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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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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多雨也多愁绪。
许韵声回到桑园,一切如旧,简简单单。
隔三差五地,胡伯也会带回来一点外头的消息,好的坏的都有。
云秀阁现在的大掌柜,还是许家安。
退出甄选之后,许家安把云秀阁的老店店面给盘掉了,搬到了街角的小店面,开源节流,重头再来。
这是好事。
至于,泰和钱庄那边,还真没什么动静。
雒仁金还算说话算话。
缓了几日,许韵声的气色略有好转,再不是虚白憔悴的一个人。
青鲤天天煲汤,闹得全身汗津津的。
午后,夏雨,忽而又来。
苏谭满身泥泞,一路上山,待见许韵声的那一刻,仍是笑盈盈地:“六爷,近来可好?”
许韵声见他,难掩惊喜:“苏兄。”
苏谭大包小包地过来,给他带了不少东西,包袱和东西,一样没弄脏,反倒是他自己的衣裤上面,沾满了污渍和泥水。
“我给六爷带了一些东西……”
许韵声请他进屋说话,给他热茶暖身子。
“既然要来,怎么不挑个好天气来呢。”
“来见六爷,什么时候都是好天气。”
苏谭接过青鲤递来的手巾,擦头擦脸,爽朗大笑。
“这么湿漉漉的,非要生病不可。”许韵声忙又吩咐青鲤:“给苏兄寻件干净的衣裳,换过好些。”
青鲤找来许韵声的衣服,让着他到里间换过。
苏谭不拘小节,直接换上。
月白绸,清爽干净。
苏谭和许韵声一处喝茶,苏谭问候几句,提起许家,言辞间,小心斟酌。
“六爷,真的不回云秀阁了吗?”
“嗯。”
许韵声垂眸回应。
“也好,六爷清净惯了。”
“姨姨过得如何?”
“贵客登门,很难抽空走动,都是官场上的人,怠慢了就是得罪了。”
许韵声了然点头。
姨姨一定很想他的。
苏谭又抿了口茶:“泰和钱庄那边,六爷能料理干净,成功脱身,实属不易。”
听到风声的时候,他也有点想不通。
雒仁金那样的狠角色,怎会突然变得有良心呢?
“算是我运气好吧。”
许韵声不愿想起雒仁金,有心避讳。
“那雒仁金……说起来,也真是个怪人。不止是怪,更坏。”
许韵声垂眸不语。
“不管怎么样,麻烦的事情,总算都了了,六爷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是啊。”许韵声轻轻应了。
苏谭仍是一脸关切:“六爷有什么打算吗?”
许韵声摇头:“没什么,如常做事而已。”
“想不想去别处散散心?”
“这……我没想过。”
除了金陵城,就是这里,方寸之间,已是他生活的全部。
苏谭温和微笑:“现在的金陵,很不安稳。前阵子,六爷劳心劳力,出去走走,岂不更好?”
许韵声闻言,静思片刻,忽地开口道:“这是你的好意,还是姨姨的主意?”
为什么?他们都想要他离开金陵城?
“这是我自己的一番好意。”
许韵声定定看他:“苏兄,你别瞒我,你今儿特意来这么一趟,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我送东西?”
苏谭可不是什么富贵闲人,他今儿来得匆忙,拨空分心,必定有事。
苏谭轻轻一叹:“六爷聪明伶俐,心细如发,我也不兜圈子了。近来,城中有些不太好听的流言蜚语……”
话到一半,他欲言又止。
到底是有多难听的话,这般难以启齿。
“是不是和雒仁金有关?”
苏谭见他什么都想到了,随即点头:“是的。”
“关于我的传言太多了。我都见怪不怪了,你们又何必在意。”许韵声芫尔地轻笑,眨眨眼:“甭管多难听,我是听不到的,无所谓了。”
“六爷想得开,我便安心了。”
“你要放心,姨姨也要放心。那些乌烟瘴气的流言,何时伤过我分毫?”
“流言是伤不到的,我只怕有人要伤六爷的心。”
苏谭眼神探寻,似乎话里有话。
许韵声理清首尾,直接发问:“谁呢?”
“……”
苏谭陷入沉默,不想再提那个名字。
许韵声心中了然,大大方方地道:“我和雒仁金,的确纠缠已久,但我和他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
“六爷,我并无此意。”
“可外头的传言都是这个意思吧。”
毕竟是上万两的银子,说不要了就不要了,怎会没有猫腻?
不是他们想多了,是许韵声自己想少了。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管它呢。”
苏谭隐隐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稍有起伏,识趣闭嘴。
“好。”
许韵声敛下波光粼粼的双眸,继续沉默。
一提起“雒仁金”,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就不安稳,不踏实,不平静。
…
一柱香烧完了,香灰散落,有点乱。
雒仁金双膝跪地,上身赤luo,不着寸缕,后背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血淋淋的鞭痕,触目惊心。
禅房内,只有他一人,寂静无声。
雒仁金喘着粗气,缓一缓之后,再度拿起手边沾满鲜血的皮鞭,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后背,一下比一下用力。
须臾,房门打开了,静明法师信步而来,见他如此,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雒仁金停了下来。
静明幽幽看他:“佛门清净,最忌血腥。你这是犯了大忌!”
雒仁金重重低下了头:“我是犯了大错!”
静明皱眉:“我何时说你错了?”
雒仁金以沉默应对。
义父没说,他更要主动认错,否则,便是不可挽回……
“我耽误了义父的大事,办事不力……”
静明面容平和,语气温和:“你这孩子,从不说这样的丧气话,看来你内心的愧疚很深啊。”
“宫中的意外,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说到底,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既是天意,咱们也不好违背,贵妃娘娘失去皇嗣,对咱们来说,是吉还是凶,还得走着瞧。至于你……”
雒仁金镇定心绪,长吁一口气。
“这段时日,我对你关注不少,我知道你身边有个人。”
静明盘腿落座于蒲团之上,布袍素净,宽袖带风,一尘不染。
雒仁金和义父的视线相对,不躲不避,不慌不颤。
正如吴星河所说,他的小小心思,想要逃过义父的眼睛,着实不易。
他的眼,不是太厉,而是太准。一下子就能看透别人的内心,谁也别想藏,藏也藏不住。
“义父,孩儿知错了。”
静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淡淡道:“你们三人之中,属你的骨头最硬,最有骨气。星河最沉得住气,小海……他是最能忍的一个。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在我的跟前认过错,唯独你,从不轻易开这个口。”
雒仁金心中的警铃大作,暗暗忐忑。
“今儿,你这样虐待自己,还要向我认错。看来,你是真的很怕……怕我会对那孩子下手。”
静明抬起手,又往香炉里面加了一柱香。
“义父……”
雒仁金欲言又止。
“莫担忧,义父我好歹是个出家人,做事不会太绝。那孩子是个局外人,而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你没把他拉下水,及时斩断,算是替他周全了。”
果然,他的心思,义父还是看透了。
“你这么折腾自己,闹一出“苦肉计”。不过是为了那孩子,无妨。”
静明伸出手去,轻拍他受伤的肩膀:“我对你的信任,绝非外人可以动摇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已经知错了。”
雒仁金闻言点头,起身将长袍穿好,恢复整齐。
鲜血浸透衣料,花纹凌乱,斑斑驳驳。
“坐吧。”
静明出言示意,雒仁金顺从落座。
“贵妃小产,皇嗣有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掉以轻心。所以……”
他拖长语气,有意无意地向他暗示,观察着他的神色。
“我还可以信任你吗?”
“义父,我对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
“我从不怀疑。”
“义父,您对我有什么吩咐吗?”
静明闻言抿唇微笑,平和道:“你不必急于表现,太心虚了。”
雒仁金面容严肃:“我只是一心想为义父分忧。”
“你的心,根本就不在这儿。”
香气袅袅,却带着凛冽的杀气。
“你的心里装了不该装的东西。”
雒仁金无法反驳,更不敢狡辩。越描越黑,又要连累许韵声。
“红尘儿女,意乱情迷,纷纷扰扰,最是麻烦。人生在世,你可知道有多少人都败在了这个“情”字上面。”
“义父,许家那边,我已经处理干净,再无后患。”雒仁金信誓旦旦,静明听了又笑:“你啊……”
太急切,太慌张了。
“动情太深,一定要斩草除根!否则,他不会是我的后患,你才是我的后患。”
雒仁金全身僵硬,说不出话来。
“我是出家人,诸多禁忌,而你不同,你是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你是注定要做大事的人。”
“义父的意思是……”
静明轻轻一叹:“那孩子留不得,你是知道的。”
“……”
静明不怒不嗔,言辞间,却字字透着杀机:“如果你还舍不得的话,义父可以帮你,帮你除掉这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