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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有诗云:

      东风二月暖洋洋,江南处处养蚕忙。
      蚕欲温和桑欲干,明如良玉发起光。
      缲丝万缕千丝长,大筐小筐随络床。
      美人抽绛沾唾香,一经一纬机杼张。
      咿咿轧轧谐宫商,花开锦簇成匹量。
      莫忧入口无餐粮,朝来镇上添远商。

      金陵城,又名“锦城”。

      顾名思义,城中聚集绫罗,绸缎布庄,足有上千家之多。

      云锦,寸锦寸金,名满天下。

      牡丹街的云秀阁,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往日,这里贵客满盈,生意兴隆,此时却是大门紧闭。

      四月初九,好日子,正是云秀阁的大东家,许老爷子许正的六十大寿。

      半里之外的许家大宅,门前,马车络绎不绝,热闹非凡,院中,黛瓦白墙挂满红绸,宾客满盈,欢声笑语。

      生意人就是喜欢热闹,阵仗越大,越有面子。

      云秀阁的云锦乃是一等一的好,许家待人接物的牌面,更是一等一的风光。

      开席的吉时已到,门外“噼里啪啦”地一阵喧嚣,爆竹声声。

      许老爷子携着一众儿孙们风光而来,见客道谢。

      老爷子眼明气爽,腰杆挺直,不见丝毫暮年之态。

      全身的行头,从冠帽上衣到长裤鞋面,皆由云秀阁最上等的云锦,量体裁衣,精细雅致,金翠辉煌。尤其,身上那件大红地加绡金万寿宽袖团花锦袍,华丽无匹,流光溢彩,所用的金丝银线,足有二斤六两八钱重。

      人靠衣装,佛要金装。

      许老爷子就是许家的“佛”,身披许家百年传承的荣耀与体面,华贵又不失稳重。

      老爷子一人在前,许家四子紧随在后,齐齐亮相。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位之前鲜少露面,却又“名声”在外的许家六爷,许韵声。

      一个出身隐晦,来历不明的养子。

      有好事者猜测,他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养子,而是,许老爷子晚节不保,在外头风流出来的“私生子”。

      许家为了顾念颜面,方才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七年前,许老爷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收养了这个孩子,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真相如何,还犹待发掘。

      毕竟,谁也没有胆子去质问老爷子,许韵声的真实来历!

      今儿,许韵声的亮相也确实引起一片惊叹之声。

      十七八岁的清瘦少年,顶冠束发,锦衣玉带,整洁而考究,巴掌大的桃心脸,白中带粉,黑眉乌眼,如画如星,近乎妖精似的俊,比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子还要漂亮,事为大忌。

      许韵声本来就是许家的“忌讳”。

      虽名义上是许家的人,却不入许家人的心。除许老爷子之外,许家上下,不论主仆,对他大多抵触反感,其中以许家二爷许家安为甚。

      许老爷子年纪大了,不管是家中还是店铺里头,大事小事,皆是交给许家安来打理。

      其实,许家安的上面,原本还有一位长兄,可惜,他英年早逝。毫无疑问,身为次子的他,将会成为许家的一家之主。

      许家家大业大,家产可观,怎能轻易便宜了“外人”。

      许家安对许韵声虽无刻意刁难,却也处处提防,甭管老爷子怎么宠,只要他不碰许家的生意,暂且相安无事。

      幸好,许韵声性子寡淡,常年在外,安静孤僻,有事才会偶尔现身,来无影去无踪,如烟雾般徘徊在许家,除了老爷子之外,和谁都不太亲近。

      如果不是老爷子的六十大寿,许家人也难见他一面。

      明明不常见面,却可以时时刻刻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为了今天给老爷子做寿,许家上上下下,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月。然而,谁也没想到,最出风头的人,居然是他,许韵声。

      许家安忙于待客,倒是顾不上许多,厌烦的情绪也不能轻易地摆在脸上。

      许家老三许家德斜眼看着坐在老爷子右手边的许韵声,压低了声音对四弟许家旺咬耳朵:“今儿这种场合,那小子也敢腆着脸出现,胆子够大。老爷子也是糊涂,真不怕丢人现眼!”

      许家旺嘴角微微一撇没有说话。

      老爷子疼爱许韵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习惯了。

      准备好祝酒词的宾客们,轮番上前给许老爷子敬酒贺寿,生意人总有话多的礼数,叙些疏阔寒温,套套近乎。

      身处在热闹中心的许韵声,沉默不语,眉眼低垂,慢慢转着手上的酒杯,若有所思,神情过于淡漠,带着一种生人勿近,冷冰冰的气韵。

      正热闹着,有小厮匆匆跑来,慌里慌张,故意绕过宾客围聚的老爷子,躬身来到许家安的跟前,小声传话。

      许家安凝神细听,一贯温文沉稳的面上,莫名有些慌张,抬手一抖,差点把酒水泼出杯外。

      这小小的举动,恰巧落入许韵声的眼中。

      虽说,他的面上还端着沉稳的气质,眼神分明有些乱了。

      许家安突然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眉头紧锁,皱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许韵声眼波流转,澄明如水,却不动声色。

      “放肆!你们什么人……”

      “站住!”

      喧闹间,猛然从外头来了一群人,直冲而入,来势汹汹。

      他们皆是清一水地青衣黑裤,年轻力壮,目光不善。

      许家安带着一众家丁,根本挡不住这帮人,反而被落在了后面。

      许老三和许老四互看一眼,当即起身。

      这种日子,谁敢闹事?

      许老三本就有几分凶相,把脸一横,瞪着那群人质问道:“你们哪来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急赤白脸地瞎冲什么?”

      十几号人整整齐齐地站在正厅之中,看这架势,八成是要闹。

      许老三这么一嚷嚷,门外随即有人朗声回应:“许老爷子六十大寿,泰和钱庄当然要来凑凑热闹。”

      泰和钱庄……

      单听这四个字,在座的宾客之中,足有半数以上者,暗自心惊。

      这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底下嘤嘤嗡嗡起来,大家交头接耳。

      外头的说话者,不请自入,他是个衣着讲究的年轻男子,约莫不到三十,浓眉大眼,颇有气势。

      他的脸庞轮廓很深,鼻梁挺直,线条冷硬,双眸沉阕深锐,微微闪着光,嘴唇薄而冷,紧抿成线,露出一抹近乎于微笑和挑衅的微妙表情。

      他径直来到许老爷子面前,漫不经心地拱拱手:“老爷子大寿,我特来祝贺道喜。”

      许老三高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男子微笑着一欠身:“雒仁金。”

      厅里整整静了几秒。

      许老爷子目光沉沉,扫了一眼眼前这个家伙,神情浓重不悦。

      许家安匆匆上前,额头汗涔涔,眼光和雒仁金对到,如见鬼般睁大眼,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登门有登门的规矩,今儿老爷子做寿,你不要搞局。有什么话,过后再说,我一定想办法就是!”

      他知道他来干什么的!

      虽是不速之客,但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总不能闹得太难看。

      雒仁金挑高了眉,冷笑以对,笑得邪里邪气。

      “二爷,我可是有备而来的……今儿的在座都是从百忙之中抽空而来的贵客,人多热闹,自然要让他们看场好戏才行。”

      许家安面颊抽搐了下,深知大事不好。

      “啪!啪!啪!”

      雒仁金仍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挑衅似的,击掌三声,向随从们传了吩咐。

      那十几号人又蜂拥而出,从门外的马车上,大模大样地抬了什么东西进来。

      八人高抬,红绸盖布,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出长方四角的轮廓,落地沉重,闷而响。

      “这是我亲自给许老爷子备下的寿礼,略表心意,不成敬意。”

      他长臂一挥,盖布缓缓落地。

      一口坚实光滑,通体红色的实木棺材,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许老爷子的脸色刹那转白,煞白如纸。

      “混蛋!”

      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中,许老三第一个冲上前,对着雒仁金冒火的大叫:“他妈的!我家老爷子今儿大寿,你敢来找事儿,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抽你!”

      雒仁金抿唇含笑,目光冷幽,不知为什么让许老三心里有些发怵。

      他装腔作势地撸袖子动手,可雒仁金的随从们比他动作更快,挡成人墙,让他无从下手,反被推搡在地。

      许老三勃然大怒,转头吆喝自己家的下人们:“一个个还杵着作甚,都给我抄家伙,把这帮混蛋轰出去!”

      登门拜寿,居然送棺材,欺人太甚!

      许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眼看场面闹得越来越凶,许家人个个怒气冲天,暴跳如雷,唯独许韵声坐着没动,他挺挺脊背,原本转动酒杯的手,缓缓搭在桌边,指尖下垂,玲珑如玉。

      他一直在观察那位不速之客。

      很快,那人似乎也感到了他的注视,不经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两人的视线相对,短短一瞬。

      雒仁金的脸稍稍侧着,眸子亮得吓人,充满冷气……不,不是冷气,更像是蓄势已久的杀气。而在他的眼中,那张游离于是非之外,面无表情的阴柔面孔,过于精致,不男不女。

      雒仁金的眼睛在许韵声的身上停留了几息的功夫,又回到了许老爷子的身上

      “都给我住手!”

      许老爷子大吼一声,气势威严,镇住全场。

      许家的家丁们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

      客人们也都安安静静,不出声打扰,大家目光一致的往雒仁金和许老爷子的身上看过去,暗暗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谁不爱看戏呢?

      尤其是这么一出“大戏”。

      许老爷子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许家安,又看了一眼笑里藏刀的雒仁金,沉沉开口:“闹成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雒仁金见许老爷子还沉得住气,漫不经心地行了一礼:“老爷子,我不是故意惹您的晦气,你们许家有银子置办这么风光的寿宴,大请宾客,为何非要赖我的账……”

      话到一半,许家安猛地上前,截住雒仁金的话茬,咬牙切齿地说:“雒仁金,咱们之间的事情另算,你不能找许家的麻烦。”

      许老爷子听了这话,颇感意外,皱眉看向儿子,许家安怎敢直接与父亲对视,只死死地瞪着雒仁金。

      雒仁金朗声大笑,邪恶的笑容后面藏着刀子,他故意提高的声调:“你许二爷难道不是许家人?许家欠我雒仁金的不是真金白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义,我不仁!正所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好意头。”

      他故意挑中今天,大肆肆地闹事讨债,就是为了让许家颜面扫地。

      这混小子居然是来要账的!

      许家乃是大富之家,何时欠过别人的钱?简直是无稽之谈!

      眼看二哥沉着脸不吭声,许老三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直截了当:“你他妈的胡说八道,我们许家欠你的钱?笑话!”

      雒仁金等得就是这句话,微耸了耸肩,直接亮出一摞纸,那些正是许家安亲笔画押的借据。

      “冤有头,债有主!这白纸黑字,有署名有手印,清清楚楚,你们许家欠我泰和钱庄的账目,前前后后,零零总总,整整三万两!”

      三万两!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

      瞬间,许家安面如死灰。

      许老爷子耳边轰隆,眼前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了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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