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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羊质 ...

  •   和止水一起回到今晚的营地,露远远地就望见代子在门口垫着脚伸长了脖子张望。

      终于巴望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代子松了口气,忙小跑着迎上。
      “哎呀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女孩抱怨着,不由分说地拖起露就往车厢里拽,“夫人醒了好久了,没见到你连衣服都不肯换,可急死我了。”

      露没挣扎,跟着代子一路小跑。代子一把推开车厢门,惊叫了一声“夫人”便扑了上去。
      昏暗的车厢里,炭火缓缓地燃烧着,往外吐着温暖的红光。仅着单衣的衰老女人披散着头发,瞪的浑圆的双眼里布满血丝,用力撕扯着被褥,喉咙里发出宛若困顿野兽的痛苦哀嚎。
      厚实的冬被居然快被这个形销骨立的女人扯出棉絮。

      “去死,去死,他们该去死!伤害小加奈的人全都该去死!!!”
      女人低声呢喃着,似在咒骂,又像是诅咒,喃喃地,忽然从喉咙深处里发出“咯咯”的笑声,直起身,面容可怖且扭曲,骷髅似的手向前伸指,在狭窄的车厢四下瞄准。
      “对。你,你,你,还有你们!你们,统、统、该、去、死!!!”

      “夫人,夫人没事的,加奈来了,加奈在这呢啊,您别吓到她,别吓到她呀夫人……”
      代子跪在喘着粗气的女人身边,浑身发抖,用哀求的目光望向静静站在门口的小女孩。
      “加奈……加奈在这,您看,加奈在。”

      “……加奈,加奈在,哪呢?”
      “加奈”完全没能触动小女孩,却拨动了女人衰弱纤细的神经。她浑身一震,慢慢垂下手,僵硬的脖颈“咔嚓咔嚓”地转向代子目光的方向,真的就像是刚从地底下刨出来的僵尸,见到了女孩,眼里瞬间迸射出慑人的光。
      “加奈!”

      她猛地滚出被褥,连滚带爬地扑倒女孩跟前,用力抱紧了她,却仍是跪着的,半点也不见方才似要与同归于尽的狠戾,手臂的力气却大得想要谋杀怀里的小女孩。
      “没事,没事了的,加奈,加奈,小加奈,妈妈的小加奈~~~”

      “我不是。”
      没等代子松口气,女孩纤细的嗓音惊雷似的在她耳朵边炸开,吓得她浑身一僵,差点没跳起来。

      “不,你是。”女人抬起了头,宛若骷髅的干瘪脸上居然也能洋溢出静好的微笑,“你就是小加奈。”
      露凝视着女人的眼睛,女孩黑白分明的眼里透出的眼神,几乎要刺透女人的眼球,“我,不,是。”

      “不不不,你就是,”女人又复“咯咯”地笑起来,抬起手,依次从额至下颌抚摸过女孩柔软的脸颊,“看,眉毛,眼睛,鼻子,嘴,你都有,还这么小,你就是妈妈的小加奈~~~”

      代子心惊胆战地看着面无表情地露,不可遏制地想起了战场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忍者,忍不住浑身震悚着,生怕面前这个面无表情地女孩把她身上的瘦弱女人掀下去。
      但是没有,露只皱着眉,轻巧挣开女人的束缚,反手握住女人的手,用巧力引导女人进车厢里坐好,回身合上不住往车厢里灌冷风的门,便坐在她身后,慢慢开始替她梳头。

      莱子好像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怀抱已经空了,仍痴痴地环抱着空荡荡胳膊,嘴里哼哼着金丝雀的摇篮曲。

      树上的金丝雀鸟儿啊,
      正在唱着那摇篮曲,
      睡吧宝贝,睡吧宝贝,快快入睡我的乖宝宝。

      枇杷树上的果实啊,在摇篮上面摇摆着,
      睡吧宝贝,睡吧宝贝,快快入睡我的乖宝宝。

      小松鼠在轻轻的摇着摇篮,
      睡吧宝贝,睡吧宝贝,快快入睡我的乖宝宝。

      在摇篮里,你会梦到黄色的月牙儿挂在天空。
      睡吧宝贝,睡吧宝贝,快快入睡我的乖宝宝。【1】

      ……

      “你那时候到底,什么意思啊?”
      夜深人静的时候,好不容易哄那位神经衰弱的夫人睡着,加奈便把露拽出车厢,拖到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愤愤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本来就不是,”连成年人都会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冬夜,露却没穿那身崭新的和暖冬衣,仅着日常方便行动的常服,双手抱着胳膊,不知怎么特别不耐烦,“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代子气得一跺脚,“不许走!你既然不是加奈就不许走,你该滚!”
      被家里宠大的幺女不作妖就很不错了,用不着奢求什么包容心。露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代子,扭头就走。
      “你站住!”代子气结,“你再不站住,我、我就叫你哥来!”

      只懂得伺候人的丫鬟嘴里所说的“哥”当然不是露那个远在木叶的亲哥。
      但露却站住了。
      背对着代子,她慢慢,慢慢地回过头,漆黑的眼里不知何时悄然升起了一抹绯色,被血浸透了了似的,仿佛随时都会向下流淌。

      露:“有话快说。”
      理所当然,代子畏惧那只诡异的眼。她咽了口唾沫,不由地放低了姿态,“所以你……为什么要当着夫人的面说自己不是加奈?你明明,明明知道夫人的情况……”

      露:“我本来就不是。”

      “你……”
      又是这句话,加奈咬牙,“你简直,不可理喻!”

      “还不明白?”露却没再发火,收起写轮眼面无表情地回头。明明是个小孩,说出的话却老气横秋的,偏她自己还不这么觉得。
      “熟睡的人被叫强行醒是很痛苦的,如果没反应,要么是他根本没睡,要么,他根本就是装的。”

      代子一愣。

      露等三秒没等到回话,却不知为什么突然不着急走了,站在原地没动。

      “可你,知道吗,”沉默着,代子忽然开口,这个显然缺乏基础教育的女孩也不知道是在尽力自言自语,还是仅仅希望有人能对她的疑问回应一个礼节性地肯定,“有的人,身体还是活着的,大脑却死了;那样的人,是什么呢?”

      露垂下眼,“植物人。”

      “夫人的心,早跟着加奈小姐一起走啦,”代子好像没有听见,似乎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仍自顾自地轻轻地说,“所以,我现在,只是希望夫人的身体还能好好的。误会你了,对不起。”
      露:“……你不会还有个名字是‘加奈’吧?”

      代子回过神,“噗嗤”笑出了声,“怎么会?”
      稍顿片刻,她忽而又有些感慨,“我倒是也想。”

      露静静杵着,没再说话。代子见状也不去烦她,轻道了句“晚安”,便走了,连阵风都没带起。
      微不足道。

      不远处的宿营地里,隐约可见一点茕茕的火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守夜的随侍偷懒,火光在寒冬里忽明忽灭着,仿佛稍不留神就会马上熄灭了。露沉默地盯着看了很久,忽然就近靠在一棵树下,抬手揉摁起眉心,微微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到的?”

      “你猜。”
      止水从露正靠着的那颗树上倒挂下来,没料到两人身高均十分不够,这样根本没法面对面。他只得跳下树,落在露面前站起来,“想不到你还挺热心。”

      “谁要猜,”露撇撇嘴,“该醒总是要醒的,而且我早烦了。”
      “哦?是吗?”止水轻笑一声。

      露突然有种特别不祥的预感。

      止水:“好,那让我猜猜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换影分身的?三天前,还是五天前?连我都瞒,还瞒得挺好,嗯?”

      露:“……”
      完犊子。

      “怎么?”止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写轮眼的血色在漆黑的眼后一闪而逝,“是不打算承认,还是不打算回来等着我去找?”
      “回不来,”既然被发现,露索性破罐子破摔,老老实实地痛快承认了,“太远了,查克拉不够,回不来。”

      “……你这么有本事,”止水被此胆大包天的熊孩子气得咬牙切齿,“怎么不再去学学怎么上天呢?”
      露满不在乎地丢给止水一记白眼,仿佛在说“糊弄得了你就行上天做什么”,完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典型。

      止水额角青筋直跳,深吸口气,拿拳头抵住额头,再缓缓吐出。
      露和鼬这对兄妹,乍一眼看上去,还真挺像的:对所有人都爱搭不理;尤其是哥哥,简直是不拿正眼看人的典型,活脱脱就是他俩亲爹的小型翻版。

      然而内里上,他俩就“兄妹”得相当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哥哥就算是不爱理人,但也不太会动辄便拿言语伤人,相处久了,大多数时候甚至都是谦和有礼的;妹妹呢,估计除了在亲娘面前会披一披绝绝世乖宝宝的皮,其余时候,简直就是生怕没人和她太计较,天生就是块拉仇恨的绝佳底料,从小就懂该怎么叫别人身上搓火——当然别人也很容易就能让她搓火。
      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这样,”止水冥思苦想了片刻,“我不信你没法联系本体,你呢,让本体先回来,能到哪就到哪,解除影分身以后我去接……”
      露:“不要。”

      止水倏地皱眉,“你说什么?”
      “不要。”露抬起头,注意到止水紧锁的眉心,无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许多,配上女孩子细细的嗓子,听上去确实很能粉饰出乖巧的太平,“真不要,我查克拉不够,逃跑的时候最多预留够一个人瞬移的查克拉,带不动两个人的。”
      止水快被她气笑了,“你在干点什么?还需要逃跑?!”

      “不然呢?你真的以为九尾就结束了?”把还没攒够十秒的乖巧一掀,露冷笑,微垂下脸,仿佛咽下了一口凝结着嘲讽与悲愤的含混的血,“水门老师到死都什么都没说,九尾的事,除了可能和宇智波有关,我们还知道点什么?”
      “那也轮不到你,”止水努力往下压了压火气,“你才几岁?木叶的大人都死完了也轮不到你……”
      露:“有人在查吗?”

      止水一愣,忽而词穷。
      于人而言,世上再公平没有的,无非“生老病死”四字箴言;又有常言道“人死如灯灭”,死去的人所能知道点什么?左不过是活人意难平。

      除了面前的这个仿佛被自己的臆想迫害很久了的小丫头,还在不依不饶地试图从一场顶着“天灾”头衔的灾祸里,扒拉出一个“人祸”的所以然来,其他人,怕是都只记得那个金发的孩子了。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可那也别,那么着急,”止水抓抓后脑勺,轻叹了口气,只觉得都是一样大的孩子,跟无比懂事又循规蹈矩的哥哥比起来,不懂“分寸”为何物的怪胎妹妹简直熊出圈得让人心力交瘁,“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查克拉不够,对不对?为什么不再等等?等你长大一点,或者毕业了……”
      “我怕时间不够!”露忍无可忍似的,豁然抬起头,血色眼底几乎快要喷出火,“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止水:“……”

      忽而静默,仿佛空气的流动也就此凝滞静止了,绷成系着千钧的一发。
      止水抿起嘴,舌尖抵着牙龈慢慢舔过一圈牙,男孩原本冒着几分气急败坏火光的眼倏地冷了下去,眼神变得飘忽且危险,像是埋在漆黑夜里一根淬了毒的针。

      “……对、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露双手背到了身后,讷讷低下头去避开止水的目光,闭嘴识趣等骂。

      “……”
      止水沉默,仿佛从似曾相识的情境里回味起了什么,飘忽的眼神竟慢慢地沉了下去,忽然抬手,顺着女孩头发垂落的方向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的发顶,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这两年,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顿了顿,他仿佛是在惊讶为何之前没能察觉到这个看上去随时能蜇人满头包的孩子会有这么柔软的头发,却又继而自嘲地轻笑了笑,“奇了怪了,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反正就是想不通,居然也……还没忘了。”

      察觉到止水接下去将要问出口的是什么,露慢慢咬住了嘴唇,在男孩看不见的地方紧绷起神经。

      “两年前,我父亲葬礼的那天,”止水轻轻地,不着力似的,仿佛根本不在疑惑似的问着,“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那时候,你一个四岁的小孩,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露:“……”

      “你知道点什么?”止水忽然捉住女孩的下巴,逼她抬起头和自己对视,恰好捕捉到女孩眼里尚未及掩饰的兵荒马乱,微微眯起眼,语气锐利得逼成一线,“你是知道些什么的,对不对?”

      露猛地甩开止水的手,用力别过头,一言不发地固执拒绝同止水对视。

      止水沉默一会,试探着再一次伸出手,轻轻抚摸露的脑袋。露没回头也没拒绝,依旧十分抗拒地扭着头,像只被铲屎官伺候得十分不顺心的小猫。
      “你在哪?先回来,”止水拍拍露的额头,“我保证,不问你知道什么,也不问你想做什么要查出点什么,任务结束就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顿了顿,他接着说:“你至少,得替自己的安全负责,别让父母担心。嗯?”

      露仿佛睖睁许久,这才悄悄回过头,把脸仰起了一点点,眼皮一撩一撩地偷偷瞥着止水的眼睛,接着又一次沉默地埋下眼,不知是出于某种自以为是的愧疚,还是终于被止水的保证说服了,她没再犟着,闷不做声地胡乱点了一气头。

      费了半天劲可总算是搞定了,止水用指尖掐了掐眉心,还没来得及松了口气,只觉得心累无比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破孩子,“你现在在哪?”

      露嘴唇动了动,小声说:“……雾隐村……”
      止水:“……哪?”

      “雾、隐、村、啊!”露自暴自弃地把那几个平假名重重咬过一遍,突然咬牙切齿,“都怪你,害我多赶了三天路,现在说回来就回来又不知道要赶几天,你怎么赔我?!”

      止水:“……”
      这还,怪他咯?!!!

      管她是不是影分身,先揍一顿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羊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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