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一起留影

6、堕仙

　　“王母娘娘驾到！”随着侍者的传呼声传出，一片嘈杂的大殿霎时安静下来。

　　飘渺仙气弥散，身着琉璃华服，头顶南珠凤冠，脚踩祥云，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之下，王母娘娘终于到来。

　　身为上位者，王母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在众生面前，一直都维持着自己威严无私的形象。即使知道自己的义女玫瑰仙子做了触犯天条与凡人私定终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也依然步履轻缓，从容淡定。

　　相对于王母娘娘这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众神反而没有那么淡定。

　　偌大的瑶池仙境，大大小小的诸天众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纷纷随大众的站起来向王母娘娘作揖，齐声恭贺，“恭迎王母娘娘驾到！”

　　王母娘娘坐上鎏金凤椅，抬眸扫视了一圈众神后，优雅的抬了抬手，示意众神平身。

　　众神得了许令，便都一一落座，依旧鸦雀无声，人人自危。

　　王母娘娘端庄的微笑，抬起双手一扬，“孤宣布，蟠桃盛宴正式开始！”接着她又举起九龙杯向众神敬酒，“众仙家请尽兴，共享盛宴！”

　　众神纷纷举杯，嘴上说着，“祝贺王母娘娘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心里却怕祸及自身，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例行流程规规矩矩走完，王母娘娘放下酒杯，端坐在凤椅上，便开始上歌舞了。

　　奏响舞曲，烟雾飘渺间，只见长长的水袖甩开，就如同翩翩起舞的七彩蝴蝶，紧接着，曼妙的七道身影踏着乐点从烟雾中浮现，宛如云幕中的一道彩虹，绚烂而夺目。七位公主风姿各异，不同颜色，却又浑然一体，和谐而优美。

　　台上歌舞升平，但座下却没有几个人能平静的欣赏，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毕竟谁也猜不准王母娘娘到底对玫瑰仙子的所作所为是个什么想法。

　　一曲毕，王母娘娘便挥手示意七位仙女退下。

　　卸下了华丽的歌舞乐曲，现场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众神都缄口不言，沉默的等待着王母娘娘发话。

　　那如镜的水面，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只不过是假象，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就能溅起一圈圈涟漪，

　　王母娘娘沉吟道：“众神怕是已经听说了，孤那不争气的义女玫瑰的事了。”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她触犯了天条，又岂能不罚？如今孤便给众神一个交代！”

　　王母娘娘话锋一转，“来人，带孤那不孝之女上殿！”王母娘娘声震天地，但是从她的语气里却也听不出来有多愤怒。

　　玫瑰仙子被押送上殿，以往张扬热烈的红，换成了一件白素纱衣，长长的黑丝披散一地，遮挡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耷拉着肩膀，无力的垂下头，已然不像那个一身傲气的玫瑰仙子了。

　　见了王母却不下跪，压送玫瑰的两位天兵天将一把推倒她，导致玫瑰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玫瑰，事到如今，你……可知罪？”王母娘娘强忍着心痛，偏过头去不忍直视。

　　“哈哈哈哈……”玫瑰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魔怔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仰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王母娘娘，血红的眼睛里尽是不屑与怨怼，“知罪？我何罪之有啊！”

　　雷神大呵：“你触犯天条，其罪当诛！”

　　“天条？”玫瑰转笑为厉，眼神化为利箭，“可笑！你难道就不怀疑是天条错了？！那样，你妹妹就不会被监*禁！”

　　云雨之神一直是雷神的逆鳞，雷霆顿时怒不可揭，抬手一道紫色玄雷打向玫瑰，“你闭嘴！”

　　流风见状长袖一挥，自己上前挡住了雷电的攻击。想来雷霆的确是气急，竟没有手下留情，这一记雷硬打在身上，生生逼出了一口血。流风也顾不得那么多，抬手拦在玫瑰身前，“师伯，你冷静点。”

　　“你别叫我师伯，我可当不起！”雷神拂袖，有流风挡在那里，自己也不便发作。

　　“冒犯了，师伯。”流风擦去残余的血迹，退回座位。

　　这一场玫瑰搅出来的蔑视天条的风波还未平息，她又出言不逊，差点儿让两位上神打起来，再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王母娘娘迈下瑶台，踱步到玫瑰面前，接下话茬。“玫瑰，不管怎么说，孤都是你的义母，孤这么做都是为天界好，为你……”

　　“为我好？义母，不对，现在应该叫你王母娘娘才是。”玫瑰向着王母伸出手去，凭着最后一搏的想法冲向王母，歇斯底里，“为我好，所以要拆散我们？你可真是大善人！”

　　玫瑰猩红的指甲快要碰到王母时，突然就被身后的天兵天将擎住胳膊压倒在地，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王母面不改色的立在玫瑰身前，良久道：“玫瑰，你要是再如此执迷不悟，休怪孤不手下留情。”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再不顾及母女情份了？哈哈哈哈……”玫瑰面目狰狞，“我根本就不曾畏惧过，难道还怕你不成？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王母娘娘痛心疾首，看着玫瑰这疯癫的模样，闭上了双目。“来人，将玫瑰仙子压上诛仙台……”

　　凤口玉言，押送玫瑰的天兵天将得了命令，便拉起她扭送至诛仙台。

　　玫瑰被拖走，但她的口中却念念有词，“是天错了，是天错了！不是我，是你，是你！”玫瑰已声嘶力竭，却毫不悔改，“哈哈哈哈……”她凄凉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上。

　　飘飘兮注意到，有两行清泪顺着玫瑰仙子的面颊淌下，那是深深的悲伤，亦是她爱情的救赎……

　　“师父……”飘飘兮拉了拉流风的衣袖，小声唤着他。

　　飘飘兮只有害怕的时候，他才会像这样好好的叫他师父。但流风轻轻地向自家小徒弟摇了摇头，恐怕这次为师也无能为力。

　　飘飘兮拉住流风衣角的手悄然无声地松开，无力的滑了下去。以往在下界的时候，族中长老常常说当神仙的好处，法力无边，与天同寿，降妖除魔，好不痛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泪水在飘飘兮的眼睛中打转，就连流疯子也是不快乐的吧！

　　飘飘兮的内心世界出现了漩涡，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整个人仿佛都被魇住了，呆坐在一旁泪流满面。

　　不要，我想流疯子平安喜乐！

　　“飘飘兮！”正当飘飘兮与梦魇对抗时，他的脑海中划过一道声音，他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飘飘兮愣了半天，抬头看流风，依旧一脸茫然。

　　流风双手掐着飘飘兮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燃烧，狠狠地瞪着他。

　　飘飘兮人本来还没有缓过来，睁眼就被吓了一跳。为什么流疯子如此生气？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流风抿着唇，勒住飘飘兮肩头的十指越发用力，最终愤怒的转过头去，足尖一点，撇下他飞往诛仙台，独留飘飘兮一人在风中凌乱。

　　飘飘兮动了动生疼的肩膀，抬手摸了摸脸上湿湿的泪痕，奇怪，难道自己刚才哭过了？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拔腿跟上了流风。“师父，你等等我。”

　　诛仙台上，玫瑰仙子已经被捆仙索缚在了诛仙柱上，呈“大”字形态悬挂。周遭一众神仙围在一边，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她说情。

　　“玫瑰仙子，事到如今，你可悔悟？”雷神手持双锤，厉声喝到。

　　“悔悟？你懂什么叫悔悟吗？”玫瑰仙子瞪着雷神，眼神充满怨恨的扫视众人。“神本无情，你们才是最不懂爱的人！”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本尊无情！来啊！雷电！”雷神手持雷神之锤，双锤对击，顿时，咆哮的雷电如出海蛟龙般呼啸而出，直奔诛仙台。

　　“啊一一”凄惨的叫声传出，玫瑰仙子娇小的身区完全被雷电的光芒所覆盖，美丽而残酷。

　　飘飘兮赶到时，恰好听得这一声惨叫，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面容惨白，害怕得瑟瑟发抖。他双手抱住疼得撕心裂肺的头，混沌间，仿佛觉得这个场景在哪儿见过……就算成了神，一朝踏错，也免不了分筋挫骨的结局吗？

　　流风站在人群里，沉默的看着玫瑰仙子受雷电之刑而痛不欲生。

　　“哈哈哈哈！不劳你们替我毁去仙格，我玫瑰在此以灵魂起誓，自愿剔除仙骨，永世为人！”玫瑰仙子仰天长啸：“吴郎，愿我们来世再续前缘！”

　　众神对这一结果，有些不免哀惋叹息，大多人却觉得罪有应得。为神本就该清心寡欲，脱离俗世，既然你行将踏错，一切因果自然一力承担，怪不得谁。

　　只听见锁链垂下掉落在石台上“哐当”一声，玫瑰仙子的仙体便在耀眼的光芒中化为飞灰，消逝在烟云里。

　　处刑落幕，众神就赴往瑶池，继续那蟠桃盛会。但经过玫瑰仙子的事件，众神都高兴不起来。毕竟王母娘娘刚刚饱尝丧女之痛，大家都不想触她的心弦。

　　众神纷纷假装酣歌畅饮，努力忘记玫瑰仙子陨落的插曲。一时间，宴会又人声鼎沸，看起来十分热闹。

　　飘飘兮缓过那一阵，却还是像丢了魂一样，呆若木鸡地坐在流风边上。

　　时光荏苒，眼看蟠桃宴已接近尾声，王母娘娘便宣布了宴会的结束。侍奉的仙子们纷纷会意，打发着众神退席。

　　渐渐的，蟠桃宴的喧嚣落幕，归于平静，只剩一片狼藉，和依然位于席间，岿然不动的风神流风与抓住他衣角的飘飘兮。

　　流风垂眸看了看被拽皱的袍子，低声道：“飘飘兮，你先回风神殿。”

　　“可是，流疯子……”飘飘兮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心跳到现在还没有平复。

　　“听话。”

　　飘飘兮依言松开了流风，站起身来，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瑶池。

　　流风的眼睛中光华流转，飘飘兮知道他无法看到他眼中的风景，也无法走进，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