里福国长公主穿着淡紫色绣荷花纹的披风，头发在雪光的辉映下有绸缎般的光泽，头上的红宝石木兰花样的步摇掉下一个湖蓝色的璎珞，随着她的步伐一坠一坠的，生动美好。她的手由前面那个男子牵着，那男人身材颀长挺拔,玄色锦袍及膝，玉带束腰，梁冠束发。他时不时的回头，一会儿说：“不许没有我在的时候出来走动，雪天路滑，下人们哪里有我精心。”一会儿说着：“都是为夫的不是，又让你有了身孕。”一会儿又说：“你这次生产过后，为夫就自请去镇守边关，免得为夫老来缠你。”沈思荷已经记不清当时福国长公主的话语表情了，但男人的脉脉柔情刺伤了沈思荷的眼。

　　沈思荷好似有了人生目标一般，重新振作起来，每天都精心打扮，穿得花枝招展，即使宋汶得重病死去也不影响她修饰形容。

　　自福国长公主故去后，沈思荷常常偶遇宋灏，嘘寒问暖，夸他雄壮威武，那宋灏儿女都有了九个，哪有不知道这女子心思的，因此常常远远见着她就绕道而行。那沈思荷又不是十分傻的人，见他大伯哥这样哪里有不明白的，可这世间的东西，越是得不到心里越觉得挠心挠肠的难受，就这样沈思荷越加痴心于宋灏了。

　　话不多说，且说宋雅萱伤重修养，萧美人照顾她甚是用心，宋雅萱恢复的很快，不出半月她便能下地了，她在宫中待着始终尴尬，加之前世徐锦娥是在这一年十二月进的宫，这件事情轰动汴京城，她如果不能赶快出宫回家，那么到时候徐贵妃和合宫相见时，她将如何自处呢。于是她让宋澈去求了皇帝恩典，好在皇帝听说她能下地了，立马同意让她出宫回家养伤。

　　就这样雅萱便被她叔父接回了家，回家后的雅萱心情轻松，每天都自在舒适，伤也好得很快。

　　且说那沈婉仪自赏菊会后，先是当日将她母家大嫂训斥了一通，说她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将自己母女打扮的跟乡下人似的，不及一般勋贵人家的妾室和庶女，然后又去太后那里求了恩典，说自己身体抱恙，希望娘家侄女来陪伴，意图亲自教导沈晓晓，她一向伺候太后殷勤，太后自然是应的。

　　沈晓晓出生寒门，因姑母沈婉仪的缘故，他们家境遇才扶摇直上，她生平见过最尊贵的人就是她姑母的儿子，现在的二皇子赵伦了。母亲常说女人的命是运气，运气好了，即使是妾室也可以在万人之上，像她姑母这样，公侯夫人都得给她磕头行礼。这次赏菊宴上，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姑父，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她原以为她姑父像她父亲一样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说话粗声粗气，不曾想姑父却是这样的美男子，浓眉大眼，身材颀长。所以姑母让她进宫陪伴的时候，她的内心无比欢喜，她向母亲曹氏要了许多珠钗首饰，新材了十七件衣服一并带入了宫中。

　　到了宫中，沈晓晓才发现，她的姑母每天都让人送羹汤去给姑父，然而这一个多月以来姑父一次都没有到过翠微楼，姑母每天只知道饲弄花草，也不知道去找姑父。不日西蜀徐后就要入宫，她恐怕到时候留在宫中图惹是非，于是生了出宫之念。

　　沈晓晓走到正在给仙客来浇水的沈婉仪身边，不无担忧的说：“晓晓听说皇上要纳原西蜀皇后为贵妃了，她一个亡国皇后，又是嫁过人的，凭什么呀？姑母替皇上生下皇子，都还只是二品婉仪呢！”

　　沈婉仪放下浇花的水瓢，拉过沈晓晓的手说道：“皇上纳后宫，是家事更是国事，有很多考量的，有的人可以助他稳定江山，有的人可以给他生儿育女，有极少数的人才是他欢喜之人。”

　　沈晓晓想了想说道，“那日赏菊宴皇上一直都在打量宋氏女眷，那要是宋氏女眷被皇上欢喜，会不会越过姑母呢？”

　　沈婉仪叹了一口气：“宋氏女眷个个美若天仙，宋灏又居功至伟，得皇上倚重，若是进宫必定至少是妃位。那忘忧郡主我看着是个低调的，原本以为皇上留她在宫中，是属意于她，结果这不是已经出宫了吗？”

　　沈晓晓说道：“说到忘忧郡主，我就生气，她倒是穿得很素净，一点都不显山露水，她那个戴蓝宝石步摇的堂妹，是个庶女而已，而且父亲早逝，她凭什么穿戴得跟个公主似的，以为自己多了不得似的。”

　　沈婉仪颇有些愤愤不平道：“要不是皇上嘱咐宋氏女眷都得邀请，像她这样的孤女，哪里有资格入宫，她倒好，还喧宾夺主了，她以为这样就能引起皇上注意吗？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晓晓绕着仙客来走了一圈，又来到沈婉仪的身边，说道：“姑母要不要想个法子，打压打压宋氏女眷的嚣张气焰。”

　　沈婉仪再次放下她浇花的水瓢，对沈晓晓说：“你我出生寒门，没有得力的母家，朝堂上也没有人脉，要打击宋氏女眷，根本无半点可能。晓晓，你记住，若不能一击打倒对手，只能极力的忍耐。”

　　她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眼下看来宋氏女要再见到皇上的机会很少了，而且淮阳郡主明年春天就要嫁给魏王为正妃，皇上如果要纳宋氏女，也会再三考虑是否给宋氏一族太多荣宠了呢。”

　　沈晓晓深觉有理，她附和道：“姑母说的是，眼下徐氏不日将进宫为贵妃，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像先皇后一样好说话呢？”

　　沈婉仪冷笑道：“先皇后好说话还每日给我们妾室立规矩呢！要不是我长皇上三岁，是皇上大婚之前就伺候他的老人，在潜邸里哪里还有我的位置在。好在那徐锦娥入宫只是贵妃，跟我一样的妾室，要不然我还真得好好想想如何安身立命。”

　　沈晓晓赔笑道：“姑母眼下事忙，倒不如我先回府去，等姑母了解清楚徐贵妃是个怎样的人后我在进宫陪伴姑母。”

　　沈婉仪知道她这个侄女是惧怕徐氏，但眼下让她回府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毕竟没什么眼界，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忙，就对她说：“你回去好好学习针线女红，诗书上不如人倒也没什么，总不能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还有凡是你要想着你姑母我是婉仪娘娘，你不能跌了我的份儿。”沈晓晓自是满口应诺，她当日就收拾了行礼出宫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