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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朝菌 ...

  •   露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正被谁抱着。
      不是父亲,更不是母亲,陌生衣领沾上的气味里有硝火的味道,甚至比父亲身上粘着的还要浓。

      老爹……

      露猛地一惊,心脏似乎骤停了片刻,她双手猛地一推想说什么,却被夜幕时分树荫下微凉的空气呛住嗓子,捂着嗓子用力咳嗽。

      水门抱着女孩走了一下午,正漫无边际地操着“泽井那个没轻重的会不会给女孩留下点后遗症”这类没完没了的心,就给女孩惊天动地的一气咳给吓回了神。
      “金色闪光”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在怎么照顾孩子咳嗽方面的经验还不如村口看门的欧巴桑。然而储备的饮用水都是优先供给伤员的,他只能顺着孩子的呼吸笨拙拍着她的脊背,“别怕别怕,马上就要到村子了,没事的。”

      听到这个声音,露顿了顿,咽下口唾沫,撩撩眼皮瞅眼面前的人。
      抱着她的青年绝对算够好看,生着在木叶里极为罕见的金发与蓝色的眼睛。五官棱角分明,但或许是他本身其实使然,组合在一起却又不会带给人逼迫感,反倒会忍不住被那双特殊的蓝色眼眸吸引注意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露无声张了张嘴,半晌,忽然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短促轻笑,“哦,是你,我知道你。”
      “嗯?”水门一愣,没把这句老气横秋的孩子话放在心上,“是吗?放心,我先带你们回村子,你爸爸马上就……”

      “金色闪光,波风水门,”露微微蹙眉,仿佛极其不喜从面前的男人那里听到任何有关于自己父亲的消息,轻轻截断他的话。似乎是为了掩饰某种不为人知的嘲讽,吐字的语速较以往要轻快些许,“敌人遇上你还真是幸运,用不着拼命,只要考虑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啦~~~”

      “……你都听谁说的?”
      “死人呐~”女孩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纤弱文静的嗓音加工着不加掩饰的恶劣口吻,令人毛骨悚然,“见过你的敌人,没跑成的,不都死了么。”
      水门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露,你醒了?”
      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露一愣,笼在脸上的阴霾散了大半。她慢慢地回过头去,愣愣地盯着正看着自己的男孩。

      鼬被自己妹妹用带着某种意义上瘆人的目光盯着,却没什么反应,倒似习以为常,“马上就到村子,要是身体还不舒服的话……”

      露眨眨眼,仿佛这才彻底醒了,猛地往水门肩膀上一缩,背对着鼬用力摇头。

      鼬轻轻叹口气,略表歉意地看了一眼水门,得到后者微笑的示意后这才转身,一步三回头地向前方略去。

      “那个……露?”
      水门屏息,凝神捕捉伏在自己肩膀上女孩若有若无的抽噎声,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默默收回轻拍着女孩脊背的手——因为刚被翻脸不认人的小祖宗赏了一记巴掌。
      苦恼地皱着眉,水门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了什么,但,我,我很抱歉……”

      “‘宇智波的血注定是带罪的,生来就有’。”露仿佛没听见,默默地吸吸鼻子,小声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快要死的人啊。”
      水门:“……”

      露却仿佛终于被什么取悦了,忽然破涕为笑,用力把眼睛擦干净,一拧腰挣开水门轻巧地蹦到地上,拍拍衣服上的褶痕,跑了,留下水门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但是。
      露漠然地想——
      所有人,贫穷的或富有的,无辜的或有罪的,无计可施的或冷眼旁观的,额手称庆的或痛不欲生的,听之任之的或推波助澜的,苦心孤诣的或助纣为虐的,很快,就都会知道了。

      因为“英雄”,是该被铭记千古、比雕塑还要永垂不朽的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三周后。
      “我方与岩隐交换俘虏时,遭到第三方不明身份武装组织袭击,人柱力班确认身亡,五尾下落不明,我方俘虏损失过半,以及……”
      暗黑压抑的地下室里,正半跪在地一板一眼报告结果的暗部犹豫片刻,微抬起掩在面具背后的双眼。

      三代火影猿飞日斩面无表情将层层堆褶在眼前的眼皮一抬,“继续说。”

      “是,”暗部深深低下头,“第三大队,除宇智波泽井身负重伤已经不治身亡外,无其余牺牲者,尸体已经运送回宇智波家的灵堂,关于接下来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暗部瞬间消失在黑暗里,余下的四人不约而同地继续保持缄默了。四个年纪加在一起超过两个世纪的老人凑在一起,干枯失水的皮肤松弛地垮在骨肉上,仿佛就连空气都要忍不住弥漫着一股朽坏的酸腐气。

      “十多年了。”
      终于,一声仿佛“嘎嘎”老鸦的嗓子打破沉寂,团藏冷笑着,绷紧的手指“笃笃”地叩着桌案,透露出某种自得,“终于结束了。”

      “是啊,”三代目冷笑,“只剩下我们四个老东西,原来连故人的后人都看不住!”

      “猿飞。”
      门炎不轻不重地点了三代目的名字,小春也颇不赞同地冲后者摇头。
      小春:“猿飞,团藏确实做事偏激了,但他也是为了木叶。就算泽井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那样子,简直……”
      她冷嗤一声,不屑过多评判,仿佛一只趾高气昂的秃毛孔雀。

      “更何况,”团藏冷然,注意到三代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嘴角不受控地绷起一丝隐秘的弧度,“这次岩隐派人柱力前来必然没安好心,如果不是宇智波,谁能抵抗?我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只死了一个泽井还是可惜没找到他的眼睛!”

      三代目豁然瞪大一双眼,浑浊苍老的眼里迸射出愤怒的火光,不知是对面前的男人,或是对这个麻木不仁的世道,或是更深层次的、无人知晓的什么。
      “你当年告诉我们,镜临死前主动交出自己的眼睛,好,我们信了;接着你又告诉我,你那些实验用的眼睛是从战场上回收的,好,我们又信了,那么,现在,告诉我,团藏!”
      三代目压低声音,“这次你打算用什么解释?别忘了,谁才是火影!”

      团藏沉默片刻却不为所动,兀自冷笑一声,“谁知道呢,反正很快就不是你了。”

      ……

      止水不太记得这是自己参加的第几次葬礼——就跟他记不清年仅十岁的自己结果过多少次不知名的性命一样。

      但他想,自己是忘不了、也不该忘了的,就像忘不了也不该忘了被那个混蛋爹第一次拎到战场上一样——
      厮杀,鲜血,遍地的残骸。
      肃穆,白绫,无眼的尸首。

      “儿砸,不是你爹我跟你对着干让你小小年纪跟着我瞎跑。”
      头顶上的温度,是父亲的手心。
      ——现在平平地搁在棺材里,一动也不动。

      “你会讨厌老爹也不要紧,但,讨厌你也必须得记着——既然‘宇智波’会带来很多东西,也自然就会带走你很多东西,做出什么决定之前,要记住自己是谁,别在那瞎搞,当心越搞越糟糕。”
      那天似乎正下着雨,父亲的眼蒙在雨雾后头,让他看不透,或者是故意不想让他看透的。
      ——现在只剩一道白绫,他亲眼见到父亲是如何毁掉自己双眼的。

      “嘿——你个小混蛋你别是傻了吧,喂喂喂,爸爸正跟你讲道理呢,超级、超级、超级重要的道理!!!”
      嘴那么欠的一个混蛋,他迟早要跟老妈搬出去,留他一个老头子跟空气瞎嘚啵。
      ——现在,没有混蛋了。

      再也,没有了。

      止水跪在父亲的灵位前——身为独子的义务——低垂着眉眼,耳朵里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和什么都隔着一层,听什么都模糊得很,似乎是能听懂的,又什么都听不清,“嗡嗡嗡嗡”,闹得人胸闷。

      天好像阴了,是又要下雨了吗?

      止水漫无边际的突然想到,觉得自己似乎对又一个穿着黑色和服前来吊唁的人努力弯了一下嘴角,随着对方嘴唇的开阖时不时点头表示附和,最后再补充一句低声的,“麻烦您”,再听到一声叹息,也没能从“要下雨”里领悟出什么。
      生老病死、阴晴雨雪都是自然规律,谁能掰扯出什么所以然呢?

      “止水。”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似乎还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止水机械地回过头,发觉前来吊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光了,麻木地辨认了一会,才认出了那似乎是宇智波富岳。他想不通对方要做什么,于是只是低声道:“族长。”

      富岳又拍拍男孩的肩膀——还没到青春期的孩子不会一天一个样,但,兴许是过来人的心理作祟,富岳总觉得,面前的男孩似乎比三周前的那个,要高了那么一点点。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或许是因为有替故友托孤的道义,又或许是不该为人所之的懊丧,比起一族之长,富岳此时的态度倒更接近“父亲”这一角色。
      “……休息一会吧,别太累了。”
      “族长也是,”止水觉得自己似乎又笑了笑,“伤,已经没事了吗?”
      “……你先去休息,吃点东西,然后……”富岳仿佛咽下了什么,“然后再来送送你父亲。”

      仿佛陷入休眠期的神经元被这句“送你父亲”一股脑激醒,止水浑身一怔,胸口仿佛豁出了一个洞,只剩剧烈鼓噪着的心脏麻木不仁地将血液推送至四肢百骸,堪堪维系住一层平静的皮囊。

      ——想也知道宇智波家不流行土葬,否则墓地简直就是血继限界收集癖们的狂欢现场。

      被烧成灰,老爹会喊疼吗?

      仿佛被突兀出现在自己心里的想法逗笑了,止水抿着嘴,低下头勉强算是一个点头的动作。撑着自己勉强站稳,却仍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跪得有点麻。
      在原地默默缓了片刻,止水转身朝外走去。还没等他走到前厅,后知后觉的疲惫,便连同僵硬酸麻的下肢,不由分说地一拥而上,拖拽得人从身累到心。
      可能是从早晨起就没吃过什么东西的缘故,到这会胃反而没什么感觉。止水实在不想走了,在屋檐底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望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连根手指都懒得动弹。

      有谁戳了戳他的肩膀,止水反应了一秒才回过头——在战场上这都够他买一赠七地死上八回了。
      是个小女孩,眼睛挺大挺圆,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便当盒,止水吃力地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是富岳家的小女儿——那个奇怪的小孩,听鼬提过好几次,似乎是,叫露?

      止水没力气也没心情好奇露为什么奇怪了,于是礼节性地朝她微笑,“怎么了?”

      露拧巴着眉头,把抱在怀里的便当盒轻轻放在止水边上。
      “给我的吗?”止水低头看了那个白色的便当盒一眼,仍没什么食欲,“谢谢。”

      “……嗯,”露埋下脸,“对不起。”
      “嗯?”止水一愣,注意到小女孩在夏季被地板冻得轻微发红的脚趾,多少有点麻木的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下,突兀出一点尖锐的疼,“你,一直等在外面吗?”
      露轻轻点头。
      止水:“族长就在里面,可以进去,没关系的。”

      “……没。”露闷闷地摇头,把一张手帕纸塞进止水的手里,“这个,我上次就想说了。”
      吸了吸鼻子,她背着手,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低眼瞅着那个便当盒,有些不好意思,“还有那个……这些,是妈妈教我的,味道,应该都差不多,只是,只是不太好看……”
      顿了顿,露偷偷抬眼觑眼止水,见后者跟木桩似的一动不动杵着,吐吐舌头,转身就轻盈盈地跑了。

      像是被女孩的脚步声惊动,止水眨眨眼,下意识攥了攥手里的纸,接着缓缓挑开那只便当盒的盖子,露出底下因为胖瘦不匀而东歪西倒、又努力排列整齐的饭团。

      止水:“……”

      他想扯出微笑,然而今天扯皮的笑脸实在是有点多,过劳的面部神经仿佛聪明地知道这会边上半个人影也无,遂只卖了五成的力,活脱的半死不活。
      随便挑了个挺着啤酒肚的“将军”,止水慢慢咬下一口,机械地嚼着,麻木的味蕾试图分辨这位“肥胖型”选手与“匀称型”选手的差距在哪里。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肥胖型”选手脂肪含量过高,止水嚼到最后只觉得满嘴充斥着苦涩,干巴巴的米粒哽在喉咙里,刮得干燥的喉咙火辣辣的疼。

      止水拧着眉头,只觉得小丫头的手艺简直就是在逗他玩,轻轻咳嗽着,随手拿纸巾抹过嘴角,不经意地瞥见上面似乎沾着点墨水,难免怀疑有个小东西是不是真那么缺德到冒泡,定睛仔细一瞧——
      “不想笑就别笑了。”后面还跟了张十分认真的小表情,挺形象,乍一眼看去,长得还和小姑娘有点像。

      ——忍者心得第25条,忍者不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能表露感情。以任务为第一,要有不管任何时都不流泪的心!——

      既然不能哭,那就只能笑着好了——毕竟止水自觉面瘫不太适合自己——止水觉得不算太难,虽然做得也并不会那么好,但技巧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学着把自己从现状里抽离出来,别代入得太深。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而且至少止水自己是觉得,既然哭也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那么,与其把时间当下的时间无端留给自己沉湎于过去已发生的悲剧,倒不如把过去挤一挤,看看能不能挤出点有用的内容看看未来用不用得上。

      ——眼泪什么的,可太难看了。

      还不到少年年纪的半大男孩想着,用纸巾蒙住眼,仰起脸,在隐约喑哑着沉闷雷鸣的盛夏深处,颤抖着吐出一口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朝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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