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二十条鱼》兰桡殊

2、第 2 章

　　余大夫偷摸着看夏虞小学弟的微博已经好几年了。
　　其实有些事情无关感情，看一个话很多的人在微博上叭叭地吐槽生活中的种种本身就很有趣，而且，@糖摇鱼顺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美食博主。最初是大学路各高校食堂测评，随后有B市诸多商圈餐馆的探店，最近一年的夏虞又因为定期分享宿舍低功率小煮锅可操作美食，小小火了一把。
　　因为夏虞每天微博可以更新出十几条动态，所以余廿对他哪天上课哪天考试哪天又逃课找吃的了如指掌。没在一个校区的一年里余廿也是第一年住院医师轮转，饶是国奖学霸，也堪称焦头烂额。况且，余廿始终自认为自己也就是还算会学习，本科阶段也没有什么其余可圈可点的事迹，夏虞…朋友很多，学习、科研和自己的生活都经营的很好。
　　学弟这么可爱，感觉什么都不缺。

　　B市第四医院。夏虞正抓着前一年保研F大的好友叶启喻，开始艰难地给自己做简历。叶启喻自己是一个学会计的女孩子，但是颇为执念地想要找一个医生男朋友。密友聊天话题总是越扯越远，离题千里的，所以现在他们已经开始讨论叶启喻硕士毕业以后，要不要趁着假期到夏虞的医院做志愿者。
　　“不了不了，你给我介绍不行吗，我完全不敢啊！”叶启喻是一个十级退堂鼓演奏选手，日常算盘打得啪啪响，事到临头就怂了。“诶，话说，你跟你余学长现在还是没有联系吗？”
　　“没有啊，”夏虞叹气，“这半年妇儿考完疯了一样地学中小科你也不是不知道，而且隔了这么大老远，过年也没说个新年好的，再去聊什么都好奇怪啊。”

　　夏虞这一年基本上都是即将秃头地度过的。虽说P大医学院保研比例高，附属医院多，但架不住课时安排少，每天八小时上课，每周还有两天晚上有两节实际上是必修的选修课，拿到哪个专业去都是魔鬼课表，虚假大四。而且结课考试题完全是实践性的，夏虞的日常就是老师讲的、PPT写的、见习在病房学的、书上写的和最后考试考的，都不一定是一个东西。所以虽然说是“躺着就能保研”，但把GPA刷到过保研基本线，最后排名够到有资格，真正要了夏虞半条命。毕竟大家都是高考来的精英，大家跟你一起躺着，也都不想考研。
　　“而且，你也知道，有的喜欢是要立刻拿出行动来，错过就可惜的。而我这个，我觉得可能还是欣赏吧。本来就是偶尔见一下聊两句，还都是我在说，学长也八成不喜欢男孩子，我拿什么去追呢。还是佛系好好学习比较安全，以后去了他旁边的医院，偶尔见见就挺好的了。”
　　“也是心疼你。”叶启喻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其实同样的话题已经讨论了很多次了，并没有得出什么有新意的结论。

　　夏虞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好，他对余廿的感情远没有上升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而人总是要把自己的生活摆在第一位。所谓一见钟情和少时心动区别度太低了，他还不舍得拿余廿作为试探或者试验，以摧毁二人情谊甚至可能是两个人的生活为风险，他做不到。
　　成为一个余廿一样的医学生，现在即将是医生，对夏虞来说可能比和余廿在一起的意义还要大。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想要有故事讲，就得有人不怕尴尬。
　　深夜十二点，医学生的夜才刚刚开始，夏虞加热了偷偷炖的牛骨汤，加了点香菇金针菇，盛出来晾着，开始激情抄写病历。
　　微信突然弹出消息提醒，一个久未见过但夏虞经常点开偷看的头像跳到会话框顶端。
　　余廿：最近怎么样？推免的事情定了吗？
　　夏虞手忙脚乱赶紧把汤和病历纸分开，以免一会儿杨安然经常做出的把神秘液体洒上病历纸导致病历作废的悲剧发生。
　　夏虞：嗯嗯，勉强拿到了名额~学长下班了吗？
　　余廿：刚下手术。
　　余廿：准备学什么想好了吗？
　　夏虞对于余廿突然的出现有些莫名，但全年级都蠢蠢欲动了，学长规培的医院虽然是八年制的实习医院，但肯定也有风声的。余廿平时冷着脸，也就出现在自习室了，跟他关系好的学弟学妹差不多也就夏虞这样一个直系的，问问也正常。
　　但自己这个非主流专业选择…夏虞有点犹豫。他已经经历了好几次跟本班的同学聊起科室选择，同学一脸惊诧地说：“天啊，我觉得你们科好危险。”
　　夏虞很不喜欢这种全靠有色眼镜的反应，接触过精神障碍患者的人能发现这是一个极度自卑的群体。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想了，还要承受不相干的人毫无缘由的恐惧和责难，人类对同胞的同理心可以很高，也可以很低。他很害怕余廿也有这样的反应。
　　夏虞：嗯…还没什么思路。学长有什么建议吗？
　　余廿那边显示了许久正在输入，然而什么都没有发出来。夏虞依然有点懵，感觉一年不见，白月光学长，变了。
　　可能这就是临床生活改变人吧，夏虞自己也在骨科见习过，创伤组五花八门的外伤，关节组严格无菌的手术，脊柱组手术时给患者摆的五花八门的姿势……（好像有什么乱入），无论如何，每次看到骨科都只有对余廿的崇敬！
　　胡思乱想之际余廿也总算憋出一句回复。
　　余廿：最近回大学路吗？可以面聊，给你讲讲我们那会的事。
　　夏虞惊呆了，余廿以前可是一个从学校北门走到南门都说不出十个字的选手，只有在学长学姐经验分享会、回高中时候的经验宣传会、还有当时在推理协会每周的读书会上，余廿才会，准备好稿子，讲很多话。
　　这个学长ooc啦。夏虞想。

　　最终二人暂定了周四见面。夏虞其实还挺怀疑的，住院医师作为医院最底层民工，一时溜号八成是会被小灵通一个电话给打回去干活的。余廿所在的三院作为本区唯一一家三甲医院（四院在另一个区），端的是人满为患，就医体验极差，轮转率超高。患者难挂号，医生忙如狗。
　　他和余廿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一联系竟然是约饭和讲故事，着实可疑。

　　余廿其实没想那么多，他是真的不擅社交。夏虞作为一个活泼开朗热情似火的话痨，周围团结了一群不擅社交的好友，这让余廿在校园碰到他时，常常感到很棘手。
　　对一个性格冷淡内向的人来说，当街打招呼真的非常挑战的。
　　去问夏虞的去向也是鬼使神差，微博里说要回大学路吃饭，估摸着是要在大学路附近的医院或者是医学院校内找导师了，那就去问一下好啦，万一可以见到学弟呢。
　　随后的发展余廿就非常措手不及了。一向很有主意的很可爱的学弟问我建议了，还是选科室这样重大的决定，我必须认认真真回答。
　　然后余廿组织语言失败了，他想了想，和夏虞的面谈总是很愉快的，也许就不那么尴尬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邀约达成。

　　夏虞扔下病历死活不想写了，无法理解现在病历全都写在电脑里，让实习生手抄一份的意义何在。每一次宿舍集体抄病历，这都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但是谁也没办法互相说服，更没办法踏踏实实写。
　　寝室里另外两个成绩稍微差一点，都没够保研要求，一个正在复习考研，一个打算gap一年思考一下人生。夏虞和杨安然琢磨着开始研究给看上的导师发邮件了。
　　杨安然以前在国内期刊发过一篇综述，还有一个小实验的论文发在了一个国外期刊上，所以对查文献等等一套操作熟练。夏虞的科研课题是形态学方面的，而且并没有成文，所以认真努力抱大腿。在室友的指点下，去万方、知网或者Pubmed上找心仪导师做通讯作者的论文，循着论文找到老师的邮箱。
　　随后向老师表明自己对老师研究方向的兴趣，介绍自己，展示简历，并努力展示自己的优秀，小作文任务则是夏虞的了。曾经也是高三作文日常满分选手，自吹自擂，咳，合理表明自己的优秀还是简单劳动的。
　　二人第一次做简历，也是费了番功夫。夏虞开始还想拿PS做出一个美轮美奂的，虽然他GPA不算太高，也没发过论文，六级也勉强过线，但好歹也是跟过组，去过国际会议，翻译过专业书籍，参加过文艺演出的综合型选手，简历上也还算可圈可点的。该怎样扬长避短，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全部弄完，邮件发出去也凌晨一两点钟了，第二天还要努力地早起去内科实习。夏虞躺下，打开微博。
　　@糖摇鱼顺：惊险刺激的夜晚结束了。分享一碗蘑菇牛骨汤，拯救被病历掏空的身体/图片链接
　　老板和学长，请对我善良一点呀，夏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