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前和奸臣未婚夫互穿了》葭川独泛

1、互穿了

　　长安城外二十里，蔺氏别苑，饮泽小筑。

　　才到三月末，天儿便热了起来。身着轻薄夏衣的年轻男女三三两两聚在花前溪边，或谈笑吟诗，或对坐小酌。

　　约摸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在月亮门处抬眼望了一圈，好不容易从锦绣花团中间找到与相熟的世家子女寒暄的自家小姐，便立即碎步上前，恭敬一欠身：“小姐。”

　　世家子们都是人精，见这架势立即道：“蔺大小姐有事先忙，我等自行赏景便是。”
　　那蔺大小姐也不解释，微微颔首：“我暂别片刻，诸位自便。”

　　放眼望去，满院的世家男女，少说有十几个有意无意看向由小丫鬟引着离开的年轻女子的。
　　她好似对众人的目光一无所觉，平静地走出招待宾客的园子，还没走远，耳朵里便自行添上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无非就是“假清高”、“装模作样”、“没人要”之类的，听一遍是刺耳，听十遍还是刺耳，除此之外，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只让人觉得聒噪。

　　前头引路的小丫鬟若有所感，心中惊惶懊悔翻了个倍。

　　在成为长安世家间心照不宣的笑话与可怜人之前，这蔺家大小姐蔺知乐与其闺中密友并称“长安双葩”。不过，这“葩”不是阆苑仙葩的“葩”，而是略带几分嘲意的“奇葩”。

　　早年曾有与蔺氏沾亲带故的一位纨绔到蔺府拜访，一见蔺大小姐便立即拾掇了懒骨头拼凑出个端正坐姿来。这并非说蔺知乐容色仪态让人见之生愧——那公子后来与人道，蔺知乐进屋时看他那一眼之严厉，让他觉得这位远房表姐仿佛下一刻便要掏出一块惊堂木朝他脑门儿上来一下。

　　小丫鬟想起这桩旧事，越发欲哭无泪，生怕一会儿到地方了，她家小姐会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惊堂木砸死她未来的夫君。

　　为上天好生之德考虑，小丫鬟真心希望老爷能在小姐赶到之前便成功为小姐解除了那桩谁也不想履行的婚约。

　　可惜好生之德是个珍贵物件，轻易不往“坏人”身上使。蔺知乐跟着小丫鬟左转右绕好不容易走到地方时，恰好隔着窗户听见屋中青年人虚伪的恭敬：“蔺大小姐才貌双全名满长安，世家才俊皆倾慕，大人何须忧心？”

　　蔺知乐脚步一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蔺大小姐这未婚夫君名叫顾维源，是她尚在襁褓中时父母为她定下的。当时顾蔺两家交好，为各自儿女定下婚约似乎并无不妥。只是如今这顾维源虽年纪轻轻便官居四品，却铁板钉钉地是个奸臣毒瘤里的“后起之秀”。

　　当初左御史蔺谈大人就是长了双千里眼也未必能看到顾维源如今的境遇。
　　自打顾维源走上弃明投暗的“邪路”之后，顾蔺双方便秉持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提婚约，不想跟对方多余的牵扯。可是方才顾某人那句虚假的恭维却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话回得模棱两可，像是他姓顾的倾慕蔺家大小姐以后会好好待她，又像是即便他不娶，蔺家大小姐也有大把的人要。

　　蔺知乐很清楚她爹的习惯。退亲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直说的好事，她爹先是让她以赏景的名头叫来一众世家子弟作掩护，再私底下悄悄叫来顾维源委婉些将话说开，到时双方意见一致解除婚约，以全了各自的颜面，此后男婚女嫁再无瓜葛。

　　但这问题就出在“委婉”上。蔺谈再怎么刚正也不可能跟顾维源直言“我家看不上你这女婿，你给我识相的赶紧答应和我女儿解除婚约，不要让彼此太难看”，这便给了顾维源打太极的空间。

　　他不愿娶蔺知乐——要娶早在前几年就娶了，但也不想和她解除婚约，起码现在不想解除。

　　蔺谈投鼠忌器，能拿他怎么办？
　　来的时机不讨巧只听到个尾巴的蔺大小姐差点被气笑了。

　　他顾维源不就仗着蔺氏顾忌她蔺知乐的面子豁不出硬要退婚么？

　　屋中静默片刻后，蔺谈叹道：“天色不早，顾侍郎不若留下用些饭食。”
　　顾维源听出其含蓄的送客之意，顺势道：“顾某今日尚有些事要做，便不扰左御史大人清净了。”

　　蔺谈本也不打算挽留：“顾侍郎慢走。”
　　然而没快走的顾侍郎刚跨出门槛便听到一个女声道：“顾侍郎留步！”

　　蔺谈到底年纪不小了，刚准备起身，听见这一声，便在震惊之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知乐！”
　　蔺知乐没被她爹那一声喝住，径直走到顾维源跟前，仰头直视于他：“我有疑惑，想要请教顾侍郎。”

　　那俊秀青年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一瞬：“顾某尚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说着，他便要绕过她离开。

　　蔺知乐抬手拦住他：“敢问顾侍郎投入坑害亲父的奸臣门下感受如何？”
　　顾维源不愿与之纠缠，沉默着让了一步。

　　谁料这蔺大小姐却攥住他的手腕，近乎严厉地盯着他：“是惴惴不安悔恨终日又或根本忘了自己姓的什么？”
　　但凡是个有心肝的，都不能在这样有些无礼的叱问中无动于衷。

　　蔺谈走到二人跟前，强行拽了蔺知乐一把将其拉到自己身后，转而向顾维源道：“小女粗鲁无状，望顾侍郎见谅。”

　　可蔺知乐却清楚地看见顾维源眼中古井无波般的平静。
　　那气急了的人仿佛被人照面泼了一盆三九天的雪水，怒火并着心血都凉透了。

　　顾维源向蔺谈潦草一拱手：“无妨，蔺大人留步。”

　　蔺知乐瞪着顾维源的背影，沉声道：“顾维源，我爹娘敬佩顾叔叔为人，方才将我与你订下婚约，如今你所作所为与我蔺氏并非同路，恕我不能履行婚约，你但凡还记得些许你我父辈的交情，便与我解除这婚约，自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蔺谈额角青筋乱蹦，被自己这冒失闺女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维源听见蔺知乐这话，却好比没听见，脚步不顿地走了。

　　也是，他这样的人，怎会为无关紧要的人停留？

　　是夜，小丫鬟收拾好床铺，朝窗前坐着的蔺知乐道：“小姐，快过来歇下吧。”
　　蔺知乐坐得笔直端正，好似背后栓了块门板，闻言并不起身。

　　小丫鬟暗暗叹了口气，过去把窗户关上，轻声细语地劝：“小姐，明日再抄吧……您也是，今个儿过去听听便是，为何要与那顾侍郎说话，同老爷顶嘴呢？”

　　蔺知乐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整话：“我本也不想同他多说。”
　　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变成如今的样子。

　　小丫鬟轻轻摇了摇她的袖子：“小姐，别气了，早些休息吧，再气也是气坏了自个儿，算不到别人头上的。”

　　蔺知乐直到将跟前这页佶屈聱牙的经文抄完才撂下笔。丫鬟立即麻利地将纸笔收拾妥当，服侍她家小姐睡下，灭了灯才进耳房歇下。

　　床帐外一片寂静，蔺知乐睁眼望着帐顶，心想，下次再见到顾维源那张讨人嫌的脸，她就一大耳刮子呼上去。
　　打得他面目全非鼻歪眼斜也总比他如今那副装模作样的画皮好。

　　子时，月朗星稀，热闹了一天的长安城终于消停下来，唯有中央宫城仍灯火明亮人影幢幢。

　　蔺知乐做了个怪梦。她梦见自己于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行走，忽闻野兽怒吼，便骇得奔逃。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终于亮起白光，她闯过那一片白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出了蔺府。她遥遥望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宫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来得及想便被一双奇形怪状的兽爪拖入至深的黑暗中。

　　一声尖叫也没留下。

　　月光流淌过长安的每一片瓦、每一棵树、每一座石雕，却对这座雄伟城池中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大人，您起了么？”
　　隐约的兽吼与少年的声音一并响起，蔺知乐猛地坐起，按着心口呵斥道：“谁让你……”

　　刚开口，她便立即收了声，醒得不能再醒。
　　她嘴里，为什么会发出男人的声音？

　　屋外，那少年还在聒噪：“大人，今个儿朔日朝参，万万不能迟啊！”
　　蔺知乐惊恐地打量屋中布置，一边打量一边将心中惊惶翻了个倍。这里不是她的闺房！

　　然后她看向自己的手，这手比她记忆中自己的手大了一圈不止，更重要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胸前一马平川！

　　这无疑是怪异噩梦之后的第二轮惊吓！

　　蔺知乐难以置信地拂过自己平坦的前胸，再抖着手摸上脸……不是她，这张脸绝不是她的！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差点把脚踏撞得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才在这从未见过的屋中找到一面铜镜对准自己的脸——镜中人五官端正、轮廓明晰、乌发浓密。

　　这脸好看归好看，却无疑是张男人的脸，而且这模样分明就是那顾维源……
　　蔺知乐将尖叫压在嗓子眼，不信邪地撂下铜镜，再抬起对着自己。
　　没变，还是顾维源。

　　屋外的少年听不见屋里人的应答，似乎是想推门进来，蔺知乐立即转头道：“外面等着！”
　　尾音差点走调。

　　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铜镜，镜中人还是没变。
　　她看向自己的手，再看镜中的人像，来回数次，又抬手比划数次，“啪”地给了“顾维源”一耳光。

　　疼的！

　　蔺知乐忍着哀嚎闭了闭眼，将脸埋入掌心。千百个问题呼啸回响，她却一派无知迷茫，仿佛识海里点了一串十万八千响的炮仗，炸得四下里一片空荡荡。

　　屋外少年恐怕是有些急了，却也不敢大声催促，只道：“大人，您好了吗？”
　　良久，蔺知乐方才疲惫抬起头来，哑声道：“嗯。”

　　她目光巡视屋中一圈，将挂在架子上的绯色官服取下，艰难穿好，歪七扭八束了头发戴上软翅乌纱帽，仍不信邪地对镜一照——镜中英俊青年脸上除了微红的巴掌印便只剩过分惊恐之后的麻木。

　　昨个儿她才发了宏愿要给顾维源一耳刮子，今个儿大清早便如愿以偿了。也不知是哪个寺庙道观的神仙如此尽责，如有下次，她必奉上高香……才怪！

　　再曲折离奇的志怪话本都不敢这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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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年惊蛰开坑，国际惯例先许愿！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21考研上岸、咸鱼翻身，第四个太难实现不了的话实现前三个也行（双手合十！）
这次写的是个沙雕又正经的故事，直男直女艰难的婚恋史，欢迎老朋友新朋友入坑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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