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望潮生》梣汐

14、生生念（一）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暖融融的，叫人更不想睁开眼睛。
　　白若睁眼时，只觉得周边的一切都很陌生却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相反，仿佛置身一份恬静，平和，淡然。
　　她再次合上眼，先前的一幕幕仍是会令她胆战心惊，她还是想不通，苏澈和子兰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她那样温顺一个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醒了便不要装睡了，起来喝些清粥，胃里会舒服许多。”
　　白若一惊，是啊，她竟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究竟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的，而坐起身便看到了满脸堆积着喜悦的楚思梵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来是你救了我。”
　　“你要如此说，确实是。”他说着将刚刚煮好的白粥端到她跟前，一只手还在轻轻搅拌将粥冷却，“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你可认？”
　　“自然。”他三番两次救她于水火，可她确确实实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我欠你的人情早便数不清了，你若有什么要求便尽管提出来，我若能办到定会尽力而为。”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楚思梵一瞬间笑出了声，“你还真是好烈的性子，说的仿若我会叫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白若接过他手中的白粥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你嫁给我，日后慢慢还。”
　　原本温热的粥在她听了这话后竟变得烫嘴起来，“莫要开我玩笑！”
　　饶谁也听得出她这话拒绝的意味已是显而易见，过多纠缠反而会伤了这原本建立起来的和气，“你若要报答我便将身体快些养好，拖着这样虚弱的身子怎能帮我办事？”
　　闻言，白若未作应答，三口并作两口将碗里的粥吃了个精光。
　　“白若，是你的名字对吗？”
　　她看着他的背脊愣了片刻才回答：“怎么突然这样问？”
　　“我日后叫你阿若可好？”
　　“……你愿这样叫，尽管叫便是，我不会别扭。”
　　楚思梵原本背对着她的身躯微转，眼睛看向床上的她，“那阿若，我日后只有你了。”
　　日后只有她了？白若不解，“楚天阔呢？还有……楚思宁。”
　　“父亲死了，是他‘精心挑选’的储阁主，你的心上人，将他自那神坛上拖下来的，一箭毙命。至于姐姐，应当是已沦为了阶下囚罢。”
　　苏澈反了？楚思梵的一席话让她惶恐不已，他剿灭了叛党？可他为何沉寂许久，一朝事发便大获全胜？难不成……
　　“他以为你死了。”像是能看穿她的心事那般，楚思梵一句话便对她脑中所有的疑惑作出了解答。
　　楚思梵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继而离开了屋子，剩下白若一个人坐在床上，可她愈发想不通的是，他既然有能力反，却为何迟迟不动手？若是她不曾被投江，他是不是还要再如此拖下去？思及此她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苏澈……不想回朝廷复命？
　　此刻的想法让她久久不能平静，若真是如此，他将琤玥阁剿灭的消息必定已经传到了齐乾的耳朵里，至于过程究竟如何她还不清楚，可楚思梵说一箭毙命，她不认为楚天阔的武功会这么轻易被杀。

　　“将军可要回朝庭复命？”
　　苏澈闻言坐在了原地，脸上展露出苦涩的笑容，“是时候回去了。”
　　流阳欲言又止，“将军……”
　　“你是不是也想问，我既有这能力，为何不早些执行命令？”此时的他已经仰躺在了铺着的大红地毯上，双目轻阖。
　　“属下不敢。”
　　苏澈轻笑一声坐起身来看着面前始终将头低着的流阳，“这有何不敢？你打小便跟着我，我什么脾气你应是最清楚的，本将军自认为还是个随和的人。”说着又拍拍身旁的位置道：“过来坐，你我二人趁此机会便聊些知心话罢……日后恐没机会了。”
　　流阳终于直起了身子，几步走到他身旁坐下，“将军是觉得此次没有转机了？”
　　“若是旁人，许是有的”，他再一次叹气，这已不知是这些日来他第几次叹气了，“只要是我，这事应当不会有旁的结果。”
　　“若是白姑娘还在，定会有转机的。”他又想起了那个善良的姑娘。
　　“我本不想让那么多人因此丧命，想要给那些本可以活着的人做更多思想工作，可我想到她死了，我浑身的戾气就像不受控制那般，流阳，你知道走火入魔罢，就是那样的感觉……”此刻夕阳的光打在他脸上，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的模样，的确让人很难将现在的他同当日血洗琤玥阁的苏澈联想在一起。
　　“可她或许不这么希望，不希望你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不希望你因此丢掉自己的性命。”
　　听了这番话，苏澈倏地抬头看向他，“你动心了。”脸上的笑容却并非嫉妒，而是真诚的欣慰，“这很正常。她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真实的女子，说得过分些，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流阳先是愣了片刻，转而便被他的笑容感染，笑出了声，“你倒是大度得很。”
　　“多一个人记住她，我都觉得是好的。”
　　“我那日，中了计……”
　　“我知道，我信你。”
　　天边的晚霞给阴森的大殿镀上了一层层金边，似乎这寸土地易了主连装潢都变得可人起来。两人就在这余晖中双双陷入了沉默。
　　已不知过去了多久，苏澈缓缓道：“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回朝中复命，你便不要再跟着我了，去寻一块良田，好好生活。”
　　“你看我像那样只顾自己享乐的人吗？”
　　“哈哈哈我自是没有看错你的，不过还是会想尝试保住你。”
　　“痴人说梦。”说完便径自站起身，用佩剑掸去了身后的灰尘走了出去，只余苏澈一人还坐在原地。
　　阿潇，我们就要再见了……

　　白若强撑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刚想要挪步向前便眼前一黑蹲坐在地上。一直守在门外未曾走远的楚思梵闻声立即冲进来将地上的她重新搀扶到榻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叫我去办便是了，你这副身子还想着要去哪里？”
　　听了这些话，白若揉着自己双腿的手停了下来，目光中流露出悲戚的神色，她如今竟连几步路都走不得了？
　　“我的武功……是不是，都废了？”话一出口，声音不由得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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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潇儿日后定是爹的骄傲，爹的衣钵定能有所传承。”
　　“阿爹，我日后定会要超过你的！”
　　“就是，我们潇儿定是比她爹强上许多倍呢！”
　　“哈哈哈好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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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这一身的本事都荒废了，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阿爹的一番心血……
　　“你这是听了多少话本子？你这样厚的内力还能叫江水泡了去？”楚思梵看着她满眼的哀伤实在有些想笑。
　　白若一瞬间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巴不得从床缝间钻进去，不过输人不输阵是她一贯的作风，怎能白白让人占了口头上的便宜？
　　“那我为何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
　　“你才醒了不及两个时辰，昏了可有两三天，两三天就指着方才那一碗白粥便能活蹦乱跳的话，你倒也是个奇女子了。”
　　“……”
　　见她不再说话，楚思梵才想起她还未曾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你这样着急可是要去哪？”
　　“我想回将军府看看。”

　　二人走到将军府门口时，发现竟与往常并无二致，恰逢有丫鬟外出，许是要去采买什么东西，瞧见她先是一惊，但很快便缓过神来，“小姐？”
　　“去忙吧。”
　　“真的是你吗小姐？你回来了？”
　　白若轻轻点了点头，只见方才那丫鬟已没了踪影，可声音却传了老远，“夫人！小姐回来了！夫人！”
　　夫人？阿娘？阿娘还在？想到这里不禁又是一步踉跄，幸而被一旁的楚思梵稳稳扶住，抬眼却对上他满脸的疑问。
　　“兰儿同我说我阿娘不在了……还活着，楚思梵，我阿娘还活着！”
　　没多久便看到白夫人脚步匆匆地向门口行来，身后还跟着不少的丫鬟和家丁，原来他们都好好的……
　　“潇儿，是我的潇儿？”
　　“是我阿娘，这些日子你可安好？”
　　“不好，你不在娘过的一点都不好。”说着竟也流下了几滴泪珠，“进屋说罢，你那屋子冰儿日日打扫着，干净得很，那丫头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定是高兴地睡不着觉了。”
　　白夫人只顾着将拉着白若的手往屋里去，却丝毫未曾在意一旁的楚思梵，无奈之下，白若只得给他使了眼色叫他先行回了。

　　“母亲，兰儿不孝。”
　　“你个死丫头还晓得要回来？若不是你表姐来了信说你跟在她身边叫我们放心，我们还以为你死在外面叫狼叼了去。”
　　宋子兰撇撇嘴站起身来，揉了揉跪得酸痛的膝盖，“你只晓得我在她身边，可晓得她送了命？若不是我机灵，此刻怕是同她一起成了那桥下鬼。”
　　“你这丫头说什么？潇儿，死了？”
　　“我亲眼瞧见的，还能假了不成？”
　　宋夫人一个趔趄整个人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哥，你不应该在天上保佑着潇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