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陌》笑相知

21、青山不改旧容常在

　　屋外，骆瑀静默地站在那里，夜风轻拂，有些凉，骆瑀却仍是没有半点表情。

　　屋内，抚容真人默了许久，才苦笑着说：“在师父门下时师父便说了，一两百年后我会有个师弟，他的天质绝佳，五感通透，是颗根正苗红的好苗子。那时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骆瑀沉默许久，半晌才悠悠道：“我听闻，魔界新主近来总是来寻你啊。”

　　屋内，抚容真人道：“进来说话。”

　　骆瑀这才拉起了跪了许久的、呆若木鸡的魏淮，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回神。

　　进了屋子，魏淮还是懵的。也是，知道自己的国师竟然同师父是师兄弟，换了谁也是会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吧。

　　既与他师父是同门师兄弟，那么他应该唤骆瑀什么？师叔？

　　骆瑀仅长他四五岁，要叫他唤他师叔，他是决计不服气的。是以，还是唤他名字好些。

　　想着，魏淮抬了头，见着师父，却是一愣。

　　师父一直是宛若谪仙的面容风度，从不至于脸色如此苍白。不只是如此，师父素来喜爱的白衣也一直是一尘不染的，如今，师父的白衣上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赫然在目。

　　“师父，你怎么了？”魏淮有些惶恐不安。

　　抚容真人笑着，道：“淮儿，不必担心，师父没事的。师父只是……生了病而已。”

　　骆瑀还是冷若冰霜：“是不是洛琼那小子又来寻你了？”

　　魏淮一脸懵然：“洛琼？师父，洛琼是谁？”

　　洛琼，魔界新主，年少有为，长得很是好看，可惜……是个断袖。

　　世人皆知魔界主子痴恋仙山主子，终日纠缠于那仙人，还险些害他入魔。

　　但世人不知，那洛琼，并非一开始就是魔族。

　　抚容道：“他啊，的确是常来。师弟啊，你若得空，便替我劝劝他，叫他别再等我了。”

　　骆瑀垂了眸子，语气听不出是不是落寞，或是……毫无感情：“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洛琼，早已不念旧情，拔刀相向了。”

　　抚容叹了口气，道：“若早知今日，当初我便不会救他了。”

　　魏淮的懵简直如同黄河之水天上来。他道：“怎么回事？”

　　抚容看他一眼，叹息着回忆前尘往事。

　　五年前。

　　修行之余，抚容总爱到竹屋外去转一转，散散心。是以这日他也照例出去，想放松放松心情。但，他刚离开竹屋，便看见一位少年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顾不得其他，抚容立即奔了过去，只听那少年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救我。”

　　抚容当即便将那少年抱进了竹屋去 。他为他号脉，给他渡真气，喂他吃回魂丹。少年的脉象这才平稳了许多。

　　抚容缓了口气，这才给少年擦拭脸上的血。看了少年脏污的衣服，他皱了眉，便去寻了一套他平日里不常穿的玄衣，替少年换上。

　　出奇的好看。这少年似乎是为玄色而生，又或者是玄色是为少年而存在，总之少年穿了玄衣，更显得他身形颀长，面容俊秀。然而这俊秀并非淮儿那种乖戾的俊，也并非他那种超然物外的秀，而是在斯文之中多了几分邪气与张狂。

　　叹了口气，抚容拿过清茶，轻啜一口，便开始担心起他唯一的徒儿了。

　　魏淮七日前被宫里的人接回去了，说是要带他去适应宫里的生活，便于日后接手朝纲时不至于太过烦闷。话虽是这么说，抚容还是感觉到，宫里出事了 。

　　正想着，榻上的少年却蓦然睁开了双眼，二话不说掀开了被子，正欲坐起。

　　抚容连忙过去扶住了他，牵引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角，笑着看他：“别动，好好休息，你身子弱。”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点了头。

　　抚容道：“你……是在练什么功法吗？”

　　少年摇头：“不是啊。为什么这样问？”

　　“那就奇怪了。”抚容明显地皱了眉，脸上笑容丝毫不减，“你体内有些紊乱的真气……啊，你别误会，不是我渡给你的那些，是本来就存在于你体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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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了半晌，少年一字一顿地开了口：“你给我渡了真气？”

　　没有想过他会这样问，抚容愣了愣，道：“我看你伤的重，便渡了点真气给你。”

　　少年沉默不语，抚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了半晌，少年开口，打破了闷人的气氛：“我叫洛琼，你呢？”

　　抚容道：“我是术清山抚容真人。”

　　洛琼不语，却是起身坐了起来，一双眸子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他看看一脸着急的抚容，下了榻，推门走了出去，走的很是决绝，连尊重似乎都欠缺：“有缘再会。下一次见面，会是不一样的我。”

　　当时，抚容并未将这话当回事，只是微微的摇了头，想这少年为何如此狂妄不羁，却忘了，少年说的那句“下一次见面”，是多久以后的，以何种方式、何种心情的，“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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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魏淮入宫已有三年。据说在魏淮入宫的第二年，国主薨逝，刚过束发之龄的魏淮接了圣旨，用他稚嫩的双肩，扛起了并不稳定的靖渊。

　　因着他将父亲仁爱讲理的政策执行的很是出色，是以靖渊政通人和，百废俱兴。魏淮登位的第二年，只要你去大街上找个人随口问一句靖渊国主是谁，他们准会告诉你：“你不知道吗？靖渊先主薨逝以后，那个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的少年，就是靖渊之主了。”
　　更有甚者，还会扯到他师父——抚容真人，说抚容真人培养出了一个好弟子，实在是给术清山长脸。

　　抚容对这些夸赞无动于衷，对徒弟的担心更胜于骄傲。虽是人人称赞，但依那孩子的性子……他是真的快乐吗？

　　是以这三年来，抚容完全忽视了魔族新主的诞生。他不知道魔族先主是何时崩殂的，不知道那新的魔主是什么出身，甚至不知道新魔主的名字，叫洛琼。等他知道这些，想起他曾救过的少年时，洛琼已经出现在他身侧了。

　　先是装作蓦然间的重逢，再是装作彼此相安的模样，接着便死皮赖脸的赖在术清山，最后被抚容发现了身份，洛琼才回了魔界去。

　　他仍记得那少年眼中的轻狂。

　　“为什么修习魔道？”

　　“为了你啊。”洛琼坐在当年他躺过的竹榻上，把玩着用竹子制成的茶杯，眉间朱砂透出一阵阵诡异妖冶的红，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角的小痣也随之跳动了起来。

　　抚容从来都听不得这种污言秽语，当下只觉得十分恼怒，二话不说拔了仙剑就要去杀他。而后者敛了笑，抬手间，抚容握剑的手便不能动弹了。他起了身，推门走了出去，还是一样的潇洒决绝，只是这一次，他说：“再会。”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