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沈画檐

15、第15章：学名叫做黄景云

　　男人解释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是大学同学，曾经住过同一间宿舍。毕业后，他来广告公司帮忙，平日里我不在公司时，公司的事务都是由他代为负责的。算起来，我俩已经认识快15年了。\"

　　听到\"我最好的朋友\"几个字，陈斯乔立即回想起了那天在契迪龙寺拜佛时男人跟他说过的话，\"我有一个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就是一个gay，跟男朋友在一起已经有十来年了。\"

　　那个同性恋朋友，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嘉年\"了吧。

　　看得出来，陆慎之和那人的关系很好。

　　\"他做饭......真得很好吃吗？\"陈斯乔弱弱地问道。

　　男人点头，\"那是自然。\"脸上是一副得意和自豪的表情。

　　\"有我做的好吃么？\"他本想问这个问题来着，又发觉问出来似乎不太合适，遂未说出口。

　　陆慎之想必很依恋那个人的吧，否则也不会整天都把他给挂在嘴边了。

　　\"我不信，有多好吃？\"他问道。

　　\"他做的饭，胜过这世间的一切美味。\"男人说道。

　　这评价，真得是很高了。

　　陈斯乔想，有机会见到陆慎之的那位朋友，一定要跟他好好地切磋切磋厨艺才行。

　　他陈大厨怎会那么轻易就认输呢？

　　\"我很羡慕他。\"陈斯乔坦言。

　　\"嗯？\"陆慎之挑眉。

　　\"我真的很羡慕你朋友。\"他将话补充完整。\"有一个能相守一生的爱人，还有一个你这样忠诚可靠的朋友，他可真幸福，我就没有他那样的好运气了。\"

　　陆慎之却说：\"许嘉年这孩子，多年以来，为情所困，看着都让人心疼，有什么好羡慕的。\"

　　原来姓许啊，许嘉年，陈斯乔蛮喜欢他的姓氏。

　　\"怎么？你不是说他跟他男朋友在一起十多年了么？按理来说，应该很幸福才对啊！\"陈斯乔忍不住又八卦了起来。

　　陆慎之叹了口气，徐徐说道，\"其实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异地恋，而且，他男朋友已经结婚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爸爸了。\"

　　陈斯乔：\"他们......一直都没有公开吗？\"

　　陆慎之：\"这种事情，怎么好公开呢？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宽容大度的。再说了，以我对嘉年家那位的了解，他把家族的声誉和自己的事业看的比什么都要重要，我敢肯定，哪怕有朝一日同性恋婚姻合法了，他也不会公开。\"

　　也是，这种事情见不得光，说出来，岂不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

　　陈斯乔：\"那......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就一直分居两地、秘密维持着这段地下恋情？\"

　　陆慎之：\"嗯。嘉年太苦了，瞒着所有人，一直都不敢跟父母说。\"

　　陈斯乔向来无所畏惧，敢说敢做，敢爱敢恨，但他也没有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广而告之，除了亲人和密友之外，旁人对此也不知情。

　　他没敢告诉外婆这件事，老人家年纪大了，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每况愈下，受不了这种打击。再说，他外祖母怕是根本就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东西，又何谈理解和支持呢？

　　至于他的父母和兄长，也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这个难以改变的事实。他的兄长都是\"80\"后，对此倒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父母就不同了，他们一直都想不通他怎么会喜欢男人，还到处找心理医生咨询，试图改变他的性取向。他当初带乔可回家时，两位老人表情复杂，神情哀伤，乔可刚一走，母亲就当着他的面号啕大哭。

　　\"斯乔，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不好，妈妈当初不该把你送到乡下，不该让你从小就没有父母陪伴，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否则......否则你也不会变成这样......\"母亲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向他道歉。

　　父母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儿子，所以才会在他中考完后坚持把他接回城里，让他恢复了姓氏，并花了很多钱送他去昂贵的私立高中读书，什么都顺着他的心意来。高考填志愿时，他们也没有过多干涉，两位哥哥同他开玩笑说父母过于偏心，总是那么宠溺他。同两位哥哥相比，父母对他的确没那么严厉，他上大学期间，每年到了寒暑假才能回家，母亲隔两天就会给他打电话，一有空就来成都看他，同学们都很羡慕他。毕业后回到牧遥，父亲很快就帮他找好了工作，他不愿回家里住，父母就掏钱给他在单位附近买了房，本来他们还要给他买车的，因为他坚决不同意才作罢。每当他周末回家吃饭时，母亲都会为他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平时还经常过来给他洗衣服，帮他收拾屋子。

　　他知道父母对他很好，知道他们想补偿他，想把这十多年来他缺失的爱都给补回来。所以他们才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纵容他的固执与任性，甚至勉为其难地接受他的同性恋身份。

　　其实他并不怨恨自己的父母，毕竟他们当年也是被迫无奈才那样做的，况且，他们给了他生命，也为他付出了很多，他只是一直都难以完全释怀而已。

　　想起自己15岁以前的人生，他还是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自他开始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外婆。外婆告诉他，他的父母在城里工作，平时工作很忙，因为没有时间照顾他，所以才把他送到乡下来的，但是他们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他的。他信了外婆的话，不哭也不闹，每到周末就到村口的大柳树下等他的爸妈回家看他。然而大多数时候都是哭着跑回家的，那时，外婆就会抱着他一起哭。可以说，童年时代，爸妈在他脑海中的形象一直都很模糊，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五岁那年，他该上学了，外婆把他送到了村里的小学读书。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不能用父母给他取的名字，而是改姓黄，名景云，学名叫做黄景云。黄是他妈妈的姓，他当时的户口挂在舅舅名下，舅舅家的孩子都是\"景\"字辈儿的，他的表哥叫黄景天，表姐叫黄景心，他在名义上就是黄家的幼子。到了学校，老师和同学都叫他黄景云，但一回家，他就变成了陈斯乔。外婆和舅舅一直都叫他\"斯乔\"，说他是陈家的孩子，不能忘本儿。

　　尽管外婆和舅舅把他保护的很好，但有知道内情的人仍会说些闲话。他上小学时，班里就经常有同学嘲笑他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是多余的、没人要份......他没敢把这些告诉外婆，怕她听了会伤心。但从那时起，他就对父母产生了怀疑，从此心存芥蒂，即便到了周末，他也不会再跑到村口傻傻地等他们回来看望自己了。

　　读初中时，他很内向，没有多少朋友，也不爱跟同学说话，他一度希望自己是个女孩，这样，说不定父母就不会\"抛弃\"他了。外婆给他再多的爱，也代替不了这世上最伟大的父爱和母爱。

　　初中毕业后，父母来乡下接他，要他回城里上高中，他舍不得外婆，不肯跟他们走。外婆和舅舅轮番劝他，连他的小学班主任也被他们给搬了过来......在众人的游说之下，他才终于答应回城里上学。

　　公立学校不好进，于是他的父母就送他去了私立高中，那是一所贵族学校，花费很重，他起初不想去，觉得太贵了，他们没必要在自己身上花这么多钱。后来还是外婆亲自来城里劝他，他才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读高中那几年，他和父母的关系很脆弱，一点儿都不亲近，甚至很少叫他们\"爸妈\"，他偶尔叫一声\"妈\"，母亲都会惊喜半天。在历史课上，老师讲到了八九十年代的\"计划生育\"政策，他开始理解了父母的做法，明白了他们的苦衷，也不再埋怨和疏远他们了，但还是很难跟他们亲近得起来。

　　在成都待的那几年，他很想家，很想外婆，远离家乡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恋家。他本来是打算留在四川或去外省工作的，但父母想念他，外婆也挂念着他，还有乔可也在等他，所以他最终还是回到了牧遥，回到了父母身边。

　　不管怎样，他都很感谢他的家人，感受他们接纳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并帮他保密，感谢他们多年以来的关心和爱护。

　　\"咦？竟然......挺好吃的。\"

　　清迈面端上来了，陆慎之尝了一小口后，倍感意外。

　　\"好吃吧？\"陈斯乔把凉茶推到他手边，\"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我一直都觉得泰国的咖喱吃到嘴里怪怪的，不过今天吃的这个咖喱面，味道是真的很不错。\"陆慎之边吃边对他说。

　　\"我推荐的嘛！怎么会错呢？\"他笑道。

　　看到陆慎之喜欢他安利的东西，他感到很开心。

　　泰式杂酱米线的份量很多，陈斯乔吃完就撑的不行了，他抓着陆慎之的胳膊，不无遗憾地同他感慨道：\"要是我是个大胃王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敞开肚皮使劲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吃不下就别吃了呗！你又何苦为难自己的胃？\"陆慎之说道。

　　\"不能浪费粮食啊！\"他很认真地说道。\"粮食很宝贵的，你知不知道非洲的小孩还在饿肚子？\"

　　陆慎之懒得理他了，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走。

　　\"哎！\"他忙在身后叫道。\"你要去哪儿啊？\"

　　陆慎之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宁曼路喝咖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