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九章 大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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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幢幢、脂香缭绕。举目皆是嫣红色的纱帐帷幔，以及帷幔后那一个个隐约曼妙的身形。作为夜夜笙歌的寻欢之所，这才是吟月楼最平常的模样。
令湘君被越安硬拉着拖了进来，没过一会儿便觉得头晕眼花浑身不适，反观越安，在一群姑娘的包围下依旧神情自若，面上带着客套又不显亲密的微笑，把一众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令湘君在心中无奈叹气：幸亏湘河没有听了这家伙的鬼话也跟来这里。他早就知道越安的嗜好，起先还不以为意，这回知道了越安的真实身份，却无法不在意了。他不禁由衷地佩服当今陛下，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对这样一个好女风还天天逛青楼的女儿如此放纵啊？似乎不管越安干什么，都不见陛下出手干涉过，也不知这算是无上宠爱还是根本毫不在意。
令湘君还在那里暗自揣测，那些围着越安打转的姑娘终于注意到了他，纷纷凑了上来。他瞬间紧绷了身体，比面对上古妖兽时还要紧张。令湘君从没接触过风月之事，本来他是不想来的，奈何受不了越安的死缠烂打，又顾忌对方的公主身份，这才答应。可现在，令湘君真的后悔了。
一个姑娘看出他的不自在，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高声调笑道：“呦，这位公子莫不是第一次来？怎么这般拘谨，让姐姐来教教你怎么样？”
教什么啊？令湘君慌张地要把手抽出来，却不小心触碰到了一片柔软，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浮现出一层微红。好可爱啊！围着他的姑娘们都在心里默默道。令湘君的相貌很是端正好看，与越安的俊俏不同，令湘君的眉毛很淡，眼梢也不上挑，一看就知道格外温和良善。再加上他穿着绿色的深衣，更显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那些姑娘们在这三教九流的地方呆久了，每天见得都是些满脸横肉、徒有几个臭钱的色坯，越安虽说是个女子，但是品貌一流已是格外不易，因而倍讨她们欢心。此刻来了一个故作严肃的小正经，而且一调戏就脸红，她们个个眼冒金光，像是见到了宝贝。
眼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姑娘越来越多，令湘君愈加手足无措，只好对着几尺以外的越安疯狂呼救：“越……越公子！这这这，这该怎么办啊！”
越安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心里也觉得好笑。当初青城山上，令湘君对所有人都温柔有礼，待人接物如沐春风，如今这般慌乱羞涩，还真是难得一见。
她打定了主意不去管，正准备潇洒地转身上楼，突然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叫喊：“‘花仙斗会’开始了，快去啊！”大堂中的人听说都纷纷朝□□走去，围着令湘君的姑娘们瞬间就少了一半，他与越安俱是一愣。
越安拉住一个姑娘问道：“这‘花仙斗会’是什么？”那被她拉住的女子愣了一下，随即笑答：“官人连这个都不知么？今日可是芒种，我们吟月楼要办‘花仙斗会’啦！”
芒种？哦是了，今日的确是芒种，可芒种又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女子见她仍是不解，又来不及与她仔细解释，便一手拉了越安与她一齐跑向□□，只剩下令湘君在后面叫喊。越安跟着那姑娘一路向前挤，在拥挤的人群中，越安听得她道：“芒种啊，姑娘家都会在那天送花神，抛花酿酒做游戏，咱们不同她们，也没什么节日给你过，幸好还有热闹能看。这‘花仙斗会’本是个故事，就是讲几位花仙子回到天庭，在天帝面前斗法，争夺花王美誉。在这里嘛，说白了就是选花魁了。”
而所谓“花仙斗会”，即每个姑娘事先选一种花，自己就做那种花的花神。随后上台表演一个节目，要体现出这种花的特点，众看客若觉得精彩就向台上抛那种花，最后得花最多的人就可成为花王。这本是三年前一时兴起举办的活动，后来渐渐成为了吟月楼的招牌，其他青楼虽说也有选花魁的比赛，但都没有吟月楼的“花仙斗会”这样新奇有趣，声势上就落了下风。
越安多年不曾回到金陵，自然是不知道有这么新鲜的比赛的。更何况她一向不喜欢芒种送花神的风俗，渐渐的也就忘了这回事。
她好容易才挤到了台下正中的位置，终于能缓口气瞧一瞧四周景象了。此处是吟月楼□□，地方甚是宽敞，虽是露天的，但四周皆高高挂着华灯，明亮如昼。此处本来是那些姑娘们的住所，平素只有那些身份格外贵重的客人才能进，果然布置得格外雅致。她虽说常逛青楼，但也比不上那些整日醉心欢场的世家子弟，又碍于身份不可张扬，因而从未得过这楼中姑娘颁的名帖，自然也就不曾进过这里。
她此刻仔细瞧了瞧，□□正中是新搭的高台，足有两人高，在这台子上表演，不论身处这庭院何处都能看见。四周栽满了合欢树，此刻正值花期，一眼望去是粉红一片。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几座假山几处盆栽，奈何人头攒动，越安实在看不清楚。
“是白鹭姑娘，白鹭姑娘出来了！”“玉鸶姑娘也在！”一阵欢呼叫好的声音响起，越安抬首往台上看，只见一个茜色纱裙的姑娘怀抱琵琶坐于舞台中央，站在她旁边的女子一袭青色袍衫，作男子打扮，手中还握着一只玉箫。
白鹭与……玉鸶？鹭鸶本是同一种鸟，这名字听起来便像是一对姐妹。悠扬的箫声响起，台上的表演开始了。先是一段萧音独奏，接着琵琶插入，曲调瞬时变得激烈。扮作男子的玉鸶开始绕着白鹭转圈走动，偶尔的动作似是在表演向女子求爱。坐着的白鹭扭身不理，手上的动作减慢，神情也变得羞涩。二人这般纠缠了一会儿，一段舒缓的琴音响起，台上的二人牵起了手，开始共舞。
越安微微疑惑，“这是哪里来的琴声？”她旁边的姑娘道：“这般悠扬婉转，想必是文莺姑娘。”
越安奇道：“文莺？她不参加比赛吗？怎的还有空帮别人？”
那姑娘微微叹了口气：“怎么不参加？她可是去年的花王，只不过文莺姑娘虽然看着冷淡，却是个最好说话的，因此许多姑娘的配乐都会去找她帮忙。”
越安点了点头，文莺……她曾经让这个姑娘给她弹过几首曲子，她也确实是面容清冷不似寻常青楼女子。这外冷内热的性子，倒是让她想起了陈文。说起来，自己走了一天了，也不知道陈文醒酒之后记不记得昨夜的事情。
想起昨天的事情，越安没来由地觉得高兴，脸上也溢出了一丝温柔笑容。她自己没有发觉，却让旁边的姑娘瞧红了脸。
正出神时，旁边人突然开始朝台上扔花，扔的都是并蒂白莲。“并蒂花，看来白鹭与玉鸶是算作一组，不单独参加了。”偶尔也有几支兰花被扔了上去——这是文莺选的花，多半是有人听出了谁在幕后弹奏才扔的。“花中君子”，也不知这个青楼女子选这花时心中是个什么想法。
越安眼睛极好，一眼就瞥见文莺在跟负责计数的侍女说话，于是念动法诀，听声入耳，大抵是在说“不是我的节目”“不要算我的花”之类。果真是人美心善呐，越安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加了几分，决心也去买几株兰花，于是转头问道：“说起来，这么多花，还有许多品种已经过了花期，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旁边的女子认真答道：“自然是我们自己种的。参赛的姑娘们早在半年前就定好了花种，老板命人在温室里细细培育，有的种不了就从外边运，总之量都是够的。”她看了一眼越安，补充道：“这花不便宜，可官人若是要投票非得从我们这里买才行。为了防止有人使诈造假，参与计数的花都是做了特殊记号的，一般外头卖的花不算。”
越安应了一声，心中却道这老板好会做生意，卖花想必又能赚得一笔，还可以为自家的姑娘造势，真是一物两用。
她不再问问题，转而继续看台上的表演。青楼姑娘还真是个个色艺双绝，吹拉弹唱无一不有，还要体现花的特点，看得格外令人激动。“花仙斗会”是戌时正开始的，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台下的众人看得也有些累了。
“子时宵禁，现在已经是亥时了，这斗会什么时候结束啊。”越安站了一个时辰有些疲累，边伸懒腰边嘟囔。接连的几个节目都没什么新意，抛花者也是寥寥——看来不止她一个，众看客也都累了。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披着碧蓝色披帛的女子登上了高台，随后台下响起阵阵欢呼：“文莺姑娘！”“文莺终于上台了！”
文莺听着台下的叫喊，没有急于表演，而是先郑重地向四周各施了一个礼，然后才在木琴之后坐下。“铮——”，文莺指法独特细腻，声音格外动听，确实算得上大师水准。不过说起来，弹琴的已有数人，纵然弹得再好也很难有什么新意。果不其然，台下的叫喊声逐渐低了下去，甚至有人打起了哈欠。
就在此时曲调忽然一变，变得婉转起来，众人纷纷往台上看，才看到文莺一手抚琴，另一只手则举着一只口笛在吹奏，琴笛相和，分外动人。
到了曲子最激扬的部分时，文莺右手一抬，琴音戛然而止。她起身走到高台中央，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剑，开始了舞动。
“是剑舞！剑舞！”一手吹笛一手舞剑，文莺身法流畅自然，舞动时不似寻常舞蹈，更添了几分凌厉动感。在越安这个修行人眼里，她的劲道明显不足，有失剑法狠意，不算是真正的舞剑。不过她也并非是舞剑，只是作“剑舞”，将剑融入了平时柔软的舞蹈之中罢了，作观赏用已是足够。
台上的人衣袂翻飞，笛音更是激扬婉转，这样一副美人舞剑图，实在看得人心潮澎湃。除了好看，剑舞与琴笛相和，更与其他莺莺燕燕不同，倒真有几分“花中君子”的孤傲姿态。铺天盖地的兰花朝她砸去，越安刚刚在间歇时去买了两株兰花，轻轻一扔就将一朵扔上了高台，她正想继续扔，台上的人却突然换了身法，伴随着乐曲的尾音，她背对着越安这一面，挽了一个剑花斜斜向身后刺下——一曲终了，越安却愣在了原地。
好像。越安在心里默默念到，真的很像。那个从背后刺来的身法，像极了一个人。
越安放下了手中的花，默默低下了头。
待她终于反应过来要掷花的时候，文莺已经退场了。罢了，我随后亲自给她吧。
越安摸着兰花的花瓣，正在想事情，却被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吓到了：“离鸢姑娘！她终于出来了！”“今年原来是离鸢姑娘压轴！”“可等死我了，站这么久就为了看她呢。”
越安抬起头，却不见高台上有什么人影，只看见一副巨大的红纱屏风，以及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九章 大雅（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