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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章 前朝往事新乱局(节六) ...

  •   露月十八日,一个在一年中不大起眼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惟一明显的就是那炎热得要人命的温度。当然,皇室中人要应付酷暑的方法总是比平民要来的多,譬如此刻远在嘉州的钟王府中,元阁腾即奢侈的命人从寒湖的湖底掘出多块大冰来,置于王府各个厅堂的四个角落,果然是暑气立消,甚至阵阵凉意,舒心体畅。

      「子惊,我们这般作真的有用?」

      厅堂中共有三人,除了元阁腾和一名作将军打扮的高大男子外,还有那名谋士,也就是当日向元阁腾作出「请边」想法的下棋男子,此时此刻,在这个奢华的王府中,他们依旧在下棋。三翎棋设有三道棋子,元阁腾依旧执黑、将军男子执白、谋士执赤。只是也许元阁腾实在太多想法,棋路显得斑驳凌乱,在白子与赤子的步步进逼下,左支右拙,不但黑方里的黑子未能突围,连黑方以外的零落黑子怕也是命不久矣。

      「下棋不语,乃真君子。」谋士平静的道:「王爷不妨先认真下完此一局棋,不然可是败势难挽。」他的右手从棋箕中抓起一枚赤子,先是放在右路上方的一个方格中,然后又抓起另一枚赤子,置于同位置的左下方方格中,然后本来围在黑方外围的赤子忽尔发力,接连吞掉了二枚白子与四枚黑子,一时间,本来就有一面倒倾向的三军均势被打破,战局迅速向赤子倾斜,白子与黑子皆是苦苦支撑,甚至于黑子已然被白子困于黑方之内,不得脱困之余更是逐步被蚕食,围于一小见方地,怕是快要支撑不住。

      元阁腾闻言,心有所感,视线在棋盘上打了一圈,却只得无奈苦笑:「子惊既然已经堵上我所有退路,又何必苦苦进逼我继续余下棋局?」说罢,把黑子的棋箕盖上,算是认输。

      「王爷所言甚是。陈军师向来棋章高招,素来只有王爷尚能匹敌,俺老程是大大不如,此刻败局已定,陈军师还是饶过俺和王爷吧。」那将军打扮的男子哈哈一笑,同样也把白子棋箕的盖子盖上,示意自己不再继续。

      三翎棋棋谱向来诡秘,黑、白、赤三子各成一军,每人限领八十子,黑子起于黑方,白子起于黑方以北,赤子起于黑方以南,每人每次限两次添军和两次移军,移军数在吃掉对方一枚棋子情况下可以添加一次,可以迭加。因为是三方合战,连横合纵之术频频应用,或有黑赤结盟,或有白黑共战,除应对战场上的各种兵不厌诈,更有暗指政途商战的诡谲风云。

      「非是子惊逼迫王爷,」见两人抛棋不续,谋士男子也没有意思再继续,逐把棋盘上的赤子一一抓放回棋箕里,道:「只是战场与朝堂之上,敌人可断然不会如此仁慈,对方必然会与王爷你战至最后不容王爷你剩半兵半卒。」

      「哈哈,陈军师多想了,王爷隐忍多年,又有军师相助,大业功成,指日可待,那不剩半兵半卒之人,只会是那峯晞小儿,断然不会是俺们王爷!」将军打扮的男子听了那谋士的话,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子惊,我自是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你和万才二人,我哪里需要担忧呢?」元阁腾闻得那谋士所言先是深思一会,只是待听得那将军男子的安慰后,又释放出一个笑容:「我有子惊与万才,比那峯晞小儿坐拥半璧江山、满堂文武还要来的好!」

      那谋士却不语,他叫陈良品,字子惊,津州景县人,昊永年四年生,比元阁腾年长四岁,曾于永年二十二年至丰义九年的十五年间多次投考六科却未尝一进,义愤之下对永年、丰义二帝心生怨意,亦尝流连永阳京的义气赌坊,后结识元阁腾。丰义十二年随元阁腾就封于嘉州,这些年协助元阁腾治理嘉州极见功效,嘉州由永年年间大昊最贫瘠的一个州份跃升成为第二富裕地区。元阁腾极为倚重陈良品,引为臂助,并多有听取陈良品的意见。元阁腾曾道「吾得子惊,亦如虚粼、仲喜」,虚粼与仲喜皆是古代贤相,最终各辅助燕王季仲、洛王成天取得天下,既可见元阁腾野心,亦可度他对陈良品赞誉之高。

      若说陈良品是元阁腾之右臂,那将军便是这钟王爷的左臂。他姓程名栋,字万才,嘉州默城人,永年十七年生,丰义九年武科进士,封骁骑营校尉,后因杀人犯事远遁故乡落草为寇,元阁腾识他有将才,替他洗去罪籍引至麾下,从此专心致志与陈良品一文一武辅助元阁腾。

      「只是——子惊,你将那君子令说的如此神奇,却终究不过是江湖传闻,我们如此做,值得么?」棋局已罢,元阁腾却是未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疑问。

      「江湖传闻,得君子令者得天下,掌君子令者权天下,失君子令者亡天下——」陈良品悠悠道出那一个耳熟能详的江湖传闻:「既然江湖如此传闻,我们也就一试而蹴;江湖传闻,君子令藏于君子剑庄,反正不管如何,只要我们到那君子剑庄走一趟,定然能得到那君子令。」

      「陈军师的意思是——」程栋是粗人,虽然谋略,心计却显示不足,摸摸脑袋,却吃不定陈良品意欲何为,反而是元阁腾,沉思半响,便道:「子惊的意思是,无中生有?」

      陈良品不再言语,此刻需要的不是言语,而是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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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翎儿,从今天起,妳就成人了。」洛颖弯下身,用一条红蓝白相间、织绣成诸天星辰的缎带为君梓翎已经梳好发式的束好散发。女子年满十七须行冠礼,生辰前斋戒沐浴一旬,再由族中长辈亲手以手织缎带束发,称为冠礼,冠礼完成,视为成人。素来女子成人后,皆为散发,直至已为人/妻/人母,另梳发髻。「从今后开始,妳一切也得靠自己了,为娘……再也帮不上妳半分了。」

      「娘……」君梓翎心里也是一阵翻动,她知道,时辰已到,眼眶有点红,再冷清漠情,此刻也忍不住感伤。只是她又能如何呢?这十七年,已是借来的时间,算是偿还了她上一辈子的殇痛。

      「去吧,作妳所作的。」洛颖伸心拭去女儿盖上一层雾气的清亮眸子,却忘记了自己已经泪流两颊:「记着妳的心、妳的责任、妳的誓言。」

      「娘、翎儿妹妹,妳们很慢啊。」在刚推开小房间的门,就可以看见君家的大少爷毫无仪态的半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嘴里还衔着一根狗尾草。传统规定,女孩的冠礼仪式不可以被族中女性长辈以外的人看到,于是君家大少爷被撵到了房外当看门人,灵敏的耳朵才刚听到那薄薄木门被推开,就立刻弹跳了起来,端着一张怨妇脸看着洛颖和君梓翎。

      「栩儿,你与为娘先到大厅去吧,莫让客人久等了。」洛颖难得温情的牵起了儿子的手,柔柔一笑,端的是一个温柔宠爱自己孩子的好母亲,而君梓栩却是被吓了一跳,虽然他知道洛颖是爱护他的,但这般贴心的举动却是从未有过……君梓栩在迷茫中被洛颖带走,低下头,百思,无解,更忽略了洛颖那最后一个回头,悲伤、绝望、释怀……翎儿,我的女儿,从此,别了。

      君梓翎没有动,原地站着,夜风吹起她的衣带,飘飘袅袅如天上仙。清亮墨眸,注视着另一方的山头燃起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默默的……这火焰终有烧到过来这里的一刻,然后那些细微到几不可闻的惨叫声也会在这里响起。十七年的岁月,十七个寒暑,从此以后,只存在于她的心中。

      「小姐。」一抹人影站到了君梓翎的身边,比她矮上几分,平凡的脸容,利落的手脚。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薄绸衫,一手拿着两个包袱,另一手拿着君梓翎唯一的佩剑——天殇。

      君梓翎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其中一个包袱,然后把天殇执在手中。再抬头看着远远的山头,那已经不是点点星火了,而是一条燎原巨龙,吵闹声夹杂着兵器相交的金属碰撞声冲进君梓翎的耳中,她知道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这十七年来,图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甚至牺牲上了这么多,可是那种悲伤情绪就是忽然的爆发出来,任她脑里心思转过千百万遍,就是迈不开一步。

      深刻得不可能忘记的十七年家庭时光,为了她一个人,从此成为绝唱。让她再记得再深刻一点吧,因为她知道,哪怕是复仇,都不可能挽回了。

      对不起,原谅我吧,娘、爹、我最亏欠的哥哥……

      「缨儿,我们走吧。」

      将那火光冲天的一幕刻进脑里,刻进骨里,刻进心里,带着无可奈何的悲伤,君梓翎招呼着她最忠诚的婢女转身离开,一步一个脚印一眶泪水。

      大昊纯光六年露月十九日晚,江源君子剑庄遭马贼洗劫,全庄八十三人被杀,包括庄主君望云夫妇及其独生子君梓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一章 前朝往事新乱局(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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