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士》水木清莲7450

1、楔子

　　中国的命相学，缘自春秋战国时代的阴阳大师邹衍，其内容涉及多方面的学问。关于命相学最有名的故事是三国时候的曹操。相传曹操年轻时素有大名，当时人都称许他必将是安定汉室的忠臣良将，但汝南相士许劭认为曹操“治世则为忠臣，乱世必是奸雄”，此话后来以讹传讹，甚至进入史书，成了曹操盖棺定论之说。
　　正所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中华大地，百年一乱，百年一治，如今又遭逢五代十国的乱相。涿州乡道之上却有一位头带唐巾，身披葛袍的书生背负书囊踌躇而行。将到涿州城下，忽然见到一处地方红光冲天。那书生因拉住路人问道：“那是什么地方？”路人见他是个文弱书生，说道：“那里是向马营，当朝禁军指挥使赵鸿殷大人家哩。”书生心道：此地突现异相，必然有个缘故。那赵大人当年与我曾有一面之缘，我何不前去一看究竟。
　　想到这里，书生一路寻人问道，果然到了一座宅院，门前军士森严，两尊石狮威风凛凛。这书生却只是微微一笑，走到门前向一名军士道：“请通报一下，说有一位故人名叫许成天的来拜见赵鸿殷大人。”那军士端容道：“先生请少待。”许成天点头微笑，见那军士自进去了，心中暗自想道：“当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赵鸿殷大人治军严谨，连一个小小军士都如此谦恭有礼。”
　　许成天正想着，就听一人大叫道：“成天先生来了吗？”欢天喜地抢步出来。许成天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身穿绸袍夹衫，唇上留着髭须，正是当日的赵鸿殷了，笑道：“赵大人许久不见了。”一面说，一面拱手时，赵鸿胤早一把拉住，哈哈笑道：“成天老弟你太客气了，还是叫我弘殷的好。”一面说话间，早拉了许成天的手进入内厅奉茶。
　　两人续过寒暖，许成天说道：“大人府上可有什么欢喜之事么？”赵鸿殷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拙荆今日刚刚产下一个孩儿。”许成天若有所思道：“却不知这孩子出生可有什么奇异处么？”赵鸿殷一听这话，啊也一声跳了起来，说道：“成天老弟你怎么知道？”一面说一面走到他身边坐下，说道：“这孩子出生之时，满屋子的香气，红光冲天，那时我正在马厩看我的马，还以为是哪里走水呢。”走水乃是过去失火的一种隐讳说法。许成天拈须微笑，说道：“赵大人，我想给令公子看看面相，不知如何？”
　　赵鸿殷拍手笑道：“不瞒你说，我正有此意。”说着叫丫头子进内堂与夫人说，不多时抱出一个襁褓出来。许成天走到襁褓前看那婴孩形容，沉吟不语。赵鸿殷素知许成天虽然布衣一身，衣卜星相的学问却冠绝当时，见他如此，心中忐忑，暗自道：莫非孩子有什么不妥当。那许成天观过形容，走到自己的书囊前，掏出一样事物来递与赵鸿殷，说道：“赵大人，你将此物挂在令郎脖子上，来日这孩子到十岁左右之时，成天再来。”赵鸿殷见那物事乃是一枚铁八卦，只是正中原本应是阴阳鱼的地方却画着星辰图像，模糊难辨。
　　许成天微笑道：“放心，令公子来日大富大贵，成天说话，向来不打妄语的。”赵鸿殷这才欢欢喜喜将铁片挂在那孩子身上。说也奇怪，那铁片一挂到孩子身上，原本无甚表情的小婴孩竟然面露笑容，直把赵鸿殷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却见许成天已经背上书囊。赵鸿殷刚叫得一声先生，许成天却一笑出了赵府。
　　忽忽十年，转瞬过去，天下乱相没丝毫转变，赵鸿殷的官位却是越来越大，已经有了将军的爵号了。当日许成天看过命相的孩儿取名赵匡胤，如今也已经十岁，匡胤以下又有两个孩子是匡义与匡美兄弟，一家子其乐融融。这日，赵匡胤正与弟弟匡义在后花园里与小厮戏耍，忽然听得人报，说老爷回府，把两个顽皮孩童吓了一跳。
　　两人慌不迭间，赵鸿殷已经在一帮家人的拥护下走了进来。匡义狡狯，站在廊下行礼道：“孩儿给爹爹请安了。”匡胤却站在树下不说话，只是望着父亲。赵鸿殷道：“匡胤，你又带着弟弟顽皮胡闹了。”赵匡胤见父亲吹胡子瞪眼睛了，忙走过来说道：“爹爹，孩子们今日的书都读好了，所以才带弟弟与小厮们玩耍一会子。并且孩子认为，如今天下大乱，孩子们纵然学了状元的才情，又能够有什么用呢。”
　　赵鸿殷可没想到自家孩子竟然如此与自己说话，正要发作，门洞里已经走出一个夫人来，向赵鸿殷道：“老爷，是我允许匡胤兄弟玩耍的。”赵鸿殷素来敬重夫人，今日却是在朝堂里给人排挤，心里很是不爽，因说道：“慈母多败儿，你如此做法，来日必然后悔。”赵夫人刚要说话，却听一人说道：“大人此言差矣。”赵鸿殷寻声望去，却见一个布袍男子自院墙高处飘然落下，笑吟吟拱手说道：“许成天擅自越墙而来，实在是有辱斯文，请大人莫要见怪。”
　　赵鸿殷说道：“老先生你做事一向是出人意表之外，今日故地重来，必将有教于我。”许成天未及答话，赵匡胤已经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跪倒便要磕头。许成天慌忙扶住，说道：“公子你千万使不得。”赵匡胤说道：“这位大叔你能够轻轻巧巧从高墙一跃而下，武功必定不凡了，我想跟你学习武功。”赵鸿殷道：“匡胤，不得无礼。”许成天哈哈大笑，说道：“赵大人你错了，能够教令公子学习武功乃是成天三生有幸，怎能说是他无礼。”赵鸿殷想起十年之约，说道：“如此说来，老弟你来，是为了收匡胤做弟子了。”赵夫人远远站着，见许成天眉宇轩轩，气韵磊落，心中说不出的喜欢，说道：“老爷，我看这位许先生勘做孩子的师父呢，对了，咱们匡义与大哥年纪相差两岁，也是该学些功夫的，老爷，何不教他与匡胤同时拜在这许先生们下。”
　　匡义听母亲如此说，走到许成天面前也是一礼，说道：“许先生好。”许成天一看这小童形容，大吃一惊，心道：怎么会如此？原来当日他观过匡胤相貌，得知他乃是天子之相，有心要结师徒之情，将自己一身本事相授，但是匡胤面相中带着三分不足，晚年必然死于非命，是以当初他只是观相，并不说话，如今见匡义公子竟然也是龙行虎步，姿容非常，只是双目中带着几分悖逆，正是匡胤克星，一时间沉吟不定。
　　赵匡义见他对自己不如哥哥那般亲热，心中好生气恼，行过礼后退在一旁。赵鸿殷没空理会小孩子心思，只是笑着说道：“老弟，怎么样呢？”许成天微微一笑，道：“赵大人，我门中规矩只能收一个弟子。我既然瞧中了你家大公子，匡义贤侄，就请你另请高明。”他如此说过，心中也是一阵后悔，却见那匡义说道：“大叔教我大哥功夫，以后我大哥功夫好了，指点我一下是一样的。”赵鸿殷大喜，说道：“匡义真是懂事。”
　　许成天自此便在赵家担任西席之职位，教授赵匡胤武功。到赵匡胤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他已经成了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一杆盘龙棍使得出神入化。江湖中也小有名气，人人都称赞赵家的大郎年轻了得。这六年之中，朝代更迭，民不聊生。又是一个夏日的夜晚，繁星满天。赵匡胤练过功夫，许成天却未能如往日一般任他回自己房间休息，说道：“匡胤你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后院许成天的住所。
　　只见一株古槐下，早背上了酒菜。赵匡胤让师父坐了，自在下席陪盏。许成天微微一笑，说道：“匡胤，你已经十六了，可有什么打算没有？”赵匡胤成天打熬力气，如此想头还从来未成有过，老老实实摇头说道：“弟子上有高堂，如今尚无打算。”许成天摸摸胡子，说道：”是了，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赵匡胤道：“你是我师父啊。”许成天哈哈笑道：“是了，我是你师父，可是我本来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见赵匡胤不答，许成天站起身来说道：“我祖上本来是汝南人，家传的鬼谷神相之术，十六年前，我途经此地给你观相，匡胤你来日功名，绝非人所能想像，所以，你不可以寻常人自谦。”想了想，又拈须说道：“当日我曾经交给你爹爹一个铁片，就是你脖子上带的，如果我的推断无错，你来日当有十余年天子之命相。”
　　“天子？”赵匡胤站了起来，简直难以置信。
　　许成天笑道：“不错。当日袁天罡与李淳风推演数术，有过一本《推背图》，匡胤你可知道？”赵匡胤点点头道：“此事唐书有载。”许成天点了点头，说道：“其中有一谶语正是应在你的身上呢。‘天一生水，姿禀圣武，顺天应人无今无古。’”赵匡胤道：“如此话语小子如何敢承当。”许成天道：“天意如此，匡胤你不必自谦，对了，明日你母亲必定为你婚事征询你的意见，成亲之后，你大可以向令堂征询出外游历，记住，一定要去汉阳节度使郭威手下做事。”赵匡胤给许成天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点了点头说道：“师父的教诲，小子一定铭记就是了。”许成天点点头，说道：“天色晚了，你且去吧。”
　　赵匡胤起身向师父行了半礼，这才去了。许成天到了一杯酒，慢慢品尝，说道：“二公子你出来吧。”说话间，将手里筷子向树阴里一掷，只听一人叫声哎哟，闪过树阴，夹着筷子，说道：“许先生好大本事，你怎么知道是我在这里？”
　　许成天长眉一轩，说道：“二公子，你年纪轻轻，有心机，有城府，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来日成就，不是我这一介布衣可以望其向背的，但是你处心积虑，处处陷害，大好天下如何能给你这种人！”说话之际就要动手，忽然觉察出自己内力居然涓滴不剩，指着酒杯，长声叫道：“赵义，你出来。”赵匡义冷笑道：“你不用叫了，赵义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杀了他？”许成天大惊。
　　赵匡义笑了笑，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一丝冷酷。
　　许成天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如此对我？”赵匡义冷笑道：“为什么，从小我爹爹就将哥哥当接班人培养，而我，只能做个公子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赵匡义堂堂的男子，决不要什么兄长的荫恩，我要杀你，便是为此。”话还未落，手腕一翻，一柄短剑亮出，跳起一脚，便要杀过来。许成天却忽然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我早知道难免有今日，赵匡义，以你的心胸，远不及你哥哥万分之一，合该你命相太好，我不能杀你，才有今日的灾祸，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了断。”说话中，一掌翻过，手上早多了一把匕首，不偏不倚，正好插在自己心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