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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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褚子苓，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脸上却总是摆着一副大人的架子。身为孤月城的大少爷，他却活的极为辛苦。
亲生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死于难产，生下来的弟弟也因为身体虚弱，没到六个月就夭折。几个月后，父亲褚寒水迎娶了江湖第一美人，慕容紫华。
此后，褚子苓又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褚南星。
褚子苓生性温婉寡淡，继承了他母亲的性格，可褚南星却活泼好动，更惹父亲喜爱。
每年褚南星生辰，孤月城上下为了讨这个小少爷的欢心，张灯结彩、大操大办，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可只有褚子苓隐隐泛着酸楚，他记得母亲的生辰，也是在这天的。不知父亲每每忙着为褚南星挑选生辰贺礼时，可会忆起母亲。
这夜大雪纷飞，褚家大摆酒宴，为小少爷褚南星庆生。褚子苓却缩了缩狐裘里的脖子，孤独地走在人烟寂寥的大街上。
“哎哟！”
怀里一痛，褚子苓低下头去，见身下一个脏兮兮的团子滚在地上。褚子苓身穿一袭白袍，被平白染上了尘土，脸色也变得不太好。
“快拦住他！小王八羔子！爷爷的包子也敢偷！”
这小叫花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咆哮，褚子苓抬头望去，见一手举菜刀，满脸横肉的小贩，正大肚便便往这边奔来。
小叫花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奈何动作太急，竟然扭了脚，当下又扑在地上。
眼见那小贩手持菜刀，“哇呀呀”叫唤几声就追到跟前，小叫花吓得白了一张脸，扭着身子往褚子苓身后爬去。
褚子苓见小贩唾沫横飞，虽说气势盖天，却隐隐有种天蓬元帅的既视感。他强忍着笑，抬起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眼前的“元帅”绊了个狗吃屎。
“元帅”红着一张脸抬起头，看向正朝他无辜苦笑的褚子苓，气不打一处来。横着手里的刀，往前一指：“你是何人？”
褚子苓眼睛转了转，摆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得上威风凛凛的姿势，长袍飞扬，抬起下巴，装腔作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身下的小叫花呆呆地看着身前的白衣少年，只觉得此人头顶金光、脚踏祥云，再添上一把宝剑，赫然便是一副盖世英雄的样子。当下抱住此人大腿，扬起可怜巴巴的小脏脸，委屈唤道：“大侠！救我啊！”
褚子苓只一眼望去，心中一惊，便道不好。
原是这小叫花虽然从头到尾都脏兮兮的，可偏偏生了一张惹人怜爱的面孔。一对鹿眼水润润地望着自己，小腿被他柔软的双臂抱紧，竟然心头也跟着激荡起来。
褚子苓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严寒二月，却十分滚烫。
“路见不平？明明是他偷了老子的包子！老子今天就要捉他去见官！好好教训教训这小贼！”
那“元帅”挥舞起手里的菜刀，“蹭蹭”几声，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气魄。然则这刀法一亮，褚子苓便知道这是个剁猪肉的好手，却不是做人肉包子的料。
小贩见褚子苓笔直地立在小叫花身前，不躲不闪，心头生出几分忌惮。可又掂量他只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料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手起刀落，恨不得当场架起戏台子，表演一个“关公耍大刀”。
奈何他是个假关公，褚子苓却是个真吕布。
那刀刃贴着褚子苓的身侧狠狠劈落，褚子苓偏身一躲，毫发未伤。倒是小贩方才太过激动，一时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往前跌去。眼看又要脸先着地，后腰却被褚子苓一手抓住。
小贩和小叫花同时瞪圆了眼睛望去，然后褚子苓在两道不可思议的视线中，来了一个四两拨千斤。
“嗷——”
一声惨叫划破长夜，隔壁巷子里的鸡笼发出一声巨响，群鸡怒而攻之，随即飘起三千鸡毛。
小叫花傻呆呆地看着若芝兰玉树般立于眼前的褚子苓，瞳孔里散发出崇拜的光芒，直映得褚子苓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叫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褚子苓两腿一软，连忙上前去扶。
“大侠，敢问大侠贵姓？”
“我······”褚子苓张张口，却见一只小黑手立于脸前。
“我明白！”小叫花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褚子苓一愣，“明白什么了？”
“像大侠这种见义勇为、舍身取义的豪杰，一定深藏功名，不愿轻易将姓名泄露于我······”
褚子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当下又想不出来该如何反驳，只好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以示自己的威严。
“可是大侠！我娘从小就教我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大侠既然救了我的性命，情深似海，不得不报啊！”
情深似海？
“大侠请放心，觉明不会给大侠添麻烦的，只求大侠能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觉明愿意以身相许，给大侠做牛做马！”
褚子苓仔细消化一番此人的话，脑袋瓜子快速提炼出几句有用的信息来。
哦，原来他叫觉明，还是个挺特殊的名字······
不对，好像真的！哪里不对！？
良久，褚子苓终于品味到几丝意味，花容失色，无措地看着地上的小叫花：“以······以身相许许许？”
觉明挠挠后脑勺，心中也有些不痛快，自己方才太过紧张，一时言错。可明明还说了做牛做马，怎么大侠却只听了前半句，忘了后半句？难不成大侠真的看上自己了？
觉明眉头逐渐皱在一起，可一想到这个大侠长得如花貌美，倒也不吃亏。他打定主意变成一块牛皮糖，势要紧紧贴在这人身上，就算是要用刀削下来也得粘下此人一块皮的那种！
褚子苓正组织着拒绝的词汇，但见觉明鼻涕如同流水，惨兮兮地扑倒自己怀里，嘴里嚷着：“恩公啊！我实话实说！我娘死了，我爹非要把我卖到窑子给他换酒钱，我用了浑身解数才跑了出来，我也不想偷人家的包子啊！可是我无家可归又孤苦无依！如果你不要我······那我干脆一头撞死好了！”
“别别别！”褚子苓叫着拦住他。
觉明抬起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儿，看得褚子苓更生怜爱。这娃娃长得可真水灵啊，怪不得他爹要将他卖到窑子去，褚子苓如是想着。
可他素来性情冷淡，即便是因着这孩子的长相心生几分喜爱，但来历不明的孩子，他是不能带在身边的。
觉明似是看出来褚子苓心意已决，断是不会轻易收留自己了。可他不甘心啊，好不容易遇见个愿意多管闲事，还看似很有钱的公子哥，这就如同刚出炉的红烧肉一般让人眼馋。
觉明深知红烧肉还有机会尝到，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却未必还能重来了。
他心思回转，终于眼前一亮。他自小漂泊无依，早就养成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他见这公子虽然武功高强、家世显赫，但身边却连个护卫侍从也没有，多半是个内心孤僻性格冷淡的人。这种脾性的，最受不得旁人的热情，看似冷得跟个冰块，其实遇火就化，好哄得紧。
褚子苓叹息一声，解下腰间的荷包递了过去：“我本就举步维艰，没有能力收留你，但我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同病相怜，你便拿着这袋银子，自寻出路吧。”
觉明看着手上制作精良的荷包，不禁有些心动。
这袋银子沉甸甸的，怕是够他吃上半年的包子了。心下一喜，便想答应。可抬头望见褚子苓眼中的怜悯，不由心头荡了一荡。
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不禁长得好看，心地也是这么善良啊！
不骗白不骗！
觉明横了心，咬牙推开了褚子苓的手。
褚子苓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是嫌少吗？”
“当然不是！恩公救我性命，我怎么能恬不知耻，反而还要那恩公的钱呢？”觉明摇着手，诚恳的大眼睛像是装了日月星辰，引得旁人别不开眼。
“······”褚子苓踟蹰片刻，终是收回荷包：“罢了，天色这么晚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有家！”
褚子苓心中微微一痛。
“我的意思是，我四海为家，嘿嘿嘿。”觉明笑嘻嘻地答道。他虽然不爱与生人亲近，但什么话是废话，什么话说出来戳人心窝，还是分得明白。
见褚子苓神色松动，连忙添油加醋：“倒是恩公，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为什么不回家呢？”
“我······”褚子苓苦涩地张了张嘴，心口像被揪着一般难受。回家吗？回到那个没人关心自己的家？
觉明从怀里掏出两个肉包子，塞到褚子苓的怀里。
“这是什么？”
“肉包子啊！我刚才偷的。”觉明大言不惭道：“我挑了两个最大的，恩公一定还没吃饭吧，要不先拿着垫垫肚子。”
褚子苓摸了摸肚子，他的确是空腹出府的。闻着肉包子的香气，到真有几分饥饿。可他又看了一眼觉明，不由好奇道：“你只偷了两个？”
觉明点点头，如实回答：“是啊，我刚拿了俩就被发现了。”
“你都给了我，你吃什么？”
“我不饿！等我回到城西的破庙里，还能烤几只老鼠充饥。哎呀恩公你怎么这么多话，赶紧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褚子苓一听他要吃老鼠，脸都化作了乌青，迟疑地将包子递到嘴边，却迟迟没有下口。
觉明比他矮很多，看不见他的动作，还以为褚子苓咬了包子，仰着脸，笑呵呵问：“好吃吗？”
褚子苓鼻头发酸，想着如果自己那个夭折的弟弟还活着，应该也长这么大了吧。他第一眼见这小娃娃的时候，就觉得心中欢喜，如今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他放下手里的包子，似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觉明呆呆地看着他，佯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怎么了？是包子不好吃吗？”
褚子苓摇摇头，牵起觉明的小手，好瘦，等他跟了自己，一定要把他为的白白胖胖的。
“觉明，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觉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白衣翩然、风华绝代的男子，仿佛时间静止、日月沉沦。两个人的命运，就这样从此紧紧联系在一起。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愉悦，觉明形容不出来，但觉得这简直比吃了肉包子还幸福，比捡了银子还欢乐。
多年之后，觉明再忆起当年初见，觉得褚子苓是自己命中的劫，虽是心甘情愿地应了劫，可前尘流过，尘埃落定，到底还是意难平。
多年之后，褚子苓捧着黄土为觉明立下“爱妻觉明之墓”时，心底凄凉一片，不知何时情根深种，竟是连着骨髓痛彻心扉。
泪沾衣裳，为伊憔悴，只是应了那句“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