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82、第276章 血脉

　　第二天，我对照着茜拉留给我的纸条，试图去寻找她的房间。
　　那个号码平平无奇，位于弗拉德和我所在楼层的上一层。但等我尝试找到那间房间时，却发现船舱中的房间号恰好停止在了24号。
　　而茜拉的纸条上写着的则是……25。
　　我询问了晨间来扫洒的女仆，她却说船舱二层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房间。
　　我站在走廊尽头，手中紧握着的纸条似乎还残留有她发间的余香，但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她的出现每次都如同流星一般璀璨又短暂，还来不及细究就已划过天空、沉入不可知的夜色。只留下我在原地仰望着黑暗，怅然若失，携着那些无人作答的谜题。
　　但这一次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待，总有再次遇见流星的那一天。
　　再次踏上了C国的土地，又辗转过渡河的船只和马车，终于回到了那片郁郁葱葱的深山老林。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在入山之前的镇子上，竟然有牛车迎接。
　　如果我没有记错，现代时这里已经发展成了颇有规模的小城市。最初弗拉德与我造访时因为泥石流而无法从正路进入，最后只能披荆斩棘地从小路翻山越岭、遭遇无数试图通过陈家大蛊实现愿望的妖魔鬼怪后才进入了陈家老宅。
　　另一次经行此道，是在大蛊中的冒险。那时的我们似乎被强行装入了别人的躯壳，回到了一个相对复古的年代。
　　不论如何，当我再一次站在山脚下的村落时，还是能感觉到此时并非我先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时间点。
　　江蓠在这里的乡亲中似乎格外吃香。坐在老乡们准备的牛车上，一旁若是有经过的村民，总是会从随身带着的包裹中翻出吃食零嘴塞到她的怀里，或是薅一把狐狸形态的陈青檀厚实的白毛。
　　“怎么一副艳羡的模样？”江蓠捧着一个松软喧腾的馒头，啃了一口，回过头来神色淡淡地看着我。
　　我用中文回应她：“我认识的你不像是这么受欢迎的样子。”
　　“是吗。”她又咬了一口，“师父说修行阶段需要多看看人间百态，所以我也会帮附近的乡亲们解决一些邪门的问题。或许在几百年后我修行完成，懒得再这样做了吧。”
　　我学着她的口吻和腔调：“是吗。怪不得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原来只是懒得关心其他人了啊。”
　　“即便我能知天命，但人的性格是与其成长环境有关的。倘若已经过去百年，那在我的眼中，自然只有那些不变的才是最重要的。其余凡人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我咧嘴笑了一下：“我不信。”
　　我可是清楚地记得她在最后的关头，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的，就是她所谓的人类——约瑟芬啊。
　　江蓠斜着睨了我一眼：“你这种已经知晓结局却又捂着嘴不说的态度很让人生厌。”
　　“剧透是坏习惯嘛。”我挠了挠头，“况且……不是你说的吗？让现在这个时间的人们知道未来的话，可能会产生一些无法预料的变故。”
　　弗拉德从刚刚起就裹在漆黑的斗篷中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自觉一直在和江蓠聊天而冷落了弗拉德，便凑过去撩起了话题：“怎么啦？”
　　他抬起头，阴影中的眼眸显得更加澄亮。
　　“听不懂。不会说。”
　　我看着他连英文都说不流畅，想到他处在这等异乡，恐怕更觉得孤独。
　　我叹了口气，抱着膝盖与他并肩靠着牛车上的茅草：“你想听懂什么？我翻译给你听？”
　　他翻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继而摇了摇头，拢紧了斗篷。
　　“没关系的，对于我你不用觉得麻烦……”我以为他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便主动地开始为他翻译周围嘈杂的语音，“你看，那边的爷爷在说卖一种中药，他对面的那位布衣打扮的少年在说他卖的太贵了——”
　　弗拉德忽然抬起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看着他，他却只是摇头：“你不必……”
　　我认真地盯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弗拉德苍白的面颊上晕过一层浅薄的红，又倏忽褪去。他咬着嘴角，一字一句道：“太、麻烦了。”
　　“我完全不会这样觉得啊？”
　　“都、都是些……琐事……我……”
　　原来年轻时候的弗拉德还有一些社恐的性格在？竟然出乎意料挺可爱的。一直以来都是弗拉德偏爱恶劣地挑逗过去的我，现在终于身份互换了吧！
　　“你别挤他了，他都快掉下去了。”江蓠开口道，打断了我脑中飞快转动试图找到一个恶作剧的思路，“回到我家之后，可能需要你们住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可以让弗拉德学习中文。”
　　我坐回自己的原位，感慨道：“长生种真是好啊。”
　　江蓠适时地吐槽道：“妖怪、不死生物和准恶魔在一起说寿命吗？”
　　弗拉德自己也曾经说过，他就是因为活得太久没有事做，才会学习一门又一门语言和技艺吧。哦，等电子游戏出来了之后他好像就开始打游戏了，该说变得玩物丧志了吗……
　　原本我以为我没有机会参与他那漫长而孤独的人生，没想到原来从这么早开始，我就已经在与他同行了呢。
　　我笑着回敬江蓠：“你在说谁准恶魔啊！”
　　陈家老宅现在的模样一点也担不起名字中的“老”字。庭院中的松树与槭树被打理得浑然天成又恰到好处的雅致；青石板上因雨打风吹磨砺出的痕迹依旧，却并没有被青苔或是泥泞掩埋；几间瓦顶之后袅袅升着炊烟，以米面的香味迎接着我们的到来。
　　但这里毕竟是修行之人的住所，餐食都偏素，纵使是用以鲜味著称的山珍来料理也逐渐敌不过少油少腥的缺憾。
　　这个时间的陈青檀也非常不稳定，只有少数时候能够保持人形。在他保持人形的时间中也鲜少有人性和理智的存在。
　　因此闲来无事的弗拉德便被安排去照顾白狐了。
　　“既然弗拉德需要靠人血维生，那正好可以让青檀打翻的烂摊子作为吸食人血的掩饰。”江蓠依然是语气淡淡地说着，仿佛世间生灵的血液被吸食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这……这好吗？”我挠着已经长出短寸的白发，“我以为你会坚决制止这种邪恶的行为呢……”
　　“人要吃猪肉、老虎要吃人肉，这本就是万物捕食的法则。况且那吸血鬼在你的故事中、在拯救世界的任务中承担了相当重要的角色，可谓是英雄一般的存在。为了英雄而实行一点我力所能及的便利，在我看来是利大于弊的。”
　　“英雄……吗？”我跟着江蓠走在一排排放置古籍的书架间，鼻腔中满溢着神秘又古朴的薰香气息，“那家伙肯定没想到会有人用英雄来评价他。”
　　那我呢？作为世界末日开启的源头和终结，我能算得上英雄吗？
　　我甩了甩脑袋，将刚刚忽然钻入思绪的谜题驱赶：“所以，你将我找来，是想要商量什么事情？”
　　昏暗中江蓠雪白的手向我招了招，我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向着书房的深处踱去。
　　“伸手。”
　　我无知无觉地伸出了手臂，手腕处立刻爬来了被锐器挤压切割的感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上的伤口挣扎着挤出皮肤表面，滴落在器皿中的声音发出粘稠的回响。
　　我大吃一惊：“你做什么啊！”
　　“就我观察而言，现在的你除了寿命的计算方法与凡人不同、拥有操纵时间的力量、自愈能力尤其强大外，与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差别。”江蓠又将我的手臂按入一盆温水，使得血液的流出变得更快，“但如果研究你的血液，或许有可能知道……你是如何变成‘天使’的。”
　　“海辛家本身就拥有天使的血脉啊，虽然传到我这一代已经被稀释了许多许多倍了。”我看着她麻利而熟练的动作，“话说回来，拥有你刚刚提到的那些特点，已经和普通人类有相当大的差别了吧！”
　　“你说得对，但是不够，还完全不够。”
　　她似乎获得了足够量的样本，便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我的伤口，又用绷带包扎好。
　　“海辛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也就是说，从真正的加百列的血脉稀释到你这一代的时间远超四百年。但我们需要你在四百年内恢复那样的血脉力量。”
　　黑暗中，我似乎看见江蓠那仿佛工笔画描摹出的年轻脸庞上勾起一个弧度——这笑容与之前我见过的所有表情都不同，更加生动，仿佛眼中都闪烁着拼搏的光。
　　“我喜欢这样的挑战，所以我接受这场与时间和血脉相悖的对局。”
　　“让我们试一试如何逆天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