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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父亲的教学法

      我的家乡在唐山,就住在城市的边缘,所以说啊,我的记忆开始于漫灌的麦田。

      三年级以前,父亲几乎每天都要教我背诗词,院子里只有我俩,没有课本,他说一句,我跟着念一句。偶尔会听到几句解释,每当我有困惑的表情时,父亲都不太耐烦,所以我就不敢追问了。由于没有课本,可以说关于所有诗词,我只记得如何背诵却无法默写。小时候记忆力似乎很好,听上两遍便能背下来,却也因此能“应付”父亲的差事。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对他不理解的唐诗宋词感兴趣呢?当时的我不理解唐朝这个概念又怎么会知道“李后主”和“故国”呢?我未曾看过“江”又怎么会明白“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呢?父亲还曾一首首计算过我到底会背多少诗,大概过百,可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讲,再多都是味同嚼蜡。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踢足球,所以常带我去附近学校的操场。我还记得“停球要用脚内侧触碰足球的上三分之一处、传球时要脚面绷直可以防止球飞起来”等技术要领,但更深刻的印象是:踢得不好往往要遭到训斥。虽然如此,但我那时候并不是十分疏远于父亲的,因为他也经常带我出去玩。到凤凰山下去钓虾,拿吃剩下的炸饼油条作诱饵,静静等待鱼虾入笼;划船深入南湖的荷丛,满身被野蚊子咬得红肿却手捧着“真荷花”扮作观音;骑脚踏车去河边,偶然发现榆树下溪水中的田螺,因勉强捞到深处的田螺而不慎跌入溪水,呛水窒息的惊魂与收获至宝的喜悦均在其中。或许90年代初出生的我们是最后一代每天放学后还能亲近自然的城市孩子!

      “玩儿”也不尽是欢快的节奏。一次我们在院子里捉蟋蟀,他发现我不敢自己抓,我的理由是:蟋蟀黑黑的,太恶心了!实际上,我是害怕蟋蟀。父亲立刻板起了脸、瞪起了眼:“今天你必须自己抓一只蟋蟀!”实可谓声色俱厉!我被吓破了胆,哭了。父亲立刻一声“止住!”而最终我含着泪花捉到了“恶心的蟋蟀”!那种被强迫做不情愿事情的纠结至今仍然记忆犹新,但学会鼓气和恐惧进行对抗并胜利的益处:我从此就不再害怕蟋蟀了。
      四年级时,父亲不再叫我背诗了;让我看什么呢?《鲁滨逊漂流记》、《古文观止》、茨威格的书……他不再像以前一句一句地教我,把书给我便不说什么。但父亲会隔一段时间问我看到哪里了并提问故事情节。哎哎!《鲁滨逊漂流记》还算好懂一些,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就是不理解什么岛上的野人和英国的社会!他只给我讲过一次《古文观止》里的《曹刿论战》,我至今还能回想起当时被生塞硬灌的有苦难言!至于茨威格,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依然只知道他是个作家,什么国籍都不晓得!一个父亲是绝不会对他儿子的自甘无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于是我等到了好多“恐吓”、“警告”和“数落”。

      六年纪快要毕业的时候,我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中国的好多经典都在春秋战国时代产生的”。我找到一本曲阜旅游纪念本白话详译的《论语》读下去,后来我反思察觉到这是自己人生观念、学习理念、伦理概念的自觉启蒙!当父亲看到我如厕时都拿着那本《论语》时,他便一旁观察,不再干涉……

      当我被山东大学历史系录取时,父亲从书架上翻出两本给我——《中国史学名著题解》和《怎样使用文史工具书》,到了大四,我才越发意识到这两本书的重要性。大二寒假我回到家,把杜泽逊老师签过名的《四库存目标注》第一册拿给父亲,他高兴地说:“嘿!真好!”一个深冬的夜里,我俩坐在床上一起看超星学术视频《文献学》,而在临走时他发现我要带走另一本杜老师签过名的《文献学概要》时,迟疑地说道:“啊?你要带走啊?!”我蓦地发现,像小时候那样,我并不十分疏远父亲了。

      与今天不分白昼坐在电脑前的父亲们不同,他舍得时间自己来教我,不光是诗词这类文化知识和锻炼身体的方法、意识,还有对自然的热爱,更重要的是:当他发现我懦弱于会动的、黑黑的、

      陌生的蟋蟀时,果断让我学会强迫自己完成不敢做而本可做的事情!

      与今天忙于请各种辅导老师给孩子增加负担的父亲们不同,他让我知道人应该学会自学并且明白人居世之不易、勤奋之必要!

      与今天为大学生寻找为人龙凤之出路的父亲们不同,他导向给我一条更可靠的路途:好好读书,先将自己锻造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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