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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曾经沧海难为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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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安亦然驱车来到C大,门卫大爷看到她,带着点方言亲切地跟她打招呼:“小安吧,过来找杨教授啊?”
安亦然报以微笑,回道:“是啊,大爷你一向都好啊?”
门卫大爷忙不迭地点头,笑呵呵地回道:“好,好,都挺好。你去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安亦然又冲他笑笑,向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杨教授是安亦然的导师,与安亦然家也颇有渊源。所以这么多年了,安亦然还是会找时间来看看他。
杨教授此时正在看一个博士生的论文,一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就知道是安亦然到了。
“是亦然吧,快进来!”
安亦然开门进屋,把水果和一盒茶叶放到桌子上。喊了声“杨老师。”
杨教授不禁数落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杨老师。”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又说道:“你怎么又拿东西,你过来看看我,给我说说话,我心里就很舒坦。”
闻言安亦然笑了笑,重新喊道:“杨叔叔”。
杨教授这才笑呵呵地应了。
“我听小柳说,你家那个小子在他班里呢!”
安亦然点头称是。
“他这算是子承母志?”
安亦然笑了笑,说道:“其实也算不上,他自己决定的。”
杨教授点点头,“汉语言如今不吃香了,幸好还有你和小柳这样的孩子,否则都不知道这些老玩意儿要传给谁了!”
安亦然开解道:“您过虑了,总会传承下去的,如今国家也在支持传统文化建设,这不就是越来越好了吗?”
杨教授看着她,轻轻叹道:“希望如此啊!嗨,你瞧你好不容易过来,我拉着你说这些干嘛,年纪大了就总是伤春悲秋的,变成招人烦的老东西了!”
安亦然闻言不禁嗔道:“老师!您瞧您说什么呢?”
杨教授哈哈大笑,“莫恼,莫恼!”随后又说道:“亦然啊,我这大孙子也成年了,你这还不考虑考虑自己吗?”
安亦然垂眸,“杨叔,这种事哪是急得来的。”
杨教授看了眼桌子上的茶盏,忽想起大侄女从进门还没喝口水呢,对安亦然说道:“亦然,帮我添杯茶。顺便,给你自己也倒一杯。 ”
安亦然一笑,明白这是老人在招待自己,端起那套精致的茶具,起身添了茶递过去,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长时间的跟传统文化打交道,杨教授的生活行事还延续着老一派。穿衣服从来都是很讲究的对襟唐装,一举一动都自带风骨。只见他端起茶盏茶盖轻叩了几下杯缘,轻轻吹气,抿了抿复又盖上茶盖。说道:“山堂夜坐,手烹香茗,至水火相战,俨听松涛。倾泻入瓯,云光飘渺。一段幽趣,故难于俗人言”,古人诚不欺我也!
安亦然抬手掩唇轻笑。忽然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安亦然不知来人是谁,着杨教授示意后去开门。来人看到安亦然顿时怔住了,却是柳慎之。
两人多年未见,安亦然只觉得其眼熟,但也没有多想,将他让进门来。
柳慎之看着安亦然似还未回神,杨教授见状轻咳两声,把茶盏往桌上一磕。
“老师。”柳慎之恭敬喊道。
杨教授揶揄一眼,应道:“小柳啊,有什么事吗?”
“上次您让我整理的课题材料,我拿过来让您看看。”随后把手上的一个文件袋放到桌子上。
安亦然这才意识到,来人是柳慎之。看他站立一侧,忙把身后的椅子让给他。
柳慎之连忙摆手婉谢了。
杨教授笑道:“小柳啊,可还记得她啊?”
柳慎之其实已很笃定,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安亦然微微颔首,微笑道:“柳学长,好久不见。”
因着前几天二人才通过电话,安亦然确信他能认出自己,果然柳慎之微笑着说:“是安师妹吧,好久不见。”
杨教授又喝了口茶,看了眼桌子上的文件说道:“这个材料好像挺着急的,本来想请小然吃顿饭作谢礼的,看样子是没时间了。”后又抬眼看着柳慎之说:“正好你过来,单身的人也无甚事做,就替我请你师妹吃顿饭吧!”
安亦然玲珑心肠,略略思索便知道杨老这是想给她牵红线,她略抬眸看向柳慎之,婉拒道:“我今天跟申辰约好了,恐怕要拂了老师您的好意了。”后又觉得直接拒绝实在不甚妥当,继续说道:“过几天吧,我找个时间和师兄聚一聚,届时望师兄不要推辞。”
听闻安亦然如此说,柳慎之只得应下。以下午还有课为由离开了,安亦然也起身告辞。
杨教授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身子靠在椅背上,叹一口气,手指在椅子上敲着拍子,轻声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安亦然走到校门口,拨通了申辰的电话。
不一会儿申辰就到了。安亦然看着刚上车的申辰,觉得自己的儿子隐约有些变化,但又说不上来。她笑着问道:“下午没课了?”
申辰嗯了一声,自己交代道:“前两天不小心扭了下脚,想去医院复查一下。”
安亦然闻言心里一紧,刚才申辰上车前也没太注意他走路怎么样。脸上略显担忧地问道:“扭伤了?严重么?”
申辰安慰道:“没什么事,已经去过医院了,今天是去复查。”
“哦。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自己去的吗?还是找的菲菲?”
“没有,是…一个朋友带我去的。”
安亦然想起中午那通电话,突然来了兴趣。
“是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个?”
申辰点点头:“是。”
“妈妈有点好奇,男生女生啊?”
申辰无奈,“是我们学校的大二的一个男生。”
安亦然试着开玩笑说:“妈妈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申辰轻轻摇头,垂眸道:“我没那种打算。”
安亦然笑了笑,没再说话。她一直担心自己儿子的性格孤僻,不好与别人相处,现在听他交了朋友,难得舒怀。
不多时,母子两人到达医院。莫名的,申辰想起上次陈墨背他进入,用陈墨的身份证挂了号,想起护士小姐叫他“陈先生”。想到这些,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安亦然以为他不舒服,赶紧问道:“怎么?还是疼吗?那慢慢走,不着急。”
申辰摇摇头,但也没加快速度。
检查过后,医生说基本已经恢复,可以运动了。但不可以剧烈活动,还是需要养一养。
两人皆应下,谢过医生出门。
因为时间还早,安亦然提议去给申辰买几套衣服。
申辰未置可否。两人一路无言,安亦然想要打破两人间沉默的气氛,找话题开口道:“你的脚还行吗?”
申辰点点头,轻声答道:“没事。”
安亦然顿了顿,继续说道:“听你们老师说,学校希望你能去参加舞蹈大赛,你的脚…没问题吗?”
申辰下意识地看看脚腕,“再养几天应该就能练习了,我小心一些没事的。”
安亦然不免叮嘱道:“如果不行,也不要硬撑着,对我们来说你的健康最重要。”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这个时间了,今天晚上跟妈妈吃个饭吧!”
申辰点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吃过晚饭,安亦然送他回学校。路上,安亦然突然想起杨教授说的话,想着想着就开口问道:“小辰,这些年咱们母子俩也没分开过,你过来上学的这几个月,家里突然就冷清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安亦然话还没说完,只见申辰眸光一暗,打断道:“你是想给我找个后爸?”
安亦然惊觉他的语气不对,顿时怔住了,申辰以为她这是默认了,心骤然发堵,声音发紧:“那种日子您还没过够吗?”
安亦然转头一看,见他眼眶渐红,将车停到路边说:“没有,我没那么想。我刚才想说,你要不介意,周末可以回家,我可以过来接你。”
申辰闻言,心里五味杂陈,他思绪很乱,将脸埋进掌心,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安亦然看着他这样,一时失语。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始终不知该说什么。
申辰抬起头来,深呼吸后说:“不好意思,妈。你就把我放这吧,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说完开门下车,都没给安亦然说什么的机会。
安亦然看着孤身一人渐行渐远的儿子,心里一阵酸楚。
有些事情是一个坎,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跨过去,于申辰是这这样,于她自己亦是。
孤独的身影在路灯下变换着,这条路比申辰想象得还要长,安亦然的车远远地跟在后边,然后她看见申辰坐在一个路灯旁的路沿上。她当下就想过去再载他一程,但是一想到申辰的性格,有什么心思也都硬生生地忍住了。离得太远,安亦然看不清他到底在干什么,只好在原地看着。两个人就这样呆了十几分钟,直到一辆车停在申辰身边。
陈墨接到申辰电话时,正好刚吃完晚饭。当他听到申辰询问能不能去接他的时候,没有忽略掉那一丝微不可察的低落。他有些着急。虽然跟申辰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但他笃信,申辰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申辰抬头看向陈墨,陈墨感觉突然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从表面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但他没想到申辰是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他,一时双眼溢满笑意。
他们二人一人仰头,一人低头。四目相视,灯光下的身影却紧紧相依。
只见陈墨蹲下身子,伸手轻轻给了他一个爆栗,无奈道:“小屁孩,你又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