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公子陌

1、初恋

　　初恋
　　一
　　我在小学刚开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染。他坐在我的后面，有比同龄人都高的个子，娃娃脸，眯眯眼，算不上是英俊但绝对可爱。那时候我剪短发，精力过剩，每天跟着一群男生在操场乱蹿，四处闯祸捣乱。染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们的一员，每当沙包被不小心丢到树上，大家就会条件反射般大叫：“染！快来把沙包弄下来！”
　　在这个小集团中，染和我关系最铁。一部分是因为座位靠近，还有很大部分原因是染和我坐同一路公交车回家。我在这路车的倒数第二站下，他在终点站下。所以放学的时候我们会一起走一段路到公交车站，中间还会七拐八拐地买零食，买玩具，买游戏卡片，然后再挤上人满为患的公交车，运气好时还能混水摸鱼逃掉一人一元的车费，用以充实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挤公交的时候染总会及时想起我是个女孩子，他在前面开路帮我挤出一块可以容身的空间。上学的时候我们是不会一起去坐车的，但可能是大家起床时间都差不多吧，我踏进车门就总能看见神情有点儿恍惚（因为没睡醒嘛），咬着肉包的染。
　　后来因为眼睛近视，我跟第二排的一个善良的男生换了位置。我们的小集团渐渐分裂，解散。我留了长头发，开始学会细声细气地说话，身边多了女生的朋友。我开始可以连着好几次拿班上的第一名，而染的成绩一直没有好起来，一直在中间的名次晃荡。染同班上另两个高个子的男生澜还有清交了朋友，澜和清分别是我们班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我仍然和染一起坐公交车一起说话以及大笑。这种状况一直没有改变直到小学五年级的一天。那天放学后我习惯性地站在门口等染，看到染和清一起背着书包走出来。清没有恶意地开玩笑说：“你们这样可真的像是在谈恋爱呢！”可是这句话让小学生的我，作为我们班模范生的我一下子变了脸色。尽管清很快地觉察到了不对，拼命向我道歉，尽管一路上染不停地解劝我说别把考倒数第二的白痴的话放在心上，我还是郑重其事地对染说：“染，以后我们还是别一起回家了吧。”
　　染的脸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我很快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倔强而固执地沉默着。我在倒数第二站下了车，头一次没有傻笑着对染说再见。
　　三
　　然后我就知道，很多东西，在那个下午后，都改变了模样。染和清绝交了。我也开始躲着染，对面遇见就像遇见陌生人。
　　可是天知道我有多么难过。我在课间偷偷转过头去，看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发呆的染，阳光从后门涌进来，把染墨黑的头发和眸子浸得金黄。这时候我会难过地想到，染离开我了，是我亲手把他推离我身旁。
　　我想我是喜欢染的。尽管我一直否认，不断逃避。早恋一直被家长和老师视为洪水猛兽，听话的，循规蹈矩地生活着的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段过早含苞的感情的。所以我只能够逃避，这是懦弱的我所能做的一切。
　　而且，我也真的不能够确定，染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
　　或许只是朋友罢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四
　　最后一次同染说话是在六年级的冬天。我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遇见了染。我们都没有座位，只能抓着扶手。
　　公交车在某个车站停了几秒钟后很突然地发动了引掣，我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后倒下去。我心想这下可玩完了。但是出乎意料地，有人抱住了我。我扭头，就看到了染墨黑的眸子。他的手还揽着我的肩膀。看我已经站好，他慌张地放开了他的手，脸红到耳根。“我……我……”他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我的脸有没有红得那么夸张。“谢谢。”我说。
　　“没事，”染垂下了眼帘“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他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轻轻地，带着点笑意说。
　　到站之后我匆匆忙忙地下了车，几乎是跑着前进。我的余光看到染把双手放进口袋，慢慢地，在我身后跟着。我就看着，我们之间隔出的越来越大的空白。那片空白大得，仿佛什么都无法填补。
　　五
　　很快地,我们毕业了。我和染上了不同的初中，但是澜进了我在的初中，不同的班级。澜的桃花运不错，身边的女频繁地更换。我眼镜的度数在不断上升，同样上升的还有我的成绩。我开始骑自行车上面下学，但每次在路上看到那班公交车的时候，总会神经质地往车里看一眼。
　　他不会在那里。我自嘲地笑笑，劝自己别再为这种事伤脑筋。
　　初三的时候我在校园里遇见了澜。他高了许多，变得我有点不认识了。我们说了几句闲话，很自然地扯到了染。“染很关心你，”澜说，“总是问我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生病。”“是么。”我道，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还有啊，虽然不好意思，但染经常问你的身边有没有可疑的男孩子。”澜有些促狭地笑了，“知道么，染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澜的眸子忽然暗下来，“我想他还是忘不了你。”
　　我喃喃着，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突如其来的，曾经隐晦的真相。没有理所当然的惊喜和快乐，取而代之的是，不断上涌决堤而出的我的泪水。
　　六
　　以后我再也没听到关于染的一丁点讯息。其实只要去打几个电话，我就能找到染的电话号码。可是我不愿去触碰，就像不愿去触碰一个还在隐隐疼痛着的旧伤疤。我顺利考入理想的高中理想的大学，见过许多男孩子，写过情书也收过情书，有过几段或长或短的爱情。有一次在远离家乡的一座城市坐公交的时候看到一对很般配的情侣，他们没有座位，只好站着，女孩子在车停下和发动的时候总是前后摇晃。男孩子从后面搂住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他说。
　　恍然之间我想起了我的初恋。我亲爱的染。我脆弱但骄傲的自尊伤害了染，也伤害了自己，伤害了我本应该模糊懵懂但美好的初恋。但我的初恋依然是美好的，美好得难以言喻，美好得仿佛那个可以温暖我整个冬天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