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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卿卿变浮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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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十一月中就下了第一场雪。并不大,只是清晨起来,就看到地上灰白的一层,天上阴云低压,若有若无地落着细碎雪粒。天色因之格外暗,下午五点钟几乎就黑了。
打水的路上太真笑着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你说像这样的天儿,适合做什么呢?”
小卢心不在焉的,只顾低着头发短信,几乎和路人撞上。那几个人走过去,却忽然站住,扭头叫:“卢茵!”小卢抬头,路灯光暗,直到那女孩子逼到脸前才看得清。太真只觉得她一把拉紧了自己的手腕,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啪”的一声,小卢一个踉跄几乎跌在她身上,捂着脸问:“你干吗?”
太真几乎下意识地把小卢往身后一带,问:“干什么?”
拦住她们的是四个人,一男三女,都挺高,打人的女孩子最矮,也有一六五以上,一双眼睛冒着火,居高临下逼视着她们,指着小卢冷笑道:“我干什么?你问她!”不等太真反应,又扑过来,一把往小卢脸上挠过去。
太真抓住她手腕子,道:“有事儿好好说!”
那女孩子力气极大,死命挣着,一边胡乱骂着。小卢不会骂人,只是哭,哽咽着说不出话。那女孩子估计是被箍得痛了,回头叫:“你们是死人呀?钉在那儿等雷劈呀?”一边伸手又往太真脸上挠。
太真一闪身拉着小卢躲了过去。那几个人早过来了,不知道谁抽冷子在后面一拳砸到后脑上,太真眼前一黑,下意识地回身一脚,狠狠地踢那人脚踝。等转过身才看清竟是个女孩子,只好咬牙收回来。她这一脚出得狠,收得急,还没站住,不防备小卢被人一推,又朝她撞过来,登时脚底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下去。
小卢砸在她身上,没什么妨碍,只是挣扎几下起不来,索性坐到地上哭。
那边儿早乱成了一团,不知道哪儿来的人摁住对方那个男生死揍,三个女孩子尖声骂着,撕打着闯入战团的人,那几个人浑若未觉,只是拳脚死命招呼那男生。在路人围拢过来之前,有人从地上背起太真,拉着小卢转进小运动场,踢开体操房的门走进去。
体操房里有灯光。
做为管理室的小套间的门开着,一个女孩子站在那儿,灯光从她背后打过来,只觉得脸色阴郁。
那人把太真放到铺满扑克的床上,手在她脑后托着,小心地放好枕头,才叫:“何太真,何太真!”
是杨素。
小卢这才看到床上的人还闭着眼睛,哭得更凶,扑过去摇她,道:“太真!太真……你别吓我……”
何太真搭住她的手,苦笑:“没摔死,快压死了。”
她一扭头小卢又尖叫:“血!你脸上!”太真闭上眼,杨素递过纸,小卢擦去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才发现她耳朵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挂了寸来长一道口子,这会儿还流着血。
杨素脸色更阴沉,转身往外走。他身边那女孩儿一把拉住他,问:“去哪儿?”见他不说话,又把门踢上,冲过去靠着门,道:“你发什么疯?”
杨素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把那女孩子往旁边一拨,说:“你别管。”
这不是回事儿。太真苦笑,叫他:“杨素。”
杨素如闻纶音,回头道:“你没事儿吧?”
太真笑笑:“一点小伤,没事儿,就是这事情闹得,让你笑话了。”
杨素这才转身,道:“我不是那种人——他们也不认识你。”
小卢在旁边涨得脸色通红,只是哭。太真拍拍她的手,坐起来,笑道:“那就好。这事儿也别闹大了,就这么算了吧,不然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说呢。”
杨素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听着外面声音小了,道:“我送你们回去。”
他送她们从大操场绕回去,两个人在外头收拾好,各自回了宿舍。老大她们见她情形不对,问起来,太真便说是滑了一跤,壶跌破了。她头上痛,昏昏沉沉爬上了床。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大门,老大出去,一忽儿又转回来,笑着说:“那个杨素还真有心,帮你换了壶胆,又打了一壶水送过来。”
太真笑笑,老大道:“人不错哎,你真不考虑?”太真笑:“怎么?你要考虑?可惜人家名草有主了。”老大不以为然:“真的?——就算真的,这个主也快没了,都敢公然替你打水了。”
太真翻个身,痛得直抽冷气,道:“那是国际主义,援助伤病员。”老大拎着包,似笑非笑:“呦,要不然我也国际主义一回,不去上自习了,援助伤病员?”
太真挥手:“谢了,走你的吧。”
老大走后她便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场飞来横祸有点太突然,看样子是与小卢有关。两个女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百分之九十都跟感情有关。所以当着人她始终没问,幸好杨素也没问,不过他也许是知道的。在管理室他始终没跟小卢说话,这事情的焦点也许并不是小金。
那么,很可能,这件事小卢并不占理。
当晚小卢就证实了她的猜测。
事情听起来很简单。小卢新认识了一个男生,而动手的女孩子,是那男生的“前女友”。
太真问:“他们分手了?”小卢低头,抽噎:“他说他们分了。”
“他说”。
太真苦笑,问:“看样子你们认识?你跟那女孩儿。”
小卢道:“我们院的,大三旅游文化的,我们一块儿听过课。”太真叹气:“你们院的小姑娘也有那么狠的。”小卢道:“特招过来的,体育特长生。”
太真只好继续苦笑,问:“这什么时候的事呢?”
“这学期开始。”小卢又开始流泪:“我们学院中秋晚会上认识的,十一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去了秋池……正赶上降温,他的衣服都脱给我了,自己冻病了……他跟我说他们分手了……”
太真也不知道说她什么,事关感情,除了当事人,谁都无权置喙,纵然她直觉那男生未必有什么好心,却也没办法直言,只好问:“那你跟小金呢?什么时候分手的?”
小卢低头半晌,道:“我们没分手。”
太真看着她,笑了一声,拉出枕头盖住脸,问:“那你怎么打算呢?”
小卢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太真不说话。她心里其实明白,她与小卢,从某个微妙的时刻开始,已经渐渐疏远了。虽然她们还经常在一起,跟对方说些琐碎的小烦恼,虽然遇到什么事,会下意识的维护彼此,但是,终究也只剩下了亲昵,哪怕越来越亲昵呢,也还是疏远了。心疏远了,最密不透风的心事,最不见天日的伤口,宁愿展示给别的人看,也不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蛛丝马迹。
这结果不能归咎于任何人。
这的确是个令人惆怅的事情。事实上她也知道解决的途径,只是,小卢不会提,她更不愿意主动做。
她们有点较劲似的沉默着。过了很久,小卢才说:“她给我打了电话,那女生。”
太真问:“说什么?”
小卢道:“她说想跟我好好谈谈,和平解决。我不想单独见她。”
她看着太真,太真立即道:“我陪你。”
那天其实还算平和。一边两个女孩子,在市区一个僻静的KTV。那女孩子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你赔我们钱就行。”
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同那男生在一起生活两年,他们的生活费都来自她。她并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她的钱大部分是她的奖学金、她的比赛奖金以及她做兼职的收入——而且在这两年里,她为他打过两次胎。
小卢脸色苍白,太真端坐着,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