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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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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能轻易逃掉当然不是因为纪灵她们运气好,而是因为许多人都被调到山道这边来了。
百丈高峰之下,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之上,两列排开,数不清的来霆弟子,望不到尽头的登云阶,威势迫人。到了铜雀台反而没什么人,阗然无声。
天光晦暗,阴霾笼罩,铜雀台之外竟透不出一点亮色。
温世棋正背对着他们轻抚问心石上的字迹,叫人无法得知他面上神色。而罗真真冷脸抱臂立于一旁,似不想多管。这对昔日感情甚笃的师兄妹如今宛若隔了一道鸿沟,咫尺天涯。
温自流脚步顿了顿,走向安宜笑两人,把剑架在安宜笑脖子上。
叶浮舟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人我已经带来了,你想怎样?”
“我已恭候大驾多时。”温世棋转过身,看见赵姑射眯了眯眼,“看来教主不太守信,说好的两个人怎么多出一个来。”
“我这也是为了掌门好,这姚夕雾并非寻常人等,非我二人合力不能杀之。”
温世棋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怎么说?”
“想必掌门已经对姚夕雾的身份有了几分了解。”叶浮舟边说边瞥了温自流一眼。
温世棋闻言冰冷怨毒地看一眼姚夕雾,压着怒气道:“略有耳闻。”
“姚夕雾乃天道之子,有逢凶化吉之能,除了已经汲取天道法力的我们,没有人能杀死她,温掌门不信大可试试。”
温世棋打量着姚夕雾,不置可否。半晌,他叫道:“付殷。”
出现在叶府里那个像毒蛇一样的男子从暗处走出,眨眼就掠到姚夕雾面前。他踢了姚夕雾膝弯一脚,把人点穴按在地上。
“你们想干什么?”姚夕雾惊恐地看着提剑走来的温世棋。
锋锐的剑尖直指她面门,仿佛下一刻就会捅穿她脑袋。
叶浮舟两人并没有阻止,任他把剑刺进姚夕雾胸膛。可那把剑就像是被什么阻挡了一样,往一边滑去,只割开一层薄薄的皮肉。
姚夕雾顿时痛叫出声。
温世棋不信邪,尝试改作割喉,可结果依旧是这样。温世棋怒而发狂,突然毫无章法地乱砍一通。
凄厉的惨叫顿时回荡在铜雀台上。
叶浮舟两人无意让他用姚夕雾泄愤,但温世棋动作太快,姚夕雾被他砍了两三剑叶浮舟才反应过来钳住他的剑,“够了吧?想必掌门已经清楚了。”
姚夕雾虽没有受致命伤,但也实打实地受了几剑,其中一剑甚至深可见骨。她痛得咬破了嘴唇,浑身冒冷汗跪坐在地上呻/吟。许是姚夕雾下意识想躲避,她脸上神色变换,一会儿哭叫着为什么,一会儿又神色阴狠地破口大骂,不断反反复复地和李念瑶切换。
“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
“早知如此就该直接让人把你废掉。”
“都是她干的,你们找她去啊,我是无辜的。救我,救命啊!”
“把你的手脚都砍了,让那愚帝直接把你们全杀了。”
温世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霍然转头对叶浮舟道:“你把她杀了,我就放了你娘。”
“你先让我娘过来。”叶浮舟警惕地看着他。
温世棋平复了一下情绪,摆了摆手,“各退一步,在三夫人走到你面前之前,你要把她杀了。”
“那你让她们自己走。”
“好。”这时候的温世棋很好说话。
“自流。”
温自流会意,当即轻轻推了两人一把,说话算话地背手站在原地。
看见两人安安稳稳地慢慢往前挪,叶浮舟这才把目光转向手中震颤不休的南望剑。
似是感应到李念瑶的存在,翠微剑和南望剑渐渐溢出点点流光。在场几人眼神何其敏锐,立刻就发现那些光点全是一个个名字,这些名字又在空中拼接组成一句话:你可知错?
李念瑶瞪着通红的眼,看着这行字觉得甚是可笑,“知错?何为错?我哪里有错?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赵姑射冷眼看着她癫狂的脸忽然凝住。
只见那行字蓦地溶散在空中,星星点点的金砂重新抹出两道身影,一男一女,面容平凡和善。
李念瑶瞳孔不受控制地一缩。
爸爸妈妈……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道身影,贪恋地用目光一遍遍描摹。可那两道身影没过多久就轰然崩塌,如同她父母的离去一样让人措手不及。李念瑶嚅动着嘴唇,始终没说出挽留的傻话。
金芒散而复聚,又变成了一开始那句话,然而这次她沉默着,没有再嘲讽。
叶浮舟与赵姑射对视一眼,同时起了个剑式。翠微剑和南望剑交缠到一起,发出龙吟般的尖啸,杀伐和安定之剑合二为一,化作流星袭向李念瑶。
脑海深处的姚夕雾已经疯了,一边把李念瑶往外拱,自己拼命藏到识海深处,一边神经质地叫道:“都是你!该死的是你!去死吧!只要你的灵魂消散了,他们就会放过我,我也就能活下去了。”
心脏都没了你要怎么活?我们是一体的,如果我死了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
李念瑶想要这样说,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甚至来不及嘲笑她愚蠢的想法,就看到一道银色的流星从眼前划过,美丽而危险。这是李念瑶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也是最后一次。
伴随姚夕雾扭曲的尖叫和无法承受的剧痛,眼前像走马灯一样回放她的一生,许多她当时没有在意的事,又或是已经忘记的事从记忆深处被一一翻出来,擦去灰尘,露出她本来的模样。
她上学时候参加写作比赛时紧张到连跑三趟厕所的事,第一次看见读者给她评论时兴奋到在床上打滚的事,还有她半夜起床时看见母亲偷偷为债务掉眼泪的事……画面最后定格在她第一次出书后拿着稿费回家给父母的情景。
那时虽然很穷,但她爸妈身体还算健康。他们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给她庆贺,满面欣慰,她却食之无味,偷偷在桌下撩紧了手,抓破手心。
到底哪一种才是她想要的?
她不解,却至死也没能找到答案。
她睁着眼睛倒在地上没了声息,黯淡下来的瞳仁映着流星入鞘的模样。
“好,很好。”温世棋痛快道。
叶浮舟撇开脸没有多看姚夕雾的尸身一眼,正打算转身去接安宜笑。突然,他感觉脊背一凉,隐隐有杀气。
他眼神一厉,却没有回过身应对,反而加快脚步疾掠上前。
“锵。”身后金石之声响起,赵姑射替他挡住了偷袭的付殷。
“你去。”赵姑射短促喊了一声。
叶浮舟自然会意,脚步不停。
可就在叶浮舟快要冲到安宜笑两人面前之时,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机关转动的声音。叶浮舟心头掠过一丝不妙,急急后退。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面前的汉白玉地砖就倏地射出一排箭矢,擦过他面门,割断了一缕青丝。
而在他躲避这会儿温自流已先一步抓住了安宜笑。
“放开我娘,你是要出尔反尔吗?”叶浮舟冷冷道。
赵姑射踹开付殷,退到他身边。
“急什么?”温世棋擦擦笑出来的泪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我还有一个条件没说。”
“我要你自废武功。”
叶浮舟瞳孔缩了缩,赵姑射冷笑道:“做梦。”
“你不做也可以,”他走到安宜笑身边,“不过你娘就保不住了。”
温自流的剑在安宜笑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且慢。”叶浮舟沉着脸道。
“我用另外的东西跟你换。”
他拿下一直背在身后的东西,拆开上面的裹布。
“同荒剑!”温世棋惊道。
“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他阴沉地盯着他们。
叶浮舟说:“盟主信物自然在盟主手里。”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先绕道去了一趟武林盟。
厅堂之上,武林盟十八长老严肃的注视下,赵姑射自若笑道:“不知盟主可还记得乌金问剑还没出结果?”
柳庸和说:“记得。”
“那可还作数?”
柳庸和与众长老商讨一番,随后道:“既然袭月教并非魔教,任教主又武功过人,自然作数。”
“你们要现在比出胜负?”
“不,我认输。”赵姑射趴在叶浮舟肩头,笑得好不正经。
“那你们是……”柳庸和疑惑地看着他们。
“我们来借同荒剑一用。” 叶浮舟平静道。
他虽说的是借,但那语气分明不容反驳。
柳庸和沉吟一会儿,摆摆手,“既然如此,你拿走吧。”
“盟主?”其它长老惊疑不定。
“既然最后胜的人是任教主,那他就是武林盟主,同荒剑本就该给他。”
他不顾反对,双手捧着同荒剑交付到叶浮舟手上。
柳庸和深深地看着叶浮舟,欲言又止,“十二年前的事……”
他闭眼吸了一口气,还是叹道:“或许我应该为我的坐视不管对你说声抱歉。”
“我明知道他们很可能目的不纯,但还是顺着大流放任了他们,没有细查袭月教的事,让你爹平白蒙冤。”他愧疚地看着他,“我不是个好盟主,以后就交给你了。”
叶浮舟很想嗤笑一声,笑他的盲目。
他就会是一个好盟主了吗?他可没有那种管人闲事的大义,他只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如同现在用同荒剑换他娘性命。
天真至极。
“不,你和我不一样。”柳庸和摇了摇头,“你和你爹也不一样,但骨子里还是像他。”
这话说得叶浮舟一愣,没再作声。
……
万千思绪也不过一刹,叶浮舟定了定神,沉声道:“怎样?我用同荒剑换我娘。”
温世棋贪婪地紧盯着同荒剑,“好,你过来。”
“我怎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机关?”叶浮舟嘲弄道。
“你先放了我娘,否则……”叶浮舟眸光一冷,“我毁了它。”
“你敢!”
叶浮舟冷笑不语,干脆利落地用南望在同荒剑上砍出一个豁口。
“你!”怒火冲昏头脑,瞬间燃尽了所有顾虑,向来步步为营的温世棋竟不管不顾地冲到安宜笑面前举起利刃。
“夫人!”纪灵惊慌叫道。
她扑到安宜笑身上准备为她挡下这一剑,叶浮舟第一时间疾掠过去,然而鞭长莫及,只能骇然地看着这一幕。
当纪灵两人生死攸关之际,求援的阿芙也陷入了麻烦。
她运气不错,从柴房逃出来之后一直没看见人,但依旧没能逃出去。
一开始她没有察觉出不对,只一个劲埋头往山下跑。可走着走着,她发现这段路有点长,好像无论怎样都走不出这片林子。又走了一截,她隐隐约约觉得旁边那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树似曾相识,似乎一盏茶前才见过。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鬼打墙!”
想到身边可能有只鬼跟着她就腿肚子直抽,挪不动道。但转念一想,阿灵姐和夫人都等着她搬救兵,她怎么能怂在这?于是又抖抖索索地摸着树慢慢往前移。
“我阿芙行得正坐得正,就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两个无冤无仇,鬼大哥你放过我吧。”她闭着眼,只留一条小缝,慢慢往前摸。一时没注意脚下突出来的树根,被绊成了个球,骨碌碌往下滚,直到撞到一棵小树才停下来。
“哎哟喂!”她捂着腰疼得龇牙咧嘴。
她身板壮实得很,从山上滚下来居然也没什么事,反倒被她撞到的那棵树“咔嚓”一声拦腰断掉。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她撞坏的那棵树,“不是吧……”
只见山中云雾忽地一散,天地清明,她面前不远处就是她寻找已久的出口。那里站了一群与她同样茫然的人,为首的女子还拿着一个罗盘,领着两个人像是准备走进林子。
两方人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