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非洞》葛生归居

5、1.5

　　“大六，看到我的银针了吗？”没有理会男鬼的话，我转头对正在忙着找铜戈的大六说着。
　　大六神色有些焦急，不断扒开彼岸花，那男鬼见状笑道，“那么大的铜戈怎么会藏在这些小花里？”
　　一听到男鬼的声音，大六的眉头竖立起来，哼出一声，不理会。
　　“你刚刚跑着打鄙人的时候一不留神丢到了河里，这点你都没发现？”男鬼一边笑着，一边飘到稍稍远一点的地方，指着水中还正在盘旋的漩涡，睁大眼睛，像是发现什么好宝贝似的说着“哦，鄙人找到了，不过已经化成破烂了。”
　　“你！”大六一听，撸起袖子就要跑到河岸，我连忙拦住他，“大六，刚刚跟你说了不必与他周旋，你不听废了自己的兵器还能说什么？”
　　大六一听，有些泄气，更有些不服气，盯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几分狠厉，“叶小妹，不是我说你，你怎得也向着这野鬼儿说话。”
　　“道理如此，我不过说句公道话。”嘴角微微抿起，“你本该送归来的鬼魂到奈何桥，却同这忘川河里的鬼纠缠……”
　　大六“唉”了一声，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块坐下，有些不服气地拍拍大腿，“我怎么这么傻，跟他怄什么气！”
　　“走了……”我找不到那银针，想必也是落到了这忘川河里，到了鬼府我再炼一根好了，只是那么好用的长银针就这样掉进忘川河这种地方，着实让我惋惜，不过或许这就是让我忘记人界一切的开始吧。大六拍了拍大腿，又长叹了一声，“叶小妹，你……”
　　“我可帮不了你，你自己捅的篓子，我顶多帮你说说这男鬼的不是。”我已转身离开河岸，脚下的彼岸花竟被我踩得“卡啦”乱响，不少花朵也枯萎了。
　　“嗯……”男鬼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又说鄙人啊？我都已经掉这忘川河里了，还要替你们背锅……”我能感知到他的动作，一定是又护住了前胸，闭上双眼一脸闭月羞花状，我轻笑一声，摇摇头，叫住大六：“走吧，别找那铜戈了，一会儿桥上人多嘴杂看见你这鬼差不随身带着兵器，让鬼衙知道了还得罚几世人界。”
　　“唉……”虽是万般无奈，大六仍旧起了身，大步流星跟上我的步伐。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薄雾已然散去，群青色石砖建造而成的奈何桥清晰可见，幽幽犯着蓝绿色光芒的石桥，让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一种鬼魂害怕，不住地在嘴里念着“这可是入了鬼门关了……如何是好啊，怎么回去啊……”
　　“这些鬼，已经不记得自己是鬼了，还当自己是个人。”大六有些鄙视地瞥了他们一眼，“真是，我还从来没见过像叶小妹这样经历这么多人世折磨却仍旧保持鬼心的魂灵。”
　　“哈哈，”像是轻笑，又像是在嘲讽，我轻轻地说着“倒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这些鬼失了心，另一个便是……”抬眼看了看大六，摇摇头说着，“大六你见过的鬼灵太少所致。”
　　“啊？”大六被我说的愣了神，小心翼翼地问着，“怎的是我见鬼太少？”指指自己，“我可是在这鬼界做了数百年的鬼差……”
　　“然而这鬼界存在了多长时间？”我笑着打断，指了指忘川河对岸点点灯光的地方，“不过是这宇宙初始便存在了罢。”
　　“嗯……”大六认同地点点头，“宇宙之始，道亦存之……”我点点头，将有些松垮的布兜系好，重新靠在肩上，“所以，无论是谁，都不应妄自尊大。”
　　“哦……”大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是老子的兵器没了，想到这里老子就气。”
　　我淡淡地看了看已然平静的忘川河，无人无迹，甚至嗅不到一丝鬼灵的气息，像是忘川河已吞没了那些甘愿跳河的魂灵，既如此，那男鬼怎能像鱼儿一般？
　　“你们！都走快些！”大六一嗓子将我吼回来，身前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队，奈何桥虽建造的雄伟气派，然其只能允许二人并肩而过，就算是擦肩而过，也需要微微侧身。
　　“幸好叶小妹不用饮这孟婆汤。”大六有些憨憨地说着，我轻声说道，“说这么大声，这些鬼听到了不是要妒忌？”
　　“人念不存，为何还要喝这汤？”像是教育刚刚遇到的一群鬼魂一样，大六瞟了一眼身旁那些眼中带着迷茫而有些惧怕的人。
　　“这……上了奈何桥……我可回不去了。”一个鬼魂在我身旁说着，“庄稼还没收完，老母……”
　　“都消停会儿！”大六嗓门大，将这些人吼得纷纷闭了嘴，我摆了摆手，看向身边，抿了抿嘴，轻声向那鬼魂问，“何以畏惧？”
　　鬼魂有些迷茫地看着我，指指自己，我点头示意，他才有些喘息着低下了头，魂体不断抖动着，像是在强烈压抑情绪，我站在一旁，静候。良久他才抬起头，眼睛不断闪烁着，又低下了头，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说着，“我死了，倒没什么，只是我老母还在，若是明日她……”他的嘴唇开始颤抖，摇了摇头，魂体也开始剧烈地抖动，不多久便听到了啜泣的声音，他继续说着“她一人在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欲言又止，只能呼出一口气，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停滞了些许，抖了抖袖子，说着，“我……怎么就来这里了……”说罢他这才抬头看着我，眼睛里的泪迟迟不愿掉落，我抿了抿嘴，又呼出一口气，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他垂下眼眸，有些无奈地说着，“我怕什么？我才不怕来这里。”刚说完他却是眼睛一花，泪从他的眼里落下，囔囔地说着“我只是怕我的老母再来的时候，她的孩儿已经不认得她，也陪不得她……”他抹了一把眼泪，抽了抽鼻子，仰头看向我，呼出一口气，“我心疼她啊。”
　　大六也不说话了，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与我们这些鬼念深重的鬼魂不同，这些刚死去的鬼仍带着人气儿，七情六欲具在，也难怪他会声泪俱下，我并不多言，任由他释放着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人，几世中见的多了，还都是熬过来了。人的情感，说虚假却也真，说有情却也无情，真是难以捉摸，更可悲的是，我见过的大多人生时无情，却在将化鬼之时悲悯自怜，不知这个鬼是否也是如此。
　　“你也是刚死去的……”他看着我，眼神里忽然泛起了光，“我们真是同命相怜啊……”
　　大六在一旁粗声粗气地催促着，“你快些上桥，后面的都等着呢。”那鬼拖拖踏踏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看向身后已然站了不少的鬼，见我不出声，谦声说道，“我先走一步。”正说着，他的步履忽然轻快了些许，我轻笑着对大六说着，“人便是如此，忘性大，所以才给他们灌那汤。”
　　“我可觉得，他们全是装的，”大六双手环抱，低声说着，“哪儿有前一秒哭的要死要活，后一秒如此淡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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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初版，待精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