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水墨丹青》世外竹笛

15、旧伤

　　第十五章
　　瑶光城内，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在桌上都快堆成山了。
　　萧然在桌前坐着皱着眉批阅奏折。
　　瑶光国内琐事太多，萧然简直焦头烂额，王上这一去这么多天，也没个消息传来。
　　让我暂代处理朝政，可我和方夜都不擅长这些政事啊。
　　很多事情都要思虑再三，才能发布施令，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有乱子出现。
　　王上啊王上，你可真是会给我萧然出难题。
　　也不知王上在天权怎么样了，瑶光闭城半月之久，王上的消息也该传来了。
　　不行，萧然，公务繁忙，无暇想其他的，不能分心，抓紧时间处理一些是一些，身为臣子，理应为王上分忧。
　　王上已经承受够多的压力了。
　　“萧然。”方夜兴冲冲的推门冲进来，道：“王上来信了，庚辰亲自送进王宫来的。”
　　“快，看看信上写了什么。”萧然在奏折上奋笔疾书，低着头急急问道，。
　　方夜迅速拆开信，一字一句清晰读道：“瑶光开城门，降？”
　　萧然的笔在纸上顿了顿，没有说话，内心默默缓了一会儿，又接着批写奏章。
　　“萧然，王上这是何意？”方夜疑问。
　　萧然抬头，看了一眼方夜，复又低下头去，低声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王上早就看穿了。”
　　“你和王上在打什么哑谜，我不懂。”方夜满腹疑窦。
　　萧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对方夜道：“你看这桌上的奏章，有一半是上书奏请我瑶光尽快开城门降于天权，一半是上书申请朝廷拨款难民吃穿用度的饷银，可我瑶光百废待兴，国库空虚，哪有那么多银子，偏王上为了稳定民心，下旨地方开设粥棚，朝廷拨款，救济孤寡妇孺。如今我瑶光，城中粮草支撑已有半月有余，再有七日，城中粮食耗尽，百姓必有暴动。天权国盛民强，我瑶光与之为敌，无异于鸡蛋碰石头。王上必是想到了才会……”
　　方夜着急道：“那怎么办，萧然你快想想办法，你每天还那么淡定处理奏折，都火烧眉毛了，亏王上对你那么好，你，你是不是早就想投降了？”
　　萧然无奈道：“你在想些什么呢，我代王上处理国事，这段时间看这些奏折，忙的焦头乱额。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不过是想，等王上回来的那一天，不至于瑶光乱的太厉害。瑶光子民必要好好的活着，才不至于辜负王上这一片苦心。”
　　“萧然，照你这么说，哪还有什么瑶光，马上就都是天权的了！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凭天权国主一句话。”方夜生气的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
　　“王上，怕是早就算好了。瑶光，陈腐太久，早就不是太平盛世之下的瑶光了，哪怕王上破而后立，励精图治，但，苦于没有银子支撑，不通贸易，无法与他国建立外交，王上也是没有办法。况且还有强敌环伺，若瑶光不与天权联手，只怕这天下永无宁日。”箫然摇摇头，瑶光早就是强弩之末。
　　“那王上为何不想办法修复与天权的关系，重新建立友好盟约？”方夜不是很明白。
　　“天下只有一个，也只容得下一个君主，没有什么是比把权利攥在自己的手里更让人放心，天权国主，已经对这天下势在必得。”箫然看着方夜认真道：“王上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那王上？”方夜蹙眉，沉默着不说话，心口憋气。
　　王上历尽艰辛才拿回瑶光，这么快就要失去了吗？王上从一无所有，颠沛流离，忍辱负重，到如今的东山再起，就因为执明国主，王上不得不放弃一切，只为了成全这天下人吗？
　　天下兵分战乱，国主进退两难，凭什么我们王上拱手让山河。
　　半响，方夜出声道：“完了！王上在天权会不会有危险！”
　　“你别急，王上既然有消息传来，我们便按照他说的做。王上，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萧然起身，将方夜手上的信，拿在手中展开：“方夜，传令下去，开城门，暂不许百姓外出，在城楼上高挂降字。待天权派人前来接管瑶光。”
　　“行，听你的。”方夜点头，出门安排去了。
　　萧然长叹一口气，希望王上得偿所愿，平安归来。
　　天权城内，执明坐在寝宫冰冷的地上，身边堆着的都是从太傅府上搬回来的那堆用来纪录日常的书信，头疼的翻看着太傅留下来的话，想找到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那些问题的答案。
　　越翻越觉得自己以前那么混蛋，亏得太傅相助，天权才不至于亡国，只是，对慕容黎……
　　小胖探头探脑的在寝宫外踌躇，等了许久也不见执明在寝宫里有什么动静传来，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禀告。
　　“王上，慕容国主一直不吃饭……”
　　“怎么回事？”执明沉声问道。
　　“这……慕容国主不想吃呗……”小胖一脸委屈。
　　这慕容国主可难伺候了，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受了伤，连饭也不吃，话也不愿多说。
　　执明匆匆赶到慕容黎的寝宫，慕容黎简单的披着一件外衫，正艰难的伸手够床头的一瓶可以镇痛的药膏。
　　“我来吧。”执明拿过药，坐上床：“把上衣脱了，我来给你上药。”
　　“不用。”慕容黎吓了一跳，将敞开的衣衫拢了拢，执明怎么突然来了。
　　执明皱眉，一手直接上去要脱他衣服：“伤在了背上，你自己怎么来？”
　　慕容黎坚持不让执明上药，反而手更紧的抓着衣服，低着头道：“王上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
　　执明失去了耐心，厉声问道：“慕容黎，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是本王下令打的你，但是也是你不该私自出宫在先，饭你不愿意吃，本王给你上个药，你也不愿意，你是想死吗？”
　　“我伤口疼的厉害，上好药我就吃。还请王上让小胖进来给我上药。”慕容黎平复了一下呼吸，不急不缓的解释。
　　执明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小胖在寝宫门外没有进来。但是，让他进来给慕容黎上药……心底的占有欲在作怪，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慕容黎的身子。
　　“不行，本王就想给你上药。”执明不太高兴的回答。
　　“王上，阿黎不想让王上看到我的伤，还请王上谅解。不管是谁，请王上随便安排一位给阿黎上药就好，或者阿黎自己来也行，还请王上出去。”慕容黎低声请求。
　　执明看着慕容黎的示弱，心里却没有多大报复的快感，反而看着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在全身扎着疼，尤其是心里扎的厉害。
　　慕容黎一向清冷，从不在人前示弱，如今这样……
　　是被我逼的……
　　“阿黎不必介意，不然，本王闭上眼睛就是了。”执明闭上了眼睛，不肯让步。
　　慕容黎如此坚持不让我看到他的伤，莫非是伤的很重吗？执明心底浮上了些许不安。
　　见执明如此，慕容黎担心平白惹他猜疑，便不再开口阻止。
　　反正最差也就这样了，不在乎这点事被他知道。
　　执明等了一会儿，见他默许了，摸索着上前，轻轻脱下了他的外衫，里面什么也没穿。
　　担心慕容黎的伤势，执明不亲眼看看不放心，悄悄睁开了眼睛，这一看，执明心痛难忍，不敢相信眼前自己看到的。
　　慕容黎原本白皙光滑的背上，露出了许多斑斑驳驳的伤痕，旧伤加新伤布满了整个脊背。
　　执明彷佛不受控制的摸上去，这些旧伤是鞭痕，是谁打的他？
　　慕容黎轻轻一颤，害怕自己秘密暴露：“王上，你睁眼了吗？”
　　“没……没有。”执明紧张的回答，闭上了眼，将药倒出来，轻轻涂在了慕容黎背上的伤口上。
　　“王上看到了吧。”慕容黎低下头，难过道。
　　若是没有睁眼，执明该会冷笑讥讽，本王给你上个药，你推三阻四，我看到了你光着又怎么样。
　　执明呼吸一滞，没有否认，睁开了眼睛，把药膏均匀的抹在了慕容黎的伤口上。
　　慕容黎眼眶泛红，脸色苍白，心中有点发慌，看到了便看到了吧。
　　执明上好药后，沉默半响，问道：“这些伤，是谁打的你？”
　　慕容黎全身紧绷，飞快的将衣衫拢紧，沉默的把被子盖在身上，闭了闭眼，终是没有开口。
　　执明见他一言不发，怒气渐起，一手掀翻了桌子，桌上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摔的七零八落的。
　　“本王问你！除了这次侍卫们打出来的新伤，这些旧伤，是谁打的！你不说，本王难道不会查吗？”
　　“是谁打的都与你无关，你不也跟他们一样吗？”慕容黎睁开眼看着执明，冷静开口。
　　“本王……那是……气糊涂了。”执明心虚。
　　“之前打我的人，我已经把他杀了。抛尸荒野，尸骨无存。”慕容黎面无表情：“慕容国主真是睚眦必报，本王这次打了你，慕容国主是不是也想要杀了我？执明，你是不是想这么开口攻击我，伤人的话不必说了，我有自知之明。”
　　执明张了张口，什么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
　　看了看床边桌子上准备好的饭菜，用盖子盖好的，都还是热的。
　　“先吃饭。”执明将盖子拿掉，把饭菜往慕容黎的方向推了推。
　　慕容黎接过碗筷，慢慢的吃起来。
　　我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慕容黎，冷血无情，早就不是那个可怜惹人爱的慕容离了，执明，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认识我，我所作所为，早已为中垣人所不耻，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不堪，我连，公孙钤，我都可以毫不留情的下毒杀他，只因为他是天璇副相，还杀了阿煦留给我的人，我不配拥有感情。
　　当日身在遖宿，太尉专权，多番陷害于我。毓埥刚一出征，太尉便想将我和毓骁一网打尽。若不是，毓埥被围困，我和毓骁就死在了太尉的手上。为了得到毓骁调动的禁军权力解救毓埥，太尉放了他，却将我抓起来，严刑拷打。要不是毓骁救的及时，我就要被他活活打死了。
　　执明撑着脸看他，慕容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变成了如今这样，浑身都是防备，宁可先伤害别人，也不愿别人接近他的伤口。
　　如今问也问不出来，慕容黎根本不愿意说。
　　天下为局，世人为棋，本王身在局中，不解其意。
　　纵是心机深沉，他却是从未伤害过我。
　　是了，本王还曾说过这天权的王宫，若是阿离想要，本王便拱手相让。
　　如今，如今这诺言还算数吗？
　　瑶光是他的命，本王，不能夺走。
　　在天权这么久了，或许，慕容黎也该回去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