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别梦寒》张妮卡

1、第 1 章

　　月光扬撒在雕花玉栏上泛出幽冷的亮，方才庆功宴上的酒意渐醒，樊原蹲坐玉栏之上，手中酒壶晃荡，他剑眉深锁，将手中的美酒随手一撒进浓浓夜色。
　　忽而听到急促又轻盈的步声，他下意识握紧腰间的佩剑，未等那人近身便将剑架在来人颈上。
　　云嫣只觉一阵兵器的寒凉，不由轻声惊呼。
　　从未落地的剑掉落到地上发出哐当声响，樊原背对来人，低声叹息:“云嫣姑娘锦衣夜行，来这里做什么？”
　　“樊哥哥七年前将赴边疆征战之时，曾许我今日归来婚约，如今，你算是回来了。”云嫣置身黑暗中，清瘦的脸上却犹见当年仰面笑靥如花的少女光亮。
　　“若是单为此事而来，怕是要害你白跑一趟了” 樊原眉头紧锁 ，曾苍白的脸经日晒风吹成刚毅的古铜色。云嫣慌乱的扯住樊原的衣袖道“樊哥哥若是气不过我失信于你，你便打我骂我便是，莫要不理我啊。” 樊原挣脱开云嫣的手，扭过头去“云嫣姑娘，你怎还不明白，如今你我不再年少，怎能再耍些孩子气，我从小视你为亲妹妹，怎会同你赌气。只是童言无忌，何必拿来续说。如今你将喜获归属，我也早拥一佳人，自是最好不过。”云嫣忽而低下头，神色黯淡，“不，我不信……她是谁”
　　樊原摇摇头转身走开，云嫣踉跄的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仰面放肆的大笑，有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我怎不知你在怨我，樊原啊，我等你十年，究竟是我亏了你，还是你欠了我。” 月光下她笑的凄凉。樊原不语，只是扭过头不看向她。
　　是时，他年少傅粉，披甲上马，意气风发。
　　是时，她绿鬓朱颜，送郎西征，柔情似水。
　　她递去亲手缝的香囊：“樊哥哥，你定会平安归来的。”
　　“待我归来那时 ，便取云嫣为妻可好。” 彼时风烈，樊原的声音被刮得凌乱，他有些耳鸣，也不知云嫣能否听见。
　　驻扎在汾州之时，军队里闹了一场瘟疫，樊原高烧不止，恍惚之间仿佛云嫣就在身边为他喂药，为他擦身。待他清醒之后才发现并非幻象，他怒斥云嫣“谁让你到这来的。” 云嫣反笑吟吟的看他“我听我父亲说军队闹了瘟疫便连夜骑马赶到这，兴许带些药也能帮上忙，这不，还救你一命。
　　” 樊原黑着脸二话不说差一个士兵要将她送回家，她说“让我随你去战场可好，我也能照顾你。”谁知他破口大骂“战场岂是你能玩闹之地，莫要留在这给我平添麻烦。”便头也不回的走远，云嫣五天五夜骑马到汾州还未歇息一个时辰便又匆忙赶回家。
　　樊原沉默了许久，云嫣，七年了你的性子怎还是未变。
　　云嫣似是想起什么，忽而拉起樊原的手，轻抚他指腹上薄薄的茧子“你带我逃走可好，我知你有能耐带我去天涯海角，那时我们便可永远在一起，只要……” 云嫣有些不确定地顿住，看向他“只要你舍得放下现在的荣华富贵”
　　樊原又一次挣脱她的手“樊某俗庸，只慕荣华。”
　　云嫣大喊:\"我知道你忌惮他，可是，这天下的事情，只要你想，我知道，全天下都知道，只要你想要，没什么你得不到的，他不过……\"
　　樊原四顾，开口打断她:“樊某无能耐，亦无二心。姑娘若是再说一句，我便要送客了。”
　　云嫣转过身去，身伏栏杆，对他倏尔一笑“你不怕他，不带我走，也不敢说喜欢我。我不明白你为何这样无怨无悔对他，可是你，说一句想娶我是真的，好不好？”
　　樊原怔怔看她，“童言无忌……”
　　翌日，京城上下张灯结彩，红锦满城，皇帝娶亲之日岂不热闹非凡
　　巡城的金马车前千百妍丽女子撒花铺满长安城，有人说千百佳丽不如皇后一分一毫，有人说自入宫以来从未有人得以见得皇后一笑。
　　云嫣坐在马车最高处，她听见人们高呼“皇后千岁” “母仪天下” 。
　　马车驶到长安城外的护城河边，她抬眼便看见河岸那边高头大马上的樊原，她狂喜，目光与樊原相视之间却又见他漠然调马远去。
　　樊原刚走出几步，忽而听见河岸那边慌乱的人声，回过头只见红衣女子举身跳入护城河。
　　城里城外的人后来听说，皇后死时，昔日不怒自威君临天下的皇上竟瘫软在地泣不成声如孩童。熟识水性的樊将军纵身跳入湍急河流与皇后一同消失沉没于河流。
　　人说樊原将军自幼同皇上一起长大，一生耿耿忠心，为皇上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竟连死也是为救皇上挚爱，此等忠诚，传为一代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