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三章----（1） ...
-
第二天转醒时候，天刚蒙蒙亮。
我推开房门走出去，看到满眼的洁白，早已掉光了叶儿的榕树上，挂着厚厚的一层淞。地上的雪堆积的很深，还没有家人起来打扫，脚踩在上面松松软软的陷了进去，直没过靴子的底，快要盖上脚背。
我裹紧了身上镶毛的斗篷，都挡不住寒风的凛冽。
一路踏着雪回到乐班，禾瑜也已经起来梳洗了。他见我冻得发抖，忙开门让我进了屋。屋子里炉火烧的正旺，我搓着手在炉边坐下，禾瑜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
“又是睡在书房里，我看你干脆搬过去算了。”他笑着说。
“看书看得太晚，天又冷，就不想走回来了。”
“从正房到这儿，只那么几步路，你还嫌远，我看你是不舍得回来。今儿怎么这么早又跑回来了，昨夜下了雪，我还想着要给你拿了被子过去呢。”
“你怎么像个新嫁媳妇这般贤惠，我看你是投错了胎，生成个女子才合适。我又不是你的相公，不回来睡也要遭你的埋怨。”我看见他唠唠叨叨的样子觉得有趣，就逗笑说。
“你这人，谁埋怨你了，我这是惦着你，反倒还有错了？我只是怕将军回来责怪我，把他两千两白银请回来的乐师给冻坏了，就他那小气的劲儿，还不扣了我一年的花销。现在看来幸好我也懒得走，就没给你送被子过去，冻着你算了!”他嘴皮子和七月那丫头一样的厉害，我真真儿的说不过。
而听他提起张煊来，我心里一动。
“将军怎么会责怪你，他又不会记得我是谁。照你这么说，府里的这些乐师，你得每个都照顾过去了。”
“那我哪里管的过来，我单单照顾着你就够了。你这些日子都呆在三将军的书房里，看了什么好书没有？”他一面用软布擦着筝，一面问道。
“将军的书房里还真是有很多难得难见的琴书，我差不多都看了一遍，也练了一些。原来他也很喜欢琴，那里还有一张上好的古琴呢。”
“哥，你好像很少打听将军的事情，其实他自己就很懂琴的，也喜欢弹琴，依我看，弹得可不比越凌哥差呢！不过，自打老爷殉了之后这几年里，他多数时间都在外打仗，很少再见到他弹琴了。”
禾瑜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我说：“其实他只去锦瑟坊听过两三次的琴，说是去散心，自你来了，就再没去过。我看，也许是为了你才去的吧。”
我笑着说：“你提我做什么，他去不去那儿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也只是一时高兴才带我回来。”
禾瑜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你来以前，他向李公子问起过你的。”
听到这话，我愣住了。“问起我？他又不认识我，我那次也才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到现在我还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模样。”
“可他确实问起过你。那日将军从锦瑟坊回来，就到乐班来找我，问我，以前是不是安爷的徒弟。我说他好忘事，明明我和七月是老爷在战场上带回来的。”
看我怔怔的神情，禾瑜又解释到：“我好像没有给你讲起过，那年咱们和辽国打仗，我们整个村子全毁了，爹娘都死在战火里。是老爷看着可怜才带我们回了汴梁住进这府里。我会弹筝，还是从前和我娘学的。”
这是禾瑜第一次给我讲起，他和七月的身世。
“他只不过问你是不是锦瑟坊的徒弟，那就一定和我有关了？”愣了半晌，我才说。
“哥，听我说完。我回答他说我不是，将军那表情就有些失望。我问他怎么了他又说没事。后来我就提醒他说，元宸公子和文王爷都去过锦瑟坊，可以去问他们。过了有几日吧，一天和李公子闲聊，他说三将军找他打听一个锦瑟坊的乐师，描述说大概十六七岁，瘦瘦的，个子也不高，圆圆的脸，龙凤眼，元宝耳朵，瑶琴弹的十分出众，最拿手《潇湘水云》。当时李公子还问我认不认得。我以为将军只是一时兴起问问而已，也没有留意，没想到他再去锦瑟坊的时候就带回一个人来。我一看，那人长得，居然和李公子说的那模样一般不二。”
禾瑜冲我眨眨眼，“那人就是你。哥，想必将军带你回来，也不是一时的念头了。”
我盯着禾瑜水灵灵的眼睛，嘴唇动了几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里又安静下来，只听得暖炉里的火苗被门缝儿灌进来的风吹的噗噗作响。
——如果他曾这样留意着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却再也没见到过，他像是记得我的样子。就算是他临行的那个时刻，也没有再多看过我一眼。
我以为自己，早就被他忘在一旁了。
他第一次去锦瑟坊的时候，是在哪一天，又同谁一起？依我从前弹琴的习惯，一定都没有抬过头去仔细打量人群，而他又是怎么样知道了我的身量和长相呢？
若是我那天正好的抬起头来，会不会在那落落的宾客中，一眼便看到他呢？
这一切的一切，就这样纠结在我的心里，像是，在一池原本就被风吹起微涟的湖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又激起了几层波澜。
吃罢早饭，禾瑜问我要不要出门去走走，去城南的林子里看看淞挂，若是到了晌午那淞就要融化了。他说我整日的呆在宅子不出门，都快要忘记了外面的模样。可我一步都不想动，就让他叫上别人一起去。
呆坐在，刚才的对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意外的连我的琴都不想去碰，仿佛那上面也带着恼人的东西，一碰到就会缠进心里。
禾瑜出去有一盏茶的功夫，前面的跨院里忽然吵闹起来，嘈杂的声音打破了多日来的宁静。我侧耳细听着，却听不出眉目。只有开门关门的声音，脚步声，和一些零散的说话声，突兀的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令人心慌。
我起身走到院中，隔着墙就听到莫叔的声音。
“你们都给我安静些，一点规矩都没有了！还不知事情怎样，你们一个个倒先慌了起来！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敢传到老夫人那厢去，别怪我把他扫地出门！”
自我进府，莫叔都是一派和气的待人，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大声的训斥下面的人。连他也这样着急，想必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这时又听他说：“李公子，这事，现在可千万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啊！”
声音有些颤抖。我心里一惊，是不是前敌传来了什么消息，难道三将军他有什么事？不敢想下去，拔腿就往外走。
“莫叔您不要急，我就是来府上知会一声，到底怎样，到底是谁现在还不清楚。我现在就去朝中打听，你把这些下人看好了，在我回来之前这事一定不要让我姨娘知道。” 这时听见李元宸的声音。
我更心里觉得不好，抢着几步冲出了院子。
“安公子——”
李元宸和莫叔一齐看向我。
我正要张口问，禾瑜就从外面跑了进来，急得已经不成样子，见到李元宸在这儿就一把将他拉住，急急问道：“李公子，我在街上听人说前敌送了丧报，是不是真的！？”
我听到“丧报”这两个字，心里猛一沉，七荤八素的全然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三章----（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