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人初静》荇九

5、04 七仙九侍

　　出莛轩茶楼沿明华街径直向西步行，片刻便至威踞西城区的飞花楼。
　　景宸和自家大哥自前楼而入，方进门便有清秀机灵的侍童伺候，“七公子，您今天来的好早，红姑姑在大堂后面安排着呐，您二位楼上雅间稍歇，尝一尝茉苴姑娘新制的茶点如何？”
　　景宸是这飞花楼的常客了，出宫多半是往这儿来调戏美人听个曲寻乐子的，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只在外时不喜身份拘着，没得败坏了兴致，故有点儿眼色的都尊称一声“七公子”，景宸与这飞花楼上下混得倒是熟识。
　　“茉苴姑娘的手艺极好，沅儿最是喜欢了，大哥待会儿可要好好品尝一番，待走时再为沅儿备些，不然她又要怪我独自出宫，告到母妃那里少不得又要挨训”。
　　想到这个刁蛮的妹妹景宸颇有些头痛，九公主景沅与他同是祁贵妃所出，在诸位皇子公主中年龄最小，又甚是得父皇母后和母妃的喜爱，景宸不得不哄着这位小公主，每次出宫回去都要带一些好玩的好吃的。
　　今上子嗣虽有九人，却只得太子景洬、七皇子景宸和明妃所出年仅十岁的八皇子景湛三子，太子后妃干系国事尚未择选，五位公主早定良人，景宸没有定性，景湛与景沅同岁，却是八皇子性子沉稳喜静，九公主活泼好动。说来，今上的后宫却是挺安稳的。
　　景洬轻笑一声，“那倒是，说不得还要连累于我被沅儿埋怨。”
　　二人径直去了二层徽羽阁前的围栏小座，围栏小座不过黄桃木圆桌小凳，因着依栏便于观赏，甚是雅致，而徽羽阁位置极好可纵观楼下种种，徽羽阁早已是景宸的专属房间了。
　　早有伶俐的侍童奉上茶点，景洬与景宸径自闲坐品尝，怡然地观赏舞雩台上的歌舞，间或听到楼下来人谈笑之声。
　　飞花楼前楼四层，一层是酒客寻欢处，四方房间围绕，中央有一个很大的三阶四方台，名曰舞雩。质地极好的原木制就并饰有华美精致的雕刻，台四角饰有琉璃宫灯。台东侧是正门迎客，西、南、北皆有桌座，其中南面常是许多读书人论事谈说的地方，北面常是商客言欢之地，至于西面则比较随意，本来也不是如此，只是来飞花楼的人的习惯而成罢了，至于南北如此分明，想也知道莫不是某些商人与士人互相看不顺眼而已；二层则是许多单独的房间，各有名称，且隔声效果很好十分安静便于玩乐休息或谈事；围廊依栏处阁前皆有雅致小桌座亦即围栏小座便于观赏歌舞；三四层亦如二层，只不过招待的客人不同装饰亦不相同。
　　舞雩台上此时正演着一曲《绿腰》，六七舞女盈盈旋舞，簇拥着中间一位身段极佳的绿衣女子，只见她举手投足之间顾盼生辉，寸腰盈盈可握，一旋一转皆是灵动若飞燕，伴着左前方一蓝衫女子的琴声，一挑一抹之间绿衣女子柔美不可方物。
　　一曲结束，台下众人俱是鼓掌喝彩，绿衣女子欠身一礼便欲退下，下了舞雩台却被横出的一人拦住。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看着璇星那盈盈可握的蛮腰，调笑道:“早知飞花楼璇星姑娘擅舞，今日一见果然非凡，不知姑娘可否随在下回府为本公子单独一舞？”
　　璇星躲过男子欲揽她的手，退一步冷脸答道:“若非红姑姑之令，楼中舞者不得随意进府表演，再者璇星甚是疲惫这便退下，还请公子自便”。众人哄笑着“哈哈，飞花楼璇星姑娘怎是你可肖想的。”
　　锦衣男子被璇星如此直接的当众拒绝，顿觉甚是没有颜面，更兼这堂下众人的嗤笑，甚是恼怒。
　　身旁小厮厉声朝着一众舞女道:“不过一个舞姬而已，我家大人可是青州知府，竟敢如此不识抬举得罪我家公子”，说着有给锦衣男子打扇谄笑着说，“公子何等身份，何必自降身价与一个舞姬生气”。他这么一说楼中女子面色顿时如霜，方才弹琴的蓝衫女子沉面斥道:“你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如此蛮横无理，飞花楼有飞花楼的规矩，飞花楼的舞者还不是你能轻薄侮辱的”。
　　锦衣男子夺过小厮手中的描金扇合在手里敲着，恶狠狠地说，“也不过是一群卖艺的，装什么清高，如此得罪本公子也不怕没你们好果子吃”。
　　众人愤愤不平，只听璇星一声冷笑怒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与他们有何好说，飞花楼的规矩，不欢迎来这儿捣乱的，来人，请这二人出去”，说着便有飞花楼的护卫上前。
　　这锦衣男子和这小厮都是个欺软怕硬的，那小厮拉着男子的袖子说:“公子，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如先回去，回头再教训这些人”，锦衣公子面色赤白，用扇子指着众人只说“你们等着”，便灰溜溜地带着小厮离开了。
　　方才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下来，四年前飞花楼初建时常有一些仗势欲欺人的人捣乱，很快便被强势镇压了，京城中有眼色的世家官商等皆看出飞花楼的不同寻常，再无人敢轻犯。青州知府也算是一方大员，教出的公子竟然是个没脑子的纨绔囊包。
　　舞雩台上歌舞不歇，一场表演结束就是下一场表演的开始。
　　景宸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的歌舞，还有不少人在谈笑，方才发生的事他当然也是全程围观了，他倒不担忧璇星会吃亏，只是，现在还有不长眼的敢惹飞花楼，真是勇气可嘉啊！
　　景宸奇怪地问道:“大哥，这青州知府是哪个？怎么养出这么个败类出来？怕是在青州时也没少仗势欺人”。景洬闻言亦是略皱了下眉，“青州知府李泰上任三年，根据吏部历年考察和上报应该算是个好官，看这李大公子的做派，怕是应当再好好盘查盘查青州吏治了……”景宸看大哥沉吟不欲多说，便没再问，他向来是不愿去想政事里的弯弯绕绕的事，这些有父亲大哥他们处理，“一月之后便可前往青州，大哥现在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红姑姑也该出来主持宴会了。一般飞花楼里的事情红姑姑都是交由蕖非打理的，这次她亲自安排，看得出对月吟的重视程度啊！”
　　景洬应了一声也不再去想，回道，“月吟几人跟着红姑姑已久，总会多些情分在。”景洬端起茉苴新制的“琼华潋”细细品味，时不时看看楼下笑谈声。他尚未回味“琼华潋”的清雅余香，便见自己的心腹侍卫张庭来寻。
　　张庭至近前颔首抱拳稍行一礼低声道，“见过公子，七公子。”
　　景洬摆手免礼，问道，“何事？”
　　张庭朝左右看了一瞬道，“内侍何公公奉命来寻公子，现已从偏门至徽羽阁中等候。”
　　景宸知晓定是父皇有要事找大哥方才令何公公走一趟，便道，“大哥先去吧，我帮不上什么忙，在此等候便是。”
　　景洬不再多言，离座步入徽羽阁。
　　此时台下俱已满了，舞雩台南面正是众多读书人聚处，三三两两地或立或坐笑谈着。
　　一个着朴素蓝衣卷发轻束面目较上京人士更加深邃的公子举杯未饮朝旁边人问道:“我是初次来这上京，方才见这飞花楼璇星姑娘直接赶了去青州知府的大公子，这飞花楼不知是个甚么背景？倒是丝毫不惧权势啊！”
　　在座之人听了这问俱笑了笑，有一人放下酒杯说道:“骞铄兄初来便见着这一场热闹，也难怪会好奇，其实，这飞花楼的背景我们也是不知晓，只知道，这飞花楼不仅仅是个歌舞坊，只要是来这儿的人都得按着这儿的规矩来，飞花楼的管事红姑是个厉害的，这飞花楼的姑娘也不仅只会歌舞，就璇星姑娘那可是使得一手好鞭子，别说知府公子，就刑部尚书冯大人的公子和她交手也没讨着好去”。说到这里旁边知道这件往事的人也是笑了，有一个说，“冯公子那之后不是常来这飞花楼和璇星姑娘切磋吗，还放话说若他赢了璇星，璇星便要跟他回去做夫人”。那问话的蓝衣公子亦是笑了，“那璇星姑娘怎么回的？”旁边人那扇子左右一笔画说，“璇星姑娘就这么一甩鞭子，冷笑着说‘你赢了我再说，就怕你没这个机会’，自那后可没人敢惹璇星”。
　　那蓝衣公子又问道，“我来飞花楼之前便已听闻飞花楼七仙九侍，七仙是飞花楼花魁赛的才艺佼佼者，月吟、莲陌、璇星、锦瑟、青罗、羽蓝、画棂。却不知这七仙中其他几位又如何？”
　　一个好友笑笑道:“哈哈，我听说啊，飞花楼七仙的名头啊还是三年前七公子与红姑玩笑时说的，其她几位可不似璇星姑娘的一手好鞭法。月吟姑娘日前宣布寻得良人，今日辞别飞花楼，七仙自各城分楼处返京，机会难得啊，待会儿舞雩台上细细看着吧，哈哈”。
　　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人说道:“除却七仙，九侍可才是这红姑的心血呐，都是些可怜身世，自幼便跟在红姑身边，名字也是红姑亲自取得，蕖柳、蕖芫、蕖芜、蕖衣、蕖墨、蕖裳、蕖非、蕖画、蕖楼，谐音意为‘去留原无意，陌上飞花楼’，红姑更是将飞花楼在各地的分楼交予九侍打理，这九侍在江湖上亦是有名堂的。飞花楼表面上是大雍朝最有名的青楼歌坊，实际上比之江湖各大派的势力亦不遑多让”，说到这里他稍低了些声音，“不论是江湖还是朝上，只要出的起价钱，你可以知道在他们允许范围内的任何消息，这背后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同座之人有的摸着酒杯心照不宣，有的则惊讶不已。
　　那蓝衣公子也是一脸惊讶之色，转过头眼睛发光地朝着方才说话的人问道，“呀，不知兄台怎么称呼？你好像知道很多啊，能不能给小弟多说道说道？飞花楼还有很多分楼？竟然可以买卖消息？他们是怎么交易的？朝廷就允许他们在上京城这天子脚下经营？那九侍都是做什么的？不会都是女子吧？兄台你都知道吗？”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两撇标志性八字小胡子，嘿嘿的笑了笑说，“我叫陆仁乙，我知道的都是皮毛，我大哥陆仁甲知道的多些，他曾经和飞花楼有些交集，我是从他那儿知道的，你要想知道些别的，那我也没的说。”他又故作神秘地朝在场诸位笑了笑道:“你们可知月吟姑娘的良人是哪个？”
　　“哦，月吟姑娘瞒得严实，陆兄知晓？”
　　“在下虽不是江湖百晓生，可就是朋友多路子通爱打听小道消息，也是靠贩卖小道消息为生，诸位若是想知道内情……”陆仁乙摸着自己的一撇小胡子，嘿嘿笑道:“友情价位，纹银十两如何？”
　　一群人好像吃了苍蝇似地哼笑道:“陆兄你这还真是友情价位哈！”十两银足够上京普通人家过活一季的了......
　　“那是，陆氏第一条法则，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众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