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大象大象

1、第一章后花园的六月

　　自我离家，已匆匆五十载，我曾走过祖国的万里河山，也曾东渡日本求学，却再未踏足过东北故土。我的故乡岚胡城，并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只有童年值得一提罢了。
　　我十岁以前是不能随便出家门的，遇到赶庙会、看戏这种大事才有机会跟着家里的大人出去，我的活动场所就是自己家的大院。自家住的一排房子和园子是任我出入的，园子周围的租赁出去的小屋却是我不能进的，那里住的都是些下九流。
　　我家有一个园子，随意生长着一些小玩意，是我的后花园，六月里园子里边最为喧哗热闹。倭瓜头上别着金黄黄的小花，巧妙地在木架上结个果；滚圆的番茄像一个个大红玛瑙，使园子的东北角散发出珠光宝气；祖母的茄子又肥又胖，紫的发黑；爬山虎封锁了整片墙，张牙舞爪，还有一支侵入了南边的磨坊。我的家人似乎总是很忙，弟弟又太小，屋里闷得慌，园子里的乐子却不少。
　　我能一动不动在太阳底下发呆，或者睁大眼睛看园里的蚱蜢，或者视线跟着小鸟飞飞停停，半日也不觉得无聊。我在园子里自封为王，作为王我认得园子里的大部分居民，我和祖父讲这事，祖父却嘲笑我人小鬼大，胡扯。我是能够证明的，比如说园子里的鸟来来去去，常住的少说也有四五种，有的一个家族的还有五六个鸟呼朋引伴，我却能认得那只和我有血海深仇的小雀。那日，我将从榆树下逮到的大小两只螳螂，卸了腿之后，放在草上逗弄，阳光熏得我昏昏欲睡，我进屋去找草帽，一转眼的功夫，回来就看到一只长嘴的土黄色小鸟一掠而下，叼走了我的螳螂，我捡起石头就砸，那面相丑陋的小鸟却上了墙外的高树，我再也够不着它了。草地上一只螳螂也不剩，看来那只鸟趁我进屋的功夫已经连续作案了。太可恨了！打那以后，我就常常盯着这个贪婪地丑家伙，想将这以下犯上的家伙绳之以法。但我一连数月都没找到机会，直到后来老程家的秋生给我出主意才惩治了那只小雀。
　　我的领地里常有成群的蚊子飞来飞去，发出雷鸣般的声音，这一度给我这个王带来很大烦恼。后来，看戏的时候，发现戏里面有纤细的仙鹤，飘飘欲仙，我灵机一动，心想：我的蚊群也像鹤群一样翩翩起舞，那我多有面子啊！于是我当即抓了几只蚊子，放进祖父的素帐中，在用烟熏他们，让他们在烟中边飞边叫，果然像戏文里演的那样像是仙鹤在青云中啼叫，我洋洋自得，等着祖父夸奖我。
　　我治下甚严，可我的领土宽阔，仍有我顾及不到的蛮夷之处——花台。花台里种着祖母喜欢的花，据说种子是父亲的洋朋友从海那边带过来的，老程专门侍弄这些花。花台由黄土夯成，几天不处理就杂草丛生，果然是蛮荒之地。我把草丛当作树林，把蚂蚁当作卫兵，把花台里凸出的地方当作山丘，凹陷的地方当作峡谷，把细幼的花株当作仙药。我蹲下身子，与花台齐平，暗中观察，是否有奸细，比如虫子等侵入。有一天，我看见两只青色的小虫在草间相斗，他们伪装地特别好，如果不是草儿颤抖不堪，我也会忽视它们。我蹲下来，想看看这两个入侵者内斗，兴致正浓，好家伙，忽然来了个极大的家伙，翻山压树而来，嗬，原来是我的大将军癞蛤蟆，大将军舌头一卷，带走了两只虫子。我不由为大将军的矫健身上叫好，等到我心情平静下来，抓住癞蛤蟆，摸出藏好的小虫子，喂了它三只，它领完赏赐便跑到别处去了。然后听到胖厨子在屋里吆喝，我便进屋吃饭去了。

作者有话说

　　以上参考沈复《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