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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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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几乎每天都会被丢进来一两个小崽子,这个原本就不大的屋子越发拥挤起来。
新来的小崽子跟原来的小鹌鹑围们在一起瑟瑟发抖,然后仿佛找到了组织,啜泣声开始高高低低,此起彼伏。
赵姑射接过叶浮舟递来的窝窝头,在这层层叠叠的魔音之中却有些出神。
他已经观察这里好几天了。
之前叶浮舟说的暂时还没有发生,只是他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倒让他有点意外,看来这次是真的卷入到了一件棘手的事里。
不过没关系,他很喜欢。
赵姑射天生有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偏好。
越乱,他越高兴。
想要带这群小鹌鹑出去也不是说他赵姑射古道热肠,更多是因为他就喜欢跟人作对罢了。
就好像叶浮舟明明十分可疑,但他依旧没有动他的念头。
谶语有言:“有非常之风韵可引左右/倾慕。”
在他印象中这样招惹狂蜂浪蝶的人着实不多,况且既为天道之子,必对天下大势有所影响。这样的人物据他所知也就两人,偏偏他叶浮舟占了其中之一。而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不宰他简直天理难容。
但如果就这样轻易把他弄死了,也太过轻松,太过简单,让人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惆怅。
想到这不由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这人似乎对他有一种奇异的好感,看着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小尾巴,像是那天晚上只是一场梦境,什么都没有发生。
每次抢吃的总会给他捎带多一份,大概是觉得他这大少爷拉不下脸去跟他们抢。其实不必,一开始他自持是因为觉得他的人很快就会到,不必委屈他自己,可现在情况有变,他也不会还傻傻地端着。
原本乖乖巧巧啃窝窝的叶浮舟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赵姑射笑抚了一下狗头。
然后就感觉到了一道仿佛要把他的手洞穿的目光。
转头看去,温自流的脸隐在一半的黑暗中,晦暗难明。
赵姑射脸上笑容变得有些讥诮。
二者自是相看两厌。
今儿好像有些不同,那个一开始抓他的中年人送完饭后驻足得有点久了。那一双绿豆眼游来荡去,像在挑选一件合心意的物品。
仿若终于察觉氛围不对,哭声渐息,一个个噤若寒蝉。
“吧嗒。”一个窝头滚了出去。
赵姑射感觉隔壁挨着那只手有点痉挛。
回头一看叶浮舟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赵姑射犹豫着是不是拍他一下,没想到叶浮舟忽然一下扑他怀里。
兴许是年纪尚小,骨骼未成。叶浮舟像条蛇一样,软若无骨,惊得赵姑射差点一掌呼开。
电光火石之间赵姑射感觉什么东西塞他衣服里了。
哦,终于来了。
他漠然地想。
下一刻,叶浮舟像磕到什么呼痛而起。
“好疼,这是什么?”
赵姑射掩面打了一个哈欠,只冷冷瞥他一眼。
倒是那头的中年男人被这一声低呼引起了注意。
明明他把这些崽子丢进来之前都搜刮了一遍,多余的东西都拿走了,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他眯了眯眼,指着赵姑射:“你,给我过来。”
赵姑射深深看了叶浮舟一眼,才依言过去。
在这个破烂的杂物房中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姑射被中年男人一寸寸地搜身。
那一双干柴样的手有点假公济私的意味,搜身之余,还滑过肌肤,捏过躯体,让他不禁有点反胃,想要提刀杀人。
搜过发髻,没有。
搜过手臂双袖,没有。
搜过胸腹腰身,没有。
中年男人和赵姑射对视了一眼,赵姑射镇定如初。
看着中年男人继续往下搜,赵姑射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变故只发生在一瞬,原本往下搜的手又回到了腰部。
中年男人两手按着腰两侧,像在比较什么,然后在一边胯骨凹陷处与腰带的缝隙间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只有拇指大的玉。
上面雕有精致繁复的花纹,花团簇簇,白鹤衔枝。
男人总觉得这图案有些熟悉,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只能先放一边。
再看那孩子,已是一副不甘的模样。
“这是我娘给我的东西。”
男人哼笑一声:“管你娘不娘的,到了这里就是爷的东西。”
看着赵姑射那张嫩生生的小脸,男人眼睛提溜一转:“你想要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外头远远传来一声吆喝:“老二——”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该死,怎么今天回来得这般早。”
“老二,你他娘去哪了?”
男人忙应道:“哎,来了。”
哐当一声,又回归到一室寂静。
叶浮舟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脸上的不可置信。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
不对,不是那个。
“很惊讶,是吗?”一道略显低哑的嗓音在耳边骤然响起。
叶浮舟霍然转头,一张脸与他贴得极近。
赵姑射似笑非笑:“怎么?在找这个?”
他轻启朱唇,鲜红的舌尖微抬,一枚玉戒指静静躺在舌底。
看着乖巧善良,像条忠心耿耿的小尾巴。
也仅仅只是看着罢了。
他盯着叶浮舟闪烁不定的神色。
不过这样让他更加舍不得那么快就把他杀掉了。
多难得,小小年纪就学会算计。
赵姑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仰了仰脖子。
“喂,我说,”赵姑射懒洋洋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你们不想出去吗?”
这句话的威力不可谓不大,生生将一群小鹌鹑炸得七荤八素。然而当他们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问赵姑射真假时这混蛋又恍若未闻,就好像刚刚的话只是说着玩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但自从那天说了一句后赵姑射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一开始众孩童还巴巴看着他,期待他能像那些话本里的神仙一样掏出什么厉害的法宝仙术,结果发现这人该睡睡,该吃吃,一副适应良好的样子,不由深感受骗。最可恶的是,这人看着一副大少爷的样子抢起食来比他们还凶,很多时候他们才开始动手,这人就已经捞好自己那一份了。
想到这不禁有人偷偷瞄了一下温自流隔壁的叶浮舟。
那小丫头也是,也不知道小小的一个力气怎么那么大,人都要被掀飞出去。
说起来这俩人明明之前那么要好,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黏在一起,怎么突然就闹掰了呢?
小孩同情地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叶浮舟。
阿娘说得对,大户人家的孩子都不好相处,是我们惹不起的。
小孩子忘性大,被别的事一分神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了。
可那厢温自流对着梨花带雨的“丫头”却是心疼得紧。
他摸摸叶浮舟的头,柔声道:“别伤心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如,如果不是我,青衣哥哥也不会丢掉娘亲给他的玉佩,他一定生我气了!”
“他那玉佩是迟早会被人贩子发现的,”温自流垂眸,“但上次一闹,人贩子反而忘了挑人的事呢。”
这话听得赵姑射都想冷笑一声。
这一招偷换概念使得可真好,一码归一码,免去这里人一次灾祸是不假,但我娘给的玉佩被他害没了就不算事了?
赵姑射简直懒得听下去。
这些天来他已经把这里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这里统共就两个人,轮流出去抓人。两人本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下三脚猫功夫偷偷干这行的,原也没想闹大,只是大概这次来了个靠山,借了个胆儿,才闹得渭城满城风雨。
除了他们要找的人,他们似乎打算把其它人卖进窑子倌馆。其中那个中年男人有些私心,想要把货物卖掉之前先享用一番,但那牛眼大汉担心卖的钱少了,并不赞同。所以为了防止他暗中下手,往往中年男人被派出去抓人的时候多,隔三四天才换牛眼大汉出去。
今天正好是中年男人轮值。
当他提着一瓶酒,醉醺醺地推开门,如血的残阳顷刻泻入。或许是因为久不见光,光线刺得双目视线都有点模糊了,只觉得那人背后像有一片涌动的烈焰,恍若从幽冥地狱中来。
看着这可怖的情景赵姑射心跳开始加快。
并非害怕,而是兴奋。
他知道,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