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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贰拾陆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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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打着舱船的顶棚,嗒嗒嗒,似乎永无止尽。
吴凤仪来请示赵生,询问遂宁王墓室里的事何时能结束?
赵生反问为何?
吴凤仪道:“这座墓受河道侵蚀严重,现在连挖了两次,原本松动的基石更加不稳,很可能会坍塌。如果公子的事情已经完成,最好尽快填埋起来。”
“还要再等一日。”赵生道。
吴凤仪道:“那以一日为限,小人这就去准备了。”
他走后,左三道:“公子,京中传来消息,礼部侍郎曲枫宁已经在路上了。”
赵生问什么时候到?
左三答:“大约七日后。”
听到这个消息,赵生自然不会愉快。曲枫宁不是自己人,是对家那边的。
不过,前几年曲枫宁还是巡官的时候,就年年来源口督办鱼贡,并不是听闻到什么风声才来的。
可是,已经做了侍郎官,还这样亲力奔波……是不是有点太勤快了?
雨下了整夜,到拂晓时才停。
李玉函送完东东阿西,去鱼店接替赵生。
赵生见她眼下青白,好像一夜没睡,整个人寡淡得没了颜色,就有点急着快将承天玺‘找’出来。
身不由己地,他模糊了公私的界限。
赵生回去时,丁氏已经将昨日带下来的绳索火把重新装好,丢出一双草鞋给他道:“天雨路滑,上山穿这个最好。”
赵生换了鞋问:“幺幺和小南呢?”
丁氏道在坡下三爷家。
到了林地里,赵生在坡上看见:沟底的河道一夜间涨高了水,哗啦啦地冲滚着往前,翻着赤黄的水沫。
丁氏并不知河道和墓有什么关系,只觉得水势吓人。
赵生回想起吴凤仪的话,先去洞口看了看,黑沉的底部似有积水的泛光,看起来并无异常。
丁氏已将绳索绑死在树根上,想趁着不落雨,和赵生一起下去找。
赵生道不行,让丁氏留在上面。两个人都下去,如果有不测,连呼求都做不到。
绳索垂落到洞底深处,赵生慢慢滑下去,吸满泥浆的草鞋蹬踩在洞壁上,泥土跟着扑簌簌地落下。
下到洞底,他踩在及膝的泥水里,松开绳索对丁氏喊道:“太君,下面积水了。”
丁氏道:“还能进去吗?”
赵生道:“我看看。”
他弯下腰,趟着水往里走。
眼前的水流泛着波纹从墓室里面涌出来,撞到外面的石壁后又返回去,这说明:这些积水并不只是雨水,而是从地下的某处灌涌进来的。
赵生试探着往里走,越黑,墓室里发出汩汩的怪声。
昨夜,承天玺按照他的要求,被左三压在棺椁的木板下面。那时候,这里应该还没有出现异常。
墓室位于地下更深处,水流在黑暗中发出呜咽般的响声。赵生慢慢走进去,水深已经及腰,他发现腐烂的棺椁已经被水泡成了木渣,成堆地漂在水面上。
一切都十分平静。因墓室里只有水,看不到具体的位置,赵生只能按照记忆,在水中摸索着寻找玉玺。
“阿生!”
看见河水翻着大浪,从河道远处倾泻过来时,丁氏忍不住一慌,朝洞里大声喊。
身在墓室深处的赵生听不见。
不过几眨眼的功夫,河道的水位就涨上了河岸。河岸边的泥土在冲击下陷落,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在丁氏眼前倒下去,被河水吞没。
“阿生!”丁氏着急地再喊,像是被她的声音震动,从洞壁中间掉下锅盖那么大一块土,结结实实地砸向了洞底。
丁氏真的害怕了。她心惊胆战地拉着绳子往下爬,想叫赵生快出来。
她慢慢往下降时,身侧洞壁上的土也跟着哗啦啦往下掉,有一块砸在了她头上。
不行啊,丁氏怕自己会被埋在底下。她只好爬上去,跪在洞口边上喊‘阿生’,望他听见了快点出来。
赵生镇定地沿着放置棺椁的石台寻找玉玺,他弯下腰,闭气潜在水中。
森冷的水流像老陋的精魅,在他耳边诡笑,下咒,迷乱神魂,可惜毫无用处。他很快找到了那块被某人诩为‘天意’的石头,外面却传来轰然一响。
微光从赵生眼前消失了。
“玉娘!”
常来买鱼的阿婶笑着叫道,指指她手里的鱼,“怎么啦,昨晚没睡好?”
李玉函发现自己走神了,忙把鱼递过去,羞涩笑笑。
阿婶走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比没有希望还糟糕的是:给你一点希望,再拿走。李玉函又想起爹,白净的脸膛亮亮的眼睛,笑起来光明朗耀,爹是美髯公。
“阿玉!”
爹的影子从鱼桶清亮的水面上消失了。
李玉函看见丁氏张牙舞爪地跑过来,满身泥,疯子一样。
“阿玉,洞塌了!阿生在下面。”丁氏满眼是泪,脸上都是绝望。
李玉函懵了,忽然浑身发抖。她拔腿就跑,顾不上丁氏在后面喊什么。
天又下起了雨。
李玉函一路往回跑,很快被雨水淋得透湿。她在村口撞上相识的人,抓住便道:“阿伯,跟我上山去救人,有人被埋在洞里了。”
她等不及人家开口,又道:“阿伯,求你去帮我找几个有力气的人,就在我家祖坟地里,快一点。”
别人看她急得泪流满面,也不敢耽误,立刻就去了。
跑着跑着,不知跌了多少次,挂着白布的草棚就在眼前。李玉函走近时,心头的热火像突然被泼了冰水。
哪里还有洞?
那么深的洞,已经被填得严严实实,洞口四周凹陷下去,像巨大的锅底。
她不肯信,赵生真的在下面。
阿生!李玉函顺着洞口残留的痕迹,跪在地上用手拼命挖起来。
村人阿伯带着几个小伙子随即赶来了。
李玉函哭着道:“人就在下面,求求你们把他挖出来。”
大家看着那块凹地,虽然不太明白,还是操起带来的工具,一声不吭地开始救人。
雨下得越大,穿蓑衣的阿伯让李玉函去草棚里躲躲,她仍是在雨里淋着,直立立地像棵树木。
丁氏关了店铺,也赶过来。
村人阿伯见李玉函像是痴了,便和丁氏商量:雨下得这么大,土又松,才挖一点就陷回去,脚都站不住。这样光费力也没用,不如等天晴再说。”
丁氏道不行,“等到天晴,人还能活?”
“阿生不会死,他在等着我们救他。”李玉函接口道,“只要你们一直往下挖,我会给你们很多钱。”
没有人再说停手的话,又默默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