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脚》檐流流

1、第一条：就当是你主动来找我了（一）

　　唐眠走出宿舍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抬头看了看天，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初春时节的天气已经很暖，不怕冷的姑娘有的已经换上了裙子，有些模模糊糊的阳光洒下来。刚刚入秋的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冷，她骑上自行车，想了想把发圈取下来套在手腕上，头发散下来蹭着脸颊，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所以黎婧一行人在物华楼前的草坪上摆开架势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牛仔服的女生骑着车径直往这边过来，头发散在肩上，背着的吉他在脑后露出一截，随着蹬车的动作轻轻地左右晃。她一个人背着吉他，穿过刚刚长出新叶的树荫，光斑和阴影在她身上流动后退，这个女孩带着风朝他们靠近。

　　“哎——唐眠，这里。”黎婧看得有些出神，这小东西，骑个自行车笑得跟什么似的。
　　“好，胖子，十九，这就是我上周给你们提的，我找来的那个吉他手，大一，学的什么来着？信管？经管？网管？管他那么多，你们商学院那几个专业就是神TM烦。然后啊，来，胖子，打架子鼓的，十九，主唱吉他手，然后我，你知道的，键盘那玩意儿。交换生那个，老贱，成天就知道想男人，这下终于走了。对了，还有个贝斯，这人懒得要命，今天没来，下次再给你介绍。”黎婧把住唐眠的肩膀，挨着挨着介绍。

　　唐眠抬起头来冲他们笑：“我是唐眠，春眠不觉晓的眠。”

　　唐眠刚把吉他拿出来，那个叫十九的主唱就接了过去，也没抬眼看她，“屏蔽线不怎么好用，我帮你插。”唐眠愣了愣，就顺从地把琴递过去。
　　十九把了把弦，一边细细的打量这把琴一边驾轻就熟地摸拾音器的口。黑白的fender，线条规矩，琴颈光滑，把在手里手感很好。

　　“有一段时间没用了吧？”十九慢慢的开口问唐眠，他是很有辨识度的声音，低沉中有些清亮的少年感。虽然平时都唱流行，但是其它的也玩得开。
　　“嗯，开学到现在都没插过电。”唐眠看着他细细的帮自己正音，吐了吐舌头。
　　十九抬头瞥了她一眼，把琴还给唐眠，“是把好琴。”眼中有些惋惜情绪。
　　唐眠微微有些羞赧，吉他自己是学了很久，表演也做过不少次，但这么长时间用电吉他跟乐队还真是第一次，别说十九，她自己心里都是忐忑的。加之确有一两个月没碰这把琴，也无怪十九不相信她。

　　风停了停，复又重新吹起人的头发。总有流云飘过，人的影子时有时无。草坪上的人

　　总得试一试吧，唐眠悄悄对自己说，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吧。
　　定了定神，“呼——”唐眠长呼一口气出来，把吉他背上，理卫衣帽子的时候一直卡在那儿，黎婧走过来帮她扯出来，看似随意地叮嘱她，“十九就那么个脾气，说什么你少放心上，我听你弹琴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个节奏完全没问题。”唐眠低着头在弦上乱扫，叮叮咚咚，音箱的出声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当初大概是花心思选的。

　　“十九哥的音调的好准啊。”她转过头，朝着后面咧开嘴。

　　考虑到唐眠和大家配合的问题，第一次排练决定先排了首经典的《光辉岁月》，大概是预备着以后开场用。
　　唐眠翻翻谱子，心里了然没什么大的变动。四个人圆弧状分开站着，十九在最中间，偏过头和每个人都对视一眼，手指把上弦，点点头示意大家可以开始了。

　　前奏前面的部分是主唱电吉的独奏，十九抬手，流畅得好像流水倾泻而下，不难想象间奏时他的solo会多么令人享受。
　　从唐眠的角度，盯着谱子的的余光能看见十九的左脚在轻轻打着拍子，几个小节后，鼓声一轻一重地跟上，两相碰撞煞是好听。然后键盘时不时进一下，最后是，唐眠的电吉。

　　左手按紧，拨片下击，第一串低沉的扫弦音出来，如预料中的整齐漂亮。这个节奏型是真的很好听啊，唐眠的视线在左手与谱子之间跳跃，悄悄勾了勾嘴角。
　　只要前几个小节上没出差错，那么接下来的事应该并不难，跟上鼓手的节奏，这不过是一首唐眠早已熟悉的曲目，早先的紧张消退了一些，眉目舒展，她甚至开始跟着十九哼出声来。

　　“迎接光辉岁月……自信可改变未来……”

　　一曲终了，唐眠长舒一口气，抿着嘴偷偷瞟了一眼其他三个人，发现胖子和黎婧都在望着她笑，十九也看着她，脸色古怪。

　　唐眠多少猜出来十九的古怪来自于哪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发挥得挺不错的，于是挑一挑眉，报以一串琶音。
　　她看见十九在那边笑了。

　　排了一下午，差不多把乐队平时演出的基本曲目都排了一遍，剩下的都是需要更好配合度的压轴曲。久违的一下午都在练琴的感觉，弹到后面其实左手之间已经开始发疼，大概是之前养的茧子薄了些。

　　真是不值得啊，一手茧子养了好多年，厚薄一直恰到好处，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就会薄到这种时间的练习都支撑不住。

　　路灯渐渐亮起来，四个人最后合了一遍《光辉岁月》，比最开头的时候又契合了许多，四种音交织在一起盘旋、上升、回转、跌落，浑若一体。

　　不少路过的同学停下来跟着唱，四个人也越来越来劲，唐眠偷着抬头扫了一眼，还有不少人举着手机照相，竟然会生出一种在开演唱会的错觉，她笑着低下头，稍稍大了点声音跟着一起唱。

　　“小眠啊，感觉--怎么样？”回去的路上，黎婧骑着小电驴载着唐眠，在前面顶着风大声问。黎婧齐肩的短发，风吹着直往唐眠脸上打。

　　“我觉得好棒啊，你们都好稳的，而且都好投入！十九哥的声音也特别好听了！”唐眠撩开差点被自己吃进嘴里的头发，真诚地吹彩虹屁。
　　“什么？再说一遍？大点声--”黎婧的车开得飞快，偏过头来大声问她。

　　唐眠嘻嘻一笑，心里一动“我说——我觉得我们很棒——”她凑在黎婧耳边同样用力地吼。
　　“哈哈哈哈哈那就好！走，黎姐带你去南门广场搞一顿。”
　　“得了吧黎姐，你又不吃辣，南门广场有几家店你能吃啊？还不如食堂”
　　“你个小丫头……”

　　坐在电瓶车后座，朝着夕阳的方向开去，唐眠心里想起临走时十九给她丢了一句话。“弹得不错，不过你粤语讲得真差劲。”
　　自己这也算是，被勉强接受了吧？

　　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

　　回寝室后刚打开门，就看见覃悦悦坐在上铺的床上挥斥方遒讲八卦。三个人看见她回来，都围过来一叠声地问她今天怎么样，还有人说看见了别人照片里面的唐眠，笑得可开心。
　　唐眠放下琴，还没回答，就被覃悦悦轻轻踢了一脚，“看这样子，一切顺利吧？”昂起头冲她挤挤眼，唐眠扮个鬼脸，“除了大家的围观让我有点飘飘然之外，一切顺利！”

　　“哇哦——”寝室里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一齐扑上来把她摁住在脸上一通乱揉，覃悦悦在上铺弯了腰来呵唐眠脖子痒痒，又笑又闹，四个人搅和成一团，以至于最后覃悦悦差点掉下床来摔个四脚朝天，大家又嬉笑着把她送回她床上的宝座——一个巨大的番茄靠枕——唐眠送她的生日礼物，继续听她绘声绘色地模仿今天撞见团支书和班长在角落亲热时陶醉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悦悦你竟然站在那看了那么久！你简直没有人性！这都赶上活春宫了！。”
　　“哎，你们不也听得挺开心？闭上你那小嘴儿，后面还有更那啥的呢。”
　　“啊啊啊那快讲快讲！”
　　“哼。”

　　熄灯之后，唐眠和覃悦悦躺在各自的床上拿起手机开始夜聊。
　　“眠猪，你啥时候给于然傲交退部申请，我寻思这你总请假也不是个事儿。”后面跟着个沉思的表情。

　　看见消息时，唐眠正坐起来在扎辫子，发圈一圈圈缠上，虽然明天早上起来头发是卷的，但是好过早上醒来时在脑后糊成一团。如果所有让人烦躁的事情都能扎上辫子利落地打个结，那该多好。
　　可惜并不是。

　　“唉，我也在想啊，大概……下次例会？”唐眠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复，“唉，我真是不想见到他，还有部门里那群女生。”
　　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淡淡的光，随着界面的转换明暗跳动。
　　点进高中班群，有人在组织在a市的同学春游，发了投票在群里。唐眠扫了一眼，退出来，每次都是a市聚会聚餐，就那么几个人火锅都吃了好几回了，每次来的也就时分班后文科班的那些人，那边的人倒是稳得住，这么多次都没来过。
　　唐眠想着想着，竟有些生气，一时不辨时因为什么。

　　一夜春雨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