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原地恋爱》咻棉

29、咩（一）

　　凛冬已至，镇子里的路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少女特蕾莎在火炉边用力地揉着面团，胳膊每用一下力，脚尖都会轻轻踮起，脸颊被炉火照得有些微微发红。

　　厨房的面粉罐空了，特蕾莎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握着面粉罐向仓库走去。拉开厨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的靴子向仓库迈步，鞋踩在雪上一下下咯吱咯吱地响。

　　仓库前的门有了个小缝，特蕾莎的心“咯噔”了一下。今天她没来过仓库，是不是父亲临走前忘了关门？仓库里的东西冻坏了可怎么办呀？再说，万一进老鼠呢？

　　特蕾莎推门进入，仓库里的温度确实低得可怕。屋子里有些许灰味儿，干草捆后还有些许声响。

　　特蕾莎快步走了过去，她已经做好了赶跑老鼠的准备了。

　　“咚、咚。”鞋子踩在地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脚步声每响一下，干草后的小老鼠便动一下。

　　“小老鼠！”特蕾莎冲到干草后，突然愣住了。

　　那哪是只小老鼠啊，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兽人？还是精灵！面前的他纯白色的头发茂盛而卷曲，一对小羊角长在脸侧，浅浅的眼睛像是冰晶般无暇。他的身体很瘦，腰以下便是羊身，短小的小羊尾巴不停地抖动，像是个雪球。见到特蕾莎，他显然是吓到了，嘴里的干草滑出来掉到地上，然后忽闪了几下睫毛，突然皱起眉头，用凶凶的眼神瞪着特蕾莎。

　　“你是……？”

　　（瞪）

　　“精灵吗？！”

　　（凶）

　　见面前的小羊没什么反应，特蕾莎鼓气勇气摸了摸他的头：“哇啊——！真的是精灵！或者……是兽人？”

　　“精灵！”小羊回答。

　　“好，精灵精灵。我第一次见精灵诶！父亲经常说着这世界上有精灵，我终于给见到了！”

　　“你没见过精灵？”

　　特蕾莎拿了一把草喂到小羊面前，他凶凶的表情缓和了些，盯着特蕾莎的手慢慢地嚼起了干草。

　　“没见过，连老人们都很少见过。”

　　“那你不要告诉别人。”小羊没停下嘴里的动作，“我叫西普，羊。”

　　“特蕾莎！为什么不关仓库门？”特蕾莎的父亲，勒斯牧师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径直从外面走了进来，过了干草堆才发现——特蕾莎在拿干草喂羊。

　　小羊慢慢嚼着草，特蕾莎心虚地说：“父亲，你今天回来得真早呀。”

　　“下雪了，要回家清雪才好。哪里来的羊？”

　　“可能是牧羊人落下的羊，都饿坏了。”

　　“那你喂它吧，把他牵到棚里，不要在仓库里养，把干草都弄脏了。”

　　勒斯在箱子里翻来翻去，找出了条绳子扔给特蕾莎后就走了。西普盯着门等他离开后，突然变成人类的形态：“谁会弄脏干草！”

　　“要不你一会儿就走吧？在我这里要被拴住的。虽然我想多和你说说话……”

　　西普没有说话，又咬了一口草在嘴里。

　　“哎呀，面包！”特蕾莎突然想起厨房还有面包没有做完，跑到面袋前，装了一整罐面粉跑走了。

　　厨房里温暖又明亮，揉好的面团躺在木板上，已经稍稍有些膨胀了。特蕾莎在木板前忙来忙去，一回头发现西普也跟了过来。他的鼻子左闻右闻，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团上，小羊蹄在地上跺出了哒哒的声响。

　　“你在做什么？”西普问。

　　“烤面包，这是面团。”

　　西普上前，揪了一块面团放到嘴里，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他又吃了一口面粉，舌头不停地舔着嘴边。

　　“好吃吗？”

　　“这些都是小麦做的？”

　　“是啊。”

　　“你们为什么要把小麦变成这样！”

　　西普的表情里，充满了对小麦的惋惜和对特蕾莎“浪费食物”的气愤。

　　“人是觉得面包比草更好吃的。”特蕾莎继续做面包，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得好吃些。小羊在背后好奇地看着，等特蕾莎转过来时便哼的一声扭过头去。

　　“现在是要把它放到烤炉里，之后就不用管它啦，过一会儿把它取出来就行。”

　　西普盯着烤炉。

　　“现在我要走了，要来我的房间玩吗？”特蕾莎小心地问。西普没有回答，不过等到特蕾莎自己回房间的时候，西普也跟了上来。

　　“你是精灵吗？今年多大了？”特蕾莎两眼放光地问。

　　“我今年有五百岁吧，我也不清楚。”

　　“哇——！”

　　西普瞄准了特蕾莎的盆栽，走过去吃了一片绿叶。

　　“吃吧，但是不要把它吃光。你是住在森林里吗？”

　　“……现在不是了。有坏妖精抢了我的地方。”

　　“那你是因为没有食物，才来村子里的吗？”

　　“是这样的。”西普又咬了一片叶子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家的那些干草可以给你吃啊！他们只是用来引炉子的火的。父亲常常跟我说，要乐于助人……等一下，别再吃了！一会儿就吃光了！”

　　“是乐于助羊。”西普在嚼。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特蕾莎问了西普一堆关于精灵的事儿。突然，特蕾莎想起来了：“面包！”

　　西普趁特蕾莎走后又偷偷啃了一口盆栽叶，站在窗边等她回来。特蕾莎拿着切好的面包片过了来，把一片面包递到了西普的嘴里。

　　“怎么样？”

　　（嚼）

　　“是不是很好吃？不算浪费小麦吧？”

　　西普没说话，脸红地扭过了头。

　　从那以后，村里的人人都知道，特蕾莎有了一只宠物羊。那羊的体型有些小，毛发卷卷的，见到特蕾莎喜欢咩出一长串来。它从来不住棚子，每天都睡到特蕾莎的房间里，让勒斯牧师有些诧异。

　　“特蕾莎，你怎么这么喜欢这只小羊？”

　　“它多可爱呀，父亲。”

　　“那你穿上了外套，是要去哪里？”

　　“和我的小羊散步。”

　　西普在门外等她，见特蕾莎出来后便轻快地向前跳去了。干净的雪地是纯洁的白色，西普也是那种闪闪发亮的白色。特蕾莎被西普落下，盯着一大团的白色眼睛又有些花，向前边跑边喊：“西普——慢一点！”

　　“哇啊啊啊啊啊！”特蕾莎一只脚踩到了冰，向小山坡下滚了去。等她翻身爬起来的时候，西普已经跑到了她面前，变成了精灵的样子，微微皱着眉头：“你没事吧？”

　　“没事儿，雪里摔倒不痛的。”

　　“好笨。”西普伸出了手，“来吧。”

　　特蕾莎握住了他的手，他下半身也变回了双腿，拉着特蕾莎在她前面慢慢地走了。看来，西普是很喜欢散步的，他也非常喜欢森林。要不是他在森林里的家没有了，他一定不会来到村子里的。一旦这凛冬一过，他是不是就会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特蕾莎便有些伤感。不过西普的到来全都是神的恩赐，她会珍惜这个冬天，以及西普这双温柔的手的。

　　“你父亲，”西普说，“就是牧师吗？”

　　“是啊，他平时在教堂里。”

　　“他手里拿的那本书，我见过。”

　　“你什么时候见过？”

　　“三百多年前吧，都快忘了。”

　　“那应该是教堂里代代相传的书，没想到历史那么久远啊。”

　　“你以后也要和你父亲一样吗？”

　　“我不会，我得打理我家的麦地。”

　　“……”西普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有麦地？”

　　“有啊。”

　　他的心情明显是好了一些，轻快地跳了几步。

　　“我觉得，你父亲就是想剃我的毛。他眼睛里写满了要剃毛。”

　　“可能因为你是绵羊？”

　　“绵羊也不是用来剃毛的，我的毛是我的。”

　　“不剃不剃，春天的时候我会拦着他的。”

　　“我会走的。”

　　“你要走了啊……我想到了。”

　　“不过现在还是冬天。”

　　“可时间过得很快，我要提前伤感一会儿。”

　　“伤感什么！我就在森林里，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

　　“看在麦地的份上也会回来的。”西普的耳朵被冻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