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不下注》柳屋

4、红绸

　　第4章红绸

　　他们话音刚落，四周陡然生变。

　　言煜向外看去，那站台消失得无影无踪，车厢外是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

　　车内的顶灯开始不停闪烁，发出刺耳的嘶嘶声，片刻后，啪地一下全熄灭了。

　　此时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两边车门上的指示灯还亮着，发出微弱的红光。

　　这样的环境下，言煜却稳当当地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动，像是看不见周围的异样。

　　他的眼睛与常人不同，对阴气更是天生敏感。

　　黑暗对他来说不足为惧，更是能把面前的小童看得一清二楚。

　　车厢内的阴气原本就异常浓重，现在更是增多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以两个小童为中心，隐约凝聚在他们身周。

　　看来四号车厢在两个抬轿小鬼的催动下，已经与阴面重叠在了一起。

　　言煜皱了皱眉，这两只小鬼看似只是乘客，却与车内的阴气如此契合。

　　四号车厢异常的原因，一定与他们大有联系。

　　小童见对面的大哥哥没哭也没喊，一点也不像先前的醉鬼那样吵闹，只当他是被阴面的气冲昏了头，已经痴傻了。

　　他们嗤嗤窃笑几声，重复道。

　　“哥哥，坐轿子吗？”

　　下一秒却见轮椅上的男人微微一笑，竟伸出手一左一右摸起了他们的头。

　　两人没想到这么个大活人竟然完全没受到阴面的影响，甚至还敢来撸一看就像始作俑者的他俩的头！

　　男孩们呆呆怔在原地，没有察觉到那双手中暗藏的黑雾已悄然钻入他们的衣领。

　　面前的男人收回了手，声音和煦道：“小弟弟，小孩晚上出门没人看着很危险的，快些回家吧。”

　　左边的男孩镇定下来，戒备地盯着面前人白皙孱弱的脸。

　　他乌黑发紫的舌头舔了舔青白的唇，腔调怪异地开口：“可我们不认识回家的路。”

　　右边的男孩转了转浑浊的眼珠，朝言煜走了几步，惨白的小手猛地抓上轮椅扶手，状似可怜地接话：“哥哥，你陪我们回——”

　　下一秒，男孩突然收了声，惊惧地看向自己抓住轮椅的手。

　　他本来想透过轮椅一点一点地用瘴气渗透男人的身体。

　　男孩料他就算有本事抵御这阴面的蚕食，却没可能同时抵挡住一只鬼向他直接输送的瘴气。

　　到时再看男人拼命想逃却无法动弹的狼狈样子，定是有趣得很。

　　可抬轿小鬼怎么也没想到，一碰到这轮椅，他的阴气就开始被不断吞噬。

　　眼看着自己的手因为阴气流失而渐渐碎裂开来，他却一动也动不了，连张嘴呼救都办不到。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极可怕的力量在压制着他。

　　另一只小鬼正奇怪同伴怎么突然没了动静，却感到他的气息骤然虚弱下来，急忙转头看去。

　　同伴的手臂竟然已经浮现出无数裂痕，正慢慢地分崩离析。

　　他的表情惊惧无比，眼睛正无助地望着这边。

　　此时看见他终于转过头来，同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庆幸，急忙用眼神示意轮椅的方向。

　　小鬼顿时明白过来，伸出手正准备帮助同伴脱离那轮椅，却惊恐地发现，他也动不了了。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眼里满是绝望，手臂的裂痕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不一会他的力量便被彻底吸干，躯体的残渣也很快消散在了阴面之中。

　　言煜看着剩下的那只小鬼僵着身子，眼神中夹杂着深深的忌惮看向他身下的轮椅，接着又用一种惊恐又恶毒的眼神直勾勾望向他。

　　他言煜体质生来至阴至邪，修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正道仁术，遑论那妄图压制他的瘴气，待在这阴面对他来说都跟泡温泉似的。

　　这小鬼自己送上门来，还不够给他塞牙缝的。

　　言煜隐去眼神中的冷意，脸上笑容丝毫不变，语气还是先前那温柔的调子，说出的话却让剩下的那只抬轿小鬼惊惧的脸上多了一抹愤怒。

　　“小弟弟，我这人从来不随便欺负小孩。只要你乖乖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

　　小鬼瞪向他，刚想开口大骂，却发现自己连张嘴都做不到。

　　这人骗鬼啊，当他眼瞎没看到自己同伴怎么死得了？

　　言煜察觉到他心中所想，眉头动了动，笑脸刹时带上一抹歉疚。

　　“是他先动的手，我也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为之......”

　　小鬼听懂了他言下之意，隐隐有些动摇。

　　同伴凄惨的死状还历历在目，他是万万不想步其后尘的。

　　他忌惮地望着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轮椅，咬咬牙终于妥协了。

　　言煜看着对方的脸色逐渐颓然，知道这事成了，便操纵着原先设下的黑雾，放轻了对他口舌的束缚。

　　抬轿小鬼试着张了张嘴，发现此时竟是能开口了，更是对男人的手段感到心惊。

　　他心下畏缩，声音也不复刚才的诡异，颤巍巍道：“你...你想知道什么？”

　　“这节车厢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鬼听完言煜的提问，眼珠子转了转，回道。

　　“关于这车厢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死人上了，无论想去哪里，只要在这站下车便能到达。活人上了，阳气旺盛的还好说，横竖是到不了这站的。那些阴气浸体的就......”

　　话说到一半，小鬼便开始支支吾吾，半天也吐不出下文。

　　他忌惮地瞄了眼言煜，随后把眼神定在了身后的红布轿子上，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言煜注意到他的视线，抬眼打量起那轿子来。

　　说来也怪，他本以为是那两只抬轿小鬼在操纵这一车厢的阴气。

　　可言煜发现，其中一只被他吞噬后，周围的阴气却丝毫没有减少。

　　还有那小鬼身上的一些阴气，竟在快要被轮椅吸入的前一秒和主人分离开来，直直窜入了那红布轿子里。

　　除了被抬着上车时轿箱里攒动的那些影子外，这顶轿子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它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与车厢内的黑暗快要融为一体。

　　言煜却是直觉有些不对，小鬼那畏惧的眼神似乎在预示着什么，还有那些被它吸入的阴气......

　　他手下开始暗暗聚拢黑雾，面上也不显，笑容和善地催促小鬼：“我刚才保证过，只要你说实话，一定不伤你一根毫毛。”

　　小鬼听到这话，看向面前的男人，心下暗暗思忖。

　　这人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他们最初只觉得这是个阴气萦绕的短命鬼，倒大霉进了四号车厢。

　　本以为能不费吹灰之力让他进了那轿子，想不到却踢上块铁板，不但没法“交差”，如今连小命都难保。

　　小鬼清楚，就算男人真的放过了他，自己也会被轿子里的东西以背叛为由吞吃干净，灰飞烟灭。

　　倒不如赌一把，把一切都跟这男人交代了，他瞧着深藏不露的，没准还真能解决了那东西。

　　到时他也能重获自由，不再过受制于人的日子。

　　小鬼心中一定，急忙开口坦白一切：“阴气浸体的活人到了这站，就会被我们丢进轿子，吸了阳气，糊了记忆再扔出去，以免他们闹出乱子，节外生枝。”

　　可没想到我们千防万防，还是把您这尊煞神给招来了。

　　小鬼没敢把这句大实话讲出来，顿了顿，紧接着开口道。

　　“可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那轿子越来越不知满足，还...还干出那种有违阴阳之事——”

　　抬轿小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身体突然脱离了言煜的掌控，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一缕极阴邪的气拉进了轿子里，轿箱内刹时传来凄惨无比的喊叫声。

　　随着轿里的哭嚎逐渐沉静，言煜感到周遭渐渐弥漫起一片红色的大雾。

　　雾中隐隐有唢呐声传来，音调极其高亢怪诞，其间伴随着古怪的嗡声越奏越响，竟跟那车内广播的手法如出一辙。

　　寻常人听到此处怕是早已邪气入体，丢了三魂七魄。

　　可对言煜而言，那瘴气汹涌的唢呐声只是拙劣的故技重施。

　　他眼神清明，嘴角还带着一抹笑，表情竟是莫名地亢奋。

　　“主菜终于要来了。”话音未落，他将手中积攒已久的黑雾猛地放出，周围弥漫的红色雾气片刻便被吞了个干净。

　　雾气隐藏下的场景，却让言煜心中一紧，他胸中埋藏的某种猜想随即呼之欲出。

　　黑暗中的车厢竟是早已现出原型，本该是车厢内壁的地方无数红绸弥漫，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低头看去，脚下的车厢地板也不知何时变了材质，现出繁复的木头纹路。

　　随着那诡异的唢呐声，言煜脚下的木质地板开始缓慢地晃动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人架起了他所在的这方天地，伴着乐声开始前行。

　　怪不得那方轿子疑点重重，他却无法从中感受到丝毫异样。

　　刚才抬轿小鬼突然脱离黑雾掌控的情景，以及那从车内广播中传来的奇怪嗡声，一直不曾出现的站名......

　　这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从他踏入四号车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困在那方红色小轿中了。

　　连那两只抬轿小鬼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满心以为真正的轿子就是他们架着的那个，甚至还妄想能逃离它的掌控。

　　却到死也无从得知，自己从来都只是轿子的一部分，是它构筑的幻境中微不足道的一角。

　　如今轿子的两只爪牙一个被言煜弄死，一个竟企图背叛。

　　再加上言煜那几次三番放出的诡异黑雾，让一直以来坐享其成的它感受到了切实的威胁，这才终于现出了真身。

　　言煜看着轿厢中漫天的红绸逐渐化为一张张扭曲而充满怨毒的人脸，将轿子的内壁填得竟无一丝缝隙。

　　人脸不计其数，它们眼眶中流下的血泪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彼此惨白的脸孔，将本该化作的白绸也染成了如血的颜色。

　　人脸们表情狰狞地齐齐盯向言煜，从它们口中不断传来的低声呢喃，汇聚成了他熟悉的古怪嗡声。

　　言煜催动着体内黑雾抵御那汹涌袭来的瘴气，凝眸向那一张张人脸细细看去。

　　抬轿小鬼被拉入轿前，曾透露了两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一是那轿子前些日子干出过“有违阴阳之事”。

　　二是他们把人扔出去前都会模糊了那人的记忆，以免节外生枝。

　　言煜的双眼不停在铺天盖地的人脸中搜寻着。

　　如果他猜得不错，真正的董千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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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攻在这章露面，结果居然没写到！
争取明天提他出来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