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说》慵懒的奶糖

5、五

　　余宸把头埋在被子里，光着白皙修长的腿在床边上晃。

　　张叙刚给他上了药，余宸脸上羞得连鼻尖都是粉的，趴着没敢抬头让张叙看到。

　　张叙知道他害羞，摸摸他的脑袋，在他身边坐下。

　　“余宸，我给你点了外卖，你别出去乱吃东西。”张叙看着他的后脑勺。“还有，我只给你一天想清楚，明天我就要你的答复。”

　　一天。

　　张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自己一天都等不了了，可他知道，他不能逼余宸太紧，关系一下子进展的太突然，余宸需要时间去好好消化，正好也能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思考未来。

　　他想和余宸有个未来，是认真的。

　　张叙前脚刚关了门离开，余宸就把头从被子里抬起来，看着床上的两个枕头好一会。

　　其实余宸不用想。他只要遵从内心点个头就可以了，剩下的只要张叙愿意，他们可以一起走下去。

　　人家说酒后吐真言，余宸先前还有点怀疑，昨晚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应了验，他才明白，喝蒙了是最容易真情实感的，平日里自欺欺人藏得深，几杯酒一下肚，心防莫名就松懈了一半。

　　他以为他忘得轻巧，不就是结束一段暗恋嘛，只是他没想到，是自己藏的太深，连自己都骗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余宸想。

　　他心里徒生几分侥幸，有些期待，这样说服自己，觉得身上又恢复了气力。

　　他换好衣服，走到餐桌，张叙留了一个碗，盖了一个塑料盖子，碗里面是刚刚吃早餐的时候，张叙给他夹的最后一个小笼包。

　　余宸没浪费，指尖捏着包子褶皱凸起来的一角一口塞进嘴里。

　　刚刚余宸在吃的时候心烦意乱的，没有好好品尝味道，如今一个冷掉的包子让余宸突然发觉张叙买的小笼包是他从小到大最爱吃的海鲜灌汤包。这一家店老招牌了，他俩还没出生的时候，这家店开在他们家楼下生意就已经很红火了，余宸吃过一次之后一直记得它的味道，鲜味特别足。以前早晨上学的时候总拉着张叙陪他排队。

　　余宸对喜欢的事物格外的执着，爱吃的东西吃不腻，喜欢的人久久忘不掉，这家店以至学校到家的那条街，冬去春来，承载他所有的年少岁月和青春记忆。

　　当然其中包括，他的张叙。

　　如今余宸搬进新家，这家店离现在余宸住的地方就有点距离了。

　　张叙他早早起来是去排队买他爱吃的小笼包了，余宸甚至能想象到他的一路回来心里对自己的期待。可是余宸不明白，不勇敢，违着心说那样的话，余宸回想起刚刚张叙的表情，不可抑制地心疼起来。

　　这样想着，余宸总觉得心里哪个地方酸溜溜的，提不上劲，甚至萌生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昨晚的天气预报出乎意料的准，今天的温度直降十几度，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即使阳光灿烂，余宸穿着厚实的毛衣和加绒保暖的睡衣在屋里还是觉得冷。余宸看着窗外发呆，看着看着，突然就下定了主意。

　　他想见到张叙，现在就想，等不到明天了。

　　快到中午12点的时候，张叙接到外卖小哥的电话，说外卖送到余宸家的时候，按门铃没人开门，外卖小哥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算是态度好的，他车上还有其他外卖要送，语气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听在张叙耳里也跟着焦急起来。

　　张叙自到公司上班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一直都在想着余宸，想着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在好好考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说实话早上余宸的拒绝浇灭了张叙的一腔欣喜，让人心情挺丧的。

　　其实跟余宸挑破关系不是昨晚一时冲动的，送他回家一路上张叙想了很多，决定做一件趁人之危的事，趁他分手，趁他醉酒，牢牢抓住这个让他惦记在心头，想好好守护的人。

　　不是大哥哥对弟弟的保护，他们也不过差个三四个小时而已。而是想要好好在一起过日子，陪伴他漫长岁月的相守。

　　张叙跟外卖小哥通完电话之后马上给余宸打了电话，可是电话无人接听，张叙不放心跑出去找。才刚走到大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猫着腰在电梯旁边看楼层指示牌。

　　正巧电梯开了，余宸才刚跨进去一步就被人拉了出来，往后踉跄差点撞在张叙背上。张叙头也没回，拉着余宸往外面走。

　　“张叙，你怎么下来了？”余宸亦步亦趋跟在张叙后面。“我还想着上去找你。”

　　张叙一言不发，冷着脸，余宸小心瞧着张叙的脸色。“你生气了？”

　　今天的风还真是大，耳边呼呼响全是风声，余宸的围巾绕了几圈放在后面走过来这段路被吹松了一圈，垮垮的搭在胸前。

　　张叙回头看他。“你来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考虑？我来告诉你答案。”

　　张叙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只是看着余宸，眼里暴露了慌张和期待。

　　“我想清楚了。”余宸没有犹豫，直直看进张叙的眼睛里。

　　“我们试试。”

　　张叙愣了一下，总算是说出话。“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既然都到这一步了，要是回到原来的关系你也装不下去吧？我可做不到…”

　　张叙低下头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能稳稳放下去了。

　　“我没想到那么快，我还在等，等明天如果你没消息，我就去找你的，怎么样你都得负责。”张叙突然看着他笑了一声，笑得余宸心头颤了一下。

　　“大不了回家出个柜。”

　　“不行！”余宸猛的抬头看他。

　　“张叙，我说认真的，我们两家关系不比别人，我爸妈和叔叔阿姨感情太好了，要是我们谈恋爱被他们发现，说不定会怎么样，所以我们先保密，先不要告诉他们好不好？”

　　张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参透他眼底暴露的担忧和不安，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是了，余宸比他开窍得早一点，明白喜欢的时候早一点，所以他顾虑得多，为自己想得少，所以他才半途而废，没在半路多等他一会。

　　多等一下，就不会白白浪费两年。

　　“好，我答应你。”

　　余盛连听到门铃声响的时候还以为是徐莹去超市买菜回来了。打开门才发现是个笑得贱兮兮的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

　　余盛连眼睛一横，就想把门关上。

　　“爸爸爸爸爸！”余宸急了，连忙伸出一只脚卡在门缝上。

　　“干什么？还知道回来？分个手了不起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没！多大点事啊，我就是最近公司忙！”余宸笑嘻嘻挤进家门，揽着余盛连的肩膀坐在沙发上，余盛连鼻孔哼了一声，把余宸的手拍下去。

　　“忙什么，忙到一个电话都没有？”

　　“爸，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前两天还跟妈打电话了，问候你的时候你在跟张叔叔打麻将来着，没空接我电话，还好有妈妈陪我聊天，不然我都伤心了…”

　　余宸拉下嘴角，苦哈哈:“到底是你儿子重要还是张叔叔重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张叔叔才是真爱呢？”

　　余盛连刚喝了一口茶，被一句话噎在喉头，呛了出来。“胡说八道！”

　　“哈哈哈…”

　　“还笑！”

　　余宸抿紧嘴，摇摇头表示不笑了。刚被自己这个突然迸发的想法逗得嘴角还是没忍住弯起来。

　　“说正经的了，你呀，既然跟你小男朋友分了，那你也该好好想想以后了。”余盛连语重心长道。“我和你妈，其实一直都希望你能正儿八经的交个女朋友，结婚生孩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国内，同性恋得不到法律保障，社会普遍不理解，这条路很难走，你要好好想清楚，你在家住几天，你妈和张姐给你俩安排了几个女孩子，都挺不错，你先去试试看，说不定真能碰上一个喜欢的。”余盛连拍拍他的肩膀。“能走回来还是回来得好。”

　　“爸…”余宸垂着眼，这回心里是真的愧疚。

　　“张姐也给张叙挑了几个，到时你们一起去。”

　　余宸想了一下，他和张叙坐在一起相亲的场面，顿时脸上就一言难尽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放心，不强迫你，你就去试试看，不行的话就算了。”

　　“爸，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要是真的可以我早就这么做了，更何况…”更何况，几个小时前，他和张叙在一起了。

　　余盛连叹了一口气。“算了，张叙也到年纪可以谈恋爱，奇怪了，也是安安静静的，没听说有谈…”余盛连欣慰道。“张叙这孩子乖，一直规规矩矩的，希望就放在他身上，他有好消息，我们家也高兴。”

　　余宸不说话了，扒拉着自己大拇指指甲边上的倒刺，心里嘀咕:没希望了，不用想了，张叙昨个儿刚把你儿子给压了。

　　就在你儿子新家，第一案发现场，现在他后面还别扭着呢！

　　正想着，就听到余盛连说。“叫张叙来咱家吃饭，你张叔夫妻俩出去玩两天，后天回来，正好你哥俩聚聚。”

　　张叙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张叙上楼的时候脖子上多了一条围巾，余宸站在家门口趴在楼梯栏上一见到忍不住就笑了。

　　张叙离着几节楼梯抬头看他，看着他笑也跟着笑，微微歪了歪脖子，其中宠溺今非昔比，不言而喻，心照不宣。

　　“爸！妈！张叙来了。”

　　“阿叙来了？快坐快坐！”余盛连在厨房帮着徐莹做饭，只回头跟张叙打了声招呼。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沙发上靠。

　　余宸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没人注意到他们，便笑嘻嘻看向张叙，说出来的话却是委屈巴巴的。“张叙，我手疼。”

　　“怎么回事？我看看。”余宸把手伸过去，刚刚他一直扒拉的倒刺，被他一时手贱给撕了下来，撕完就后悔了，总是没注意碰到哪哪都不爽利。

　　张叙也瞧见了。“手痒痒是不是？”说着在余宸手心轻轻拍了一下。

　　余宸佯做委屈。“我都这样了，你还打我。”余宸把手抽回来，中途又被张叙握在手心拉了回去。张叙看了眼厨房，余宸也跟着看了一眼。余宸回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毛病，平时倒刺又不是没撕过，也没有多疼，大不了拿张创可贴挡一挡。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娇气起来。他和张叙坐在一起，跟平时一样的距离，但余宸总觉得他此时此刻的心是和张叙紧紧贴在一起的，他的身体，他的目光，也想着和张叙靠得再近一点，比平时更依赖一些。

　　张叙乐在其中，刚想拉着余宸的手亲一口，余盛连就出来了。

　　“你们俩聊什么？洗手吃饭了。”

　　“来了。”余宸把手猛的抽回去。张叙抿抿嘴看了他一眼，手心还保持着微屈的姿势，掌心空着，张叙不动声色握起拳，把手放进口袋里。

　　饭后余宸借着陪张叙散步的借口，两个人下了楼。宿舍区有一块挺大的草地，晚上没什么人会经过，两个人胆子大了，手牵手走了几圈。

　　张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创可贴在身上，拉着余宸的手，往倒刺的伤口上贴了一张创可贴。

　　“以后生倒刺剪一下就好，不能撕，挺疼的。”张叙捏了捏余宸的手。“跟我说，我给你剪，嗯？”

　　余宸心里被张叙最后一声提了声调的“嗯”撩得酥酥的。“好。”余宸想了想又道。“张叙啊，听我爸说，张阿姨给你相中了几个女生，要你去相亲？”

　　“嗯，我拒绝了。”张叙站定下来，笑了一下。“我妈跟我急，我差点就出柜了。”

　　“张叙你可别吓我。”

　　“没吓你，我们以后肯定是要跟他们说的，难道要一辈子偷偷摸摸？”

　　“一辈子…”余宸在心里小心琢磨了一下这三个字，怎么想怎么美好。

　　张叙挑开余宸被风吹乱搭在额头上的碎发。“对，一辈子，余宸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着以后要是我爸妈不同意，事闹大了，你会选择放弃，是不是？”

　　余宸心底隐秘的小小考量被张叙说了出来，一时张嘴不知道如何辩解。

　　“余宸你想都别想，你不用顾虑我，你只需要考虑我们，先前说的试一试，只对于你，这段时间是我的考察期，你可以给我提要求，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改，因为是为了我们以后不吵架，不闹分手，但是对于我来说。”

　　“余宸，我这辈子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