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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知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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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听说的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主角其实只有两个人。
他们一者名“侠菩提”,一者唤“非知命”。
当然,在故事最初的最初,也就是这个篇章开始的时候,侠菩提还没有出现的必要,而非知命那会儿,也并不叫这个名字。
在我们开始他们的故事前,还是由我先来介绍这片大陆吧。
这是一处不同于其他空间界域的大陆,却也是组成这片宇宙的一部分,它的名字叫做“九轮天”。
这片土地广袤无垠,水土丰饶,被八个国家分割,其中一个立于享誉九轮的地鸣谷山脉之上,它就是被称为“智慧之都”的近神天。
近神天以智慧享誉整个九轮大陆。它的领导者名唤“永恒天司”,以无双的谋略与智谋闻名,而那位频频提供智谋帮助金骑帝国赢得大大小小战役的金骑女王月之熙,便是他的女儿,她曾经也是近神天中数一数二的智者。
“近神天中有着全世界的智慧与知识。”这句话是各国人民对近神天最初也是最永恒的印象。
的确如此。近神天中藏书丰厚,典籍浩如烟海,说是拥有整片大陆的书也不为过。而这些书被分为军事、政治、地理、历史、文学、语言、杂学及天文八大类,然后分别由各类掌司掌管、归纳,总结出无上智慧,最后汇总至永恒天司掌握的智慧之阁中。
当然,正如九轮大陆八国之中总要争斗,最“与世无争”的近神天之中,各掌司也存在着斗争。
这些以后我们都能慢慢讲,现在,解释完这些,我们终于可以开始慢慢讲述这一个故事了。
天文掌司回天文塔的时候,气得他细心保养的胡子尖都在颤抖,天文塔内的学徒见状都不敢出声,生怕触了他的霉头,挨一顿臭骂。
然而他只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胡子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宽大的深蓝色衣袍遮住他的身子,为他勉强增加了一些体积。
“我徒弟呢?”他一回来就抓着一个人嚷嚷。
“副、副司在顶楼。”那个人被掌司抓住,心中暗叫倒霉,赶紧回答了他。
于是干瘦老头便抓起自己的袍角,开始哼哧哼哧地爬天文塔。
天文塔是所有书塔里最高的,他爬得很费劲,毕竟年纪大了身子也弱,这么高的塔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折磨人。
天文塔的塔顶和其他塔不同,它不是尖顶,而是圆顶。圆顶有一层屏障,打开就是玻璃制成的圆形穹顶,上面画着一些点线组合。在穹顶之下,一台永恒旋转的永动星仪按照万年都不会偏差的轨迹,缓慢旋转着。
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趴在星仪之下。
听到脚步声,身影直起身来,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她的手中还拿着笔和纸,显然刚才在算些什么。
她的目光平静又安宁,对上她墨绿色的眼睛,天文掌司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在会议上受的鸟气其实根本不重要。
“徒儿,你在算什么?”天文掌司来到自己徒弟的身边,大大咧咧地撩开袍子坐下,戴上了自己别在领口的半月型眼镜。
女孩把几张纸给他看。
她其实并不小,看起来已经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了,只有一头微卷的白发隐藏在兜帽里,但是在巨大的星仪的衬托下,就连靠宽松袍子把自己撑大的天文掌司都显得很小,更别说是她了。
“噢……你已经算到第七步了。”天文掌司把纸还给了她,“继续,我看着。”
女孩点了点头,接过纸张继续算。
她原本席地而坐,半弓着身子,趴在比地面高了一尺半的星仪底座上书写。天文掌司此时也学着她的样子,用胳膊肘抵在星仪底座上,撑着头看她算,偶尔出声提示两句,但总体上来说依旧是静悄悄的,偌大的顶楼只有书写的沙沙声。
他们时而低头书写,时而抬头仰望星盘,他们在天文塔的顶楼享受了一下午的时光,好像世界也就顶楼这么大,可他们的思想与追寻的真理,或许早就飞离了这里,更远离了九轮天。
女孩写下最后一串数字,一旁看着她算了一个下午的天文掌司叹了一口气,问:“你是怎么想到能这么解的?”
女孩想了想,说:“我只是赋予了暗星一个数字上的意义。”
“你将暗星设立为终结的‘极’,然后又假设了一个对立的‘元’,以两者为基础,代替了其余庞大的步骤。”天文掌司看着那一摞的纸,“不愧是我的徒弟,你竟然已经能独立解开四阶方程了。”
女孩摇了摇头:“或许还差一些。”
“你可以不用那么急,你还小呢。”天文掌司刚想直起身子,却听见脊椎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哎哟!哎哟!”他乱挥着手,惨叫,“我的腰!徒儿!我的腰!”
女孩赶紧扶着他,对着他的腰就是一下,又是“咔吧”一声,掌司“嗷”一声过后,腰直了起来。
“……真是不服老不行啊。”掌司抹着额头上汗道。
女孩平静的脸上透露出些许的无奈:“老师,腰不行就不要学我了。”
天文掌司的小胡子又气得翘了起来:“怎么跟老师说话的!我以前在这里打滚着算公式都没问题!我想怎么坐怎么坐,身体能支配我的大脑吗!”
女孩不说话了。
她起身,搬来了两张椅子,掌司高抬贵臀,挪上了那个有软垫的,女孩则坐在另一张上,师徒两人摆出一样的姿势摊在椅子上,一起看着那个星仪。
星仪依旧缓缓地旋转着,发出莹莹的蓝光。
现在正是黄昏,玻璃圆顶只能看见一片橘黄色与紫色交杂的天空,蓝光混在最后的暖色光芒中显得十分不起眼,但只要再过一会儿,等九轮天的太阳落下地平线,等星子争先恐后地漫上夜空,这道莹莹的蓝光便会为他们指引星辰的方向。
是的,星辰也有方向与轨迹,一如命运般如谜。
天文掌司看着逐渐变成紫色的天空——它看起来像一片高贵的天鹅绒——说:“九轮大陆的旋转已经偏离中轴线三十七度了,今夜我们看到的,会是绚烂的神后座星域,夏季最灿烂的星域。”
“嗯。”女孩说。
他们又不说话了,直到天幕这块高贵的天鹅绒变成深蓝色。大大小小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一条密集的、有星辰组成的河恰好横跨玻璃圆顶,星仪的蓝光照亮了没有亮灯的顶楼,星仪上的几处与星辰与玻璃圆顶上的图案辉映。
满天星辰通过星仪的呼应,投射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之上,顿时,整个顶楼与星仪与星空几乎要混为一体,坐在其中的女孩与天文掌司在这远旷的星辰中显得极为渺小。
若有人看到,定会为这一幕而感到震撼,毕竟星辰与星仪的呼应太过奇幻,好似星辰有灵。
可对于女孩和天文掌司来说,这种奇幻又绮丽的场面,几乎是他们每天晚上都能看到的,毕竟星仪上记载了所有星辰的轨迹,每天晚上都会和几个呼应,这种场面简直就是常态。
以往他们都会运用星仪边观察着天空变计算着公式,但此时他们谁也没动。
“这是九轮天的天空最灿烂的时候了。”天文掌司说,“如此神秘又辽阔的星空,为什么却没有人喜欢抬头看呢?自以为掌握了智慧的人类又已掌握了多少真理?”
女孩一听就知道,看来自己的老师还是在为今天的会议生气。
她说:“老师,我们今晚就看星星好吗?”
天文掌司说:“好啊。不过饿着肚子可不行。”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起身,打算去叫个倒霉学徒给自己和自己徒弟拿吃的上来。
“您想吃什么呢?”倒霉学徒战战兢兢地问。
“嗯……”天文掌司捋着胡子想了想,“年纪大了就吃点消化的吧。”他回头高声问,“乖徒!你想吃什么!”
女孩扭过头:“老师你决定就好。”
“唉,我这徒弟,学术上追求很好,但就是不懂得享受生活,可把我愁秃了,要是以后连个男朋友都没有,那可怎么办啊?”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叹气,“那就吃面吧,记得加两个煎蛋。”
倒霉的学徒点了点头,正欲离开,被掌司一把抓住。
他小声说:“那两个简单放在一个碗里,给我。”他朝学徒眨了眨眼睛,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就忍不住眉飞色舞,“到时候我就可以分她一个。我要让我的乖徒对我说谢谢!”
倒霉学徒:“……您开心就好。”
两碗面上来得很快,天文掌司在扒自己的面的时候果然扒出了两个煎蛋,还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咦?我这怎么有两个蛋?徒儿,为师给你一个吧!”
女孩低头吃着面条,听罢把碗递了过去:“谢谢老师。”
天文掌司眉飞色舞。
女孩咬了一口煎蛋,说:“老师,蛋黄胆固醇高,您年纪大了也少吃些。”
天文掌司气死了:“为师就好这口!”
女孩摇了摇头,不说话了,低头吃面。
师徒二人吃完了面又喝完了面汤,把碗放一边等倒霉学徒上来收,继续抬头观星。
“乖徒啊,你来这多久了?”天文掌司忽然问道。
女孩想了想,说:“也有二十年了吧。”
天文掌司有些唏嘘:“我在你五岁那年捡到你,转眼也过了这么久了……但你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长高过了,为师很愁啊。等我以后老死了,你还像个小姑娘一样,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这种体型也不好找男朋友……”
女孩:“……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天文掌司义正词严道:“欸,不能这么想,男朋友还是要有的。”
女孩认真地问:“男朋友有星星好看吗?”
天文掌司卡了一下,想了想,老实道:“好像没有诶。”
“那我要什么男朋友?”
天文掌司呆了呆:“……嗯……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老师可以不用担心我,还是好好锻炼身体,争取把三高压下去吧。”女孩说。
天文掌司顿时又被气着了:“为师担心你呢!”
女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说:“不用担心我的,老师。”
天文掌司叹了一口气,再度把目光投向了广袤的星空:“这已经是星星最多的时候了,可二十年来,为师始终找不到你的命星。我们星象学家相信,每个人都有一颗命星,命星的轨迹象征着命运,知道命星,就可以算出命运,可你没有命星,为师无法算出你的命运,对你的未来总是有几分担忧的啊。”
尤其是可能再过不了多久,不出三十年,九轮天大陆之上便会有大事发生。天文掌司这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或许我的命运,不在这片大陆上吧。”女孩说,“老师,我想好了。”
“嗯?想叫什么?”天文掌司说,“这个名字你想了好几年,终于决定了么?”
“我想叫‘非知命’。”女孩说。
“好啊好啊,你喜欢就好。”掌司说。
他看着星空,又道,“徒儿啊,纵然这片星空之中没有你的归宿,可在我这,你永远都有一席之地。所以即使不知道命运,也没什么好怕的。”
“是,我知道。”非知命说,“谢谢老师。”
她的脸上出现一丝极淡,却又真心实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