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照玉鞍》一揽青山

2、春波绿

　　几人见不过是个小姑娘，胆子也都大了些，一个摇着折扇，细长眉眼尖下巴的白衣书生穿过众人，到关青岚的桌前，道：“敢问姑娘芳名？”

　　关青岚的手虽一直虚虚的按在剑上，表情却一直淡淡的。

　　“无名小卒。”

　　书生将折扇合拢了来，呵呵一笑。
　　“姑娘可是聚义镖局的人？我们有几句话想问姑娘。”周围几人也都慢慢的挪进了些。

　　关青岚眉头一皱，心中不耐，围着关青岚的那些人不过就是想知道“圣令”的下落，可就算再急不可耐，也没有一个人将“圣令”二字说出口。

　　关青岚淡淡的扫了一眼这些人，心中嗤笑一声，想着这样的人就是话本里说一笔带过的“众人”了吧。大的本事没有，不过就是爱扎堆，扎堆哄抢，扎堆逃窜，总之逃不开沦为炮灰的命运。

　　“我，不是聚义镖局的人。”解释完，关青岚提着剑背上小包裹便要走人。书生见她要走，折扇一转，扇柄倒转，朝关青岚肩头而去，关青岚感受到一股劲风而至，下意识地旋身，以剑鞘挡开。身法之漂亮，引得书生一惊。

　　“姑娘怎么急着走？”书生被挡了扇子语气也有些不悦，自己似乎是小瞧了这个小姑娘 。

　　这年头的英雄不少，传说不少，但少年英雄却少，少年传说也少。
　　书生心里着实被那一下给惊艳到了，但看到关青岚手里的那柄薄剑之后，几乎添了惊惧。

　　“霜降！”书生这话一出，周围人忽然一阵安静。

　　关青岚一直都很不爽，此刻看着一群人对一把剑又惊又怕，心里更是烦躁，一个“滚”字还没说出口，众人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朗朗男声：“万剑宗，金刀盟，听风阁，啧啧啧，我看看还有哪个名门正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小姑娘。”

　　众人先是一惊，一室人竟然都没发现房梁上何时多了一个人。底下的人被挑明了身份，开始还有几分羞愧，倒是那书生是个“不拘小节”的，到这时候依旧文绉绉的：“阁下蹑足于梁上，是想做个君子，还是逞个英雄呢？”
　　梁上男子唇边溢笑，浑不在意，只轻身跃下，身形轻盈优雅至极，单说这这人的轻功，飘忽若乘风踏月，绝对属于顶尖之列。

　　男子一身利落的雪青色衣服，墨发半披半束，衣上疏疏描着云纹，落在关青岚和书生之间。
　　“人小姑娘都说了不是什么镖局的人，怎么？众英雄听不懂人话？”

　　“你又是何人？”“这姑娘骑着聚义镖局的马，大伙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对，这聚义镖局的马可不是寻常人消受得起的。”
　　“她手里拿的可是、霜降。”不知谁低低的说了一句，周围也有了一阵短暂的安静。那男子却轻声一笑：“这位姑娘面对一众凶神恶煞之徒，尚能淡然处之，这般胆识，寻常人也没有啊。”

　　关青岚疑惑，凶神恶煞不是说我们关山宗的吗？他们看起来很“凶神恶煞”吗？我是反应慢，可这确实不吓人啊。

　　她正想着，一挑眉，一抬眼，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他微微垂目，好似她在春风渡见到的月牙，眼尾利落的线条如银钩一般，收尽戈壁上所有的风情。宗里的一个来自中原的教书先生，一遍又一遍的摇头晃脑的念着一句忽然在关青岚的脑海里清晰起来：“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没有什么道理，关青岚一向不爱读书，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就像落了满地的雪。

　　他抬手之际，唇边释放出一丝笑意，让关青岚这个几乎没什么可怕的小妮子，心底一慌，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姑娘，有人想见你，得罪了。”

　　果然，那男子露出如狐狸一般的笑容后，猛地向前一步拽住关青岚，手臂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将关青岚拦腰挟在身侧，纵身一跃，在一群“恶煞”围困中来去自如，关青岚懒得挣扎，准确来说，她并不知道这种情况是要挣扎的，甚至很好奇，这个人要带自己去哪。男子挟着她，速度极快的在城中穿梭，关青岚下意识的闭上眼，转了几转之后，他便推开一扇木窗，跳了进去。

　　关青岚双脚终于沾了地，，顺手扶着椅子稳了一会儿，男子则是一身轻松的呼了一口气，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骑着火金马，手里还拿着霜降，小姑娘你也太惹眼了吧。”
　　“你是什么人？”关青岚本能的按上了腰间的剑。只待他说出一个自己不爱听的字儿就拔剑砍了他。

　　他却只是喝完了茶，对于关青岚的小动作也只当作没看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下姓白，名砚，乃是个江湖郎中。”

　　“江湖郎中？”关青岚虽然对一些事情比较迟钝，但却不代表她脑子不好使，这人长得就是一张说鬼话的脸，明明江湖郎中都该身上背个大药箱子，看起来文文弱弱，关青岚那点有限的知识几乎全部都来自宗里的各类传奇话本，包括这个江湖郎中的形象。

　　白砚瞧着她不信，也不解释，那架势就是在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这么说了。

　　“我叫关青岚。”关青岚见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加上自己一路奔波，方才还叫那一群人搅得没吃上几口饭，现在是在是饿得慌了，便将佩剑搁在桌子上，直接坐了下来拿过白砚面前盛着糕点的小碟子，白砚眉毛一挑，看了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又将另一碟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

　　关青岚也来着不拒，吃着白砚还给她倒了杯茶。

　　“你是山月教的人吧？”关青岚喝了口茶，咽下了嘴里的甜糕。
　　白砚眨眨眼，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关青岚面无表情的伸手指着他腰间一串藏青色的串珠。白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暗道一声疏忽了。

　　“那小珠串是山月教的吧。”关青岚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甜糕，“刚才、你带我跑的时候看到的。”

　　白砚摸了摸珠串：“大意了大意了。”

　　关青岚吃饱喝足了，觉得气氛有点闷，便问道：“你们教的那个什么圣令......”

　　“你也感兴趣？”白砚睨这这个小姑娘。

　　“......”关青岚白了一眼他，低下头，“没兴趣。”

　　“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关青岚拿手指在沾了水，，在桌子上写下关青岚三个字。白砚抿着唇看着，摇了摇头：“岚，山间雾气，宁静又美好，跟你这个舞刀弄枪的小姑娘八字不合。”

　　关青岚手一挥，抹了水迹：“我只用剑，不弄刀枪。”

　　说了半天，关青岚才想想起来白砚说是有人要见自己，可自己初入江湖，前十来年都只在关外，难不成是家里人找来了？

　　关青岚的性格并不讨喜，平时很温吞，甚至有点逆来顺受的感觉，任谁跟她说什么事，她都惯用“嗯”“哦”来回答，但一拿上剑，整个人就会变得异常凌厉，关青岚前十几年不知畏缩为何物，手里的长剑只进不退，不会有丝毫的犹疑。

　　白日里这周围倒还清静安宁，暮色收尽，喧嚣也就起来了，笙歌艳舞，灯红酒绿。关青岚不太爱凑热闹，白天闷在屋里，白砚说有人要见她，说什么也不放人，关青岚吃了甜糕喝甜酒，忽然觉得等等人也挺有意思的。窗外渐渐热闹起来，关青岚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她在高轩之上向下看，街市灯如昼，一道独具风致的河流穿过亭阁楼台，一动一静，喧嚣对静谧，更添了一道令人沉醉的韵致。

　　“这是花街。”白砚看着关青岚那张一直一来都不起波澜的脸上此刻倒是微微露出了点属于小姑娘的好奇的神态。

　　关青岚好像听人说过，花街好像是女孩子去不得的地方，但常去花街的男人都是坏男人。

　　于是，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白砚。

　　“这块是春波绿，很有趣的。”白砚一撩下摆，坐在桌前，又看着关青岚的神情，“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不去。”关青岚收回目光，抱着剑走到屋子的另一边，离白砚远远的，“前辈什么时候来？”

　　托白砚去找关青岚的人，正是那日在客栈里用鸡腿骨救了她的那位老人家。

　　白砚不知道从哪找了一把折扇，极其做作的开了合，合了开，面对关青岚的提问，也极其敷衍：“不知道，快了吧，毕竟青峰老头随心随性惯了。”
　　毕竟是救过自己的命，又是个前辈高人，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奇遇，关青岚也就依言乖巧的等着，一天等不到那就两天，两天不到就三天，三天不到就走人。

　　外面是不是飘来几段咿呀小段，关青岚坐在屋子里竖起耳朵，屏着呼吸细细听着，奈何人生嘈杂，什么都听不分明，一时间心里有有点烦躁。

　　这时，关青岚的手腕忽的被白砚一拽。

　　“干嘛？”
　　“陪我出去溜达溜达。”白砚“哗”的一声开了扇子，关青岚眼神一瞟，扇面上绘着淡淡的青山，缥缈如神仙居所。

　　关青岚这次倒也没再倔强，刚想拿上剑，白砚一把按住她：“哎，有我呢，今天就别带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