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星》幽曲

13、番外一 约瑟夫

　　“约瑟夫。”
　　“是，将军。”蓝色瞳仁的约瑟夫答道。
　　奥斯顿看着窗外，手里拿着一杯加了三块方糖的甜咖啡：“你有想过再婚吗？”
　　“没有。”约瑟夫冷冷地说道。
　　奥斯顿通过窗户的倒影看着约瑟夫，感觉他漠然的神色里面藏着绵长的恨意，就像是一片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泊。
　　约瑟夫的妻子为什么忽然要跑这么远，特意去到那样偏僻的地方，又那样精准，直接找到了克隆实验室呢？
　　为什么又偏偏运气如此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奥斯顿看着手里的咖啡——他开始变得不喜欢咖啡了，好苦。于是他往里面扔了两块方糖，继续喝。奥斯顿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忽然改变的习惯，此后伴随了他很多很多年。

　　有时候人就是奇怪，明明不喜欢苦味，却偏偏还要喝咖啡。接受不了它的味道，便放很多糖来改变它的味道，却不肯去喝本来就是甜味的东西。

　　三星期前，当约瑟夫看到妻子的尸体的时候，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握着妻子的左手，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忽然约瑟夫的表情僵住了，不文雅地抬手用袖口慌忙擦掉眼泪，仔细瞪大了眼睛，瞳孔慌乱地颤抖着。
　　没有！
　　他又看了一遍，没有！
　　他快速地确认了三遍，还是没有！

　　“您的夫人不幸触电死亡，请您节哀……”

　　约瑟夫的表情，慢慢变得漠然，显得那样平静，同他脑中汹涌的思维截然相反。耳朵里像是灌了水一样，别人说的话到他耳朵里都变得模糊不清。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按照联邦的程序，约瑟夫的妻子被放在了压缩骨石机器的前段传送带上。约瑟夫搁着玻璃看着他的妻子，依旧神色冷漠——直至他“妻子”的身体完全进入机器。

　　现在，奥斯顿将军忽然这样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有想过再婚吗？”

　　“没有。”

　　他只能这么回答。

　　事实上，她的妻子身上缺了一样多余的东西——胎记，也就是在克隆时会被默认优化掉的多余的东西。

　　如果是特意为了克隆过来蒙骗约瑟夫的，那未免有点“粗制滥造”，也有可能是制作流程过于仓促，甚至没来得及好好比对。

　　在那半个小时里，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阻止那个克隆体进入压骨机器，但他犹豫了。

　　约瑟夫并没有参加任何的具体项目，也不知道那栋别墅里面的科研人员具体在做什么，他只负责非常外围的事项。他对实验室的研究方向也有大体的猜测，只是从不敢往深处想。而这个实验室尚未取得任何联盟的批准，是奥斯顿将军私自成立、自费运营的实验室。如果此时捅破，将会发生什么？
　　约瑟夫爬到这个位置上面也不容易，如果此时捅破无异于公开与奥斯顿将军为敌！而以自己对实验室的参与程度，又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如果无法证实自己的言论，那这会给自己，会给家族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看着躺在那里的那具克隆体，想来实验室的机密文件现在也被高级加密，不知道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别墅里所留的其他证据也应该不是被清理，就是被转移了……

　　每想得深一步，约瑟夫的心就凉一寸。

　　直到现在他唯一能掌握的“证据”被完全送进压骨机里。

　　人在不停犹豫时，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于是，这三个星期的夜里，他总是会想到这件事，因此辗转难眠，五味杂陈，常常因为心口被情绪堵住而彻夜无眠。而那颗像钻石一般的骨石，被放在了家里的实木柜子上。约瑟夫只敢远远地看，不能靠近，也不想把它埋起来。

　　此后的人生里，当约瑟夫每次深夜梦醒时，总会想到这件事，不过多年后却不再有那样的猛烈而绵长的情绪波动，只是冷漠。

　　直到——

　　“约瑟夫，你想见见你和你妻子的儿子吗？”

　　约瑟夫愣住——在他妻子去世以前，他们并没有过孩子——他也只有过一个妻子。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后布满皱纹的眼睛忽然闪出了奇异的光，蓝色的瞳仁里映出艾克瑞利英俊的脸庞。

　　“只要有生物信息……你知道的。”

　　约瑟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时间连自己是什么情绪其实都不太知道。

　　艾克瑞利看着约瑟夫的反应，说：“那，下周再见吧。”随即转身离开了，临走前微笑着看了一眼约瑟夫，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他在说，对不起。

　　一周后，约瑟夫看着捷克的脸，那和他一样的蓝色瞳仁，肩膀宽阔平整，身形挺拔，非常有军人之姿。

　　“真是个青年才俊啊！”
　　“先生过奖了，都是将军提拔我，才能有上尉的军衔。”
　　“年轻好啊。”

　　约瑟夫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释然了，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死而无憾之感。

　　可是……

　　科研员A：“糟糕！”
　　科研员B：“怎么了？”
　　科研员A：“奥斯顿将军不是让我们用那两段生物信息搞受精卵吗，那个女人的染色体数据不完全，可能是在数据转传输中损失了，或者在之前清理数据的时候误删了，怎么办？”
　　科研员B：“差几对？emmm……要不用其他染色体样本的数据补上？唔……不行不行，那样的话很可能会出现畸形……”
　　科研员A：“要不……直接用男方的染色体克隆一个？”

　　奥斯顿看到那个“成果”的时候，眼神不易察觉的闪烁了一下，良久说道：“把他送到β星，在福利院看着找一家家境平常的家庭把他养大吧。”
　　两个科研员看验收成果达标，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了，赶紧张罗着小baby去β星的事情。

　　奥斯顿拿过机器人冲的咖啡，往里面加奶，搅匀后喝了一口。
　　约瑟夫的妻子是棕色瞳仁，而奥斯顿浏览过她妻子的基因数据。如果没记错的话，有关虹膜颜色方面的基因是纯显性的，换句话说，他俩根本生不出蓝色瞳仁的孩子。

　　“同样的咖啡，加奶和加糖喝起来就会有些不一样。”
　　但咖啡还是同样的咖啡。

　　良久，又没来由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你小时候长那个样子啊。”

　　约瑟夫的妻子是一个棕色头发棕色眼睛的女人，他的丈夫最近总是在周末还要出去加班。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两个多月仍未结束。
　　邻居威尔森太太开始“好心提醒”约瑟夫的妻子要注意他丈夫的行动——他可能出轨了！

　　当然这位棕色眼睛的女士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她的丈夫，可是后来约瑟夫越来越累，一回家洗完澡倒头就睡。

　　她也问过约瑟夫，可是他只是说，这是军部的机密任务，需要保密的，对不起亲爱的，不能跟你说。

　　一般约瑟夫周末出去加班都是军部的自动驾驶车过来接送，直到有一天，因为调度问题约瑟夫只能自行驾车出门。当天回来之后，约瑟夫依旧累得倒头就睡，而这位女士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打开了行车记录仪。

　　他看到丈夫开车到了偏远郊区的一栋别墅，车库门打开时，一个琥珀色瞳仁的漂亮女孩出现了，她端着一个大蛋糕，雀跃道：“surprise！约瑟夫先生快来快来！我要抬不动啦！”
　　“薇诺娜？！”约瑟夫惊讶地说道，随后慌忙温和地应了一声：“好的好的！”
　　更可疑的是，约瑟夫在下车后、关车门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又着急忙慌地关掉本该一直开着的行车记录仪……

　　“我早就说过，男人没有不偷腥的，尤其是这些从事‘保密’工作的男人！”威尔森太太信誓旦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