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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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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次日清晨交代过必要的衣食住行外,往后五天,沈琛没提起沈音之,更没去过蝴蝶湾。
这就是男人的到手不再珍惜?
又或者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单身周秘书反正不懂,只觉得他们两人达成了微妙的默契:
这边生活过得规律平静,仿佛从未金屋藏娇过某十八线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表面上不闻不问翻脸无情,偏偏又绝口不提放人。
那边完全相反。
小女生满屋子活蹦乱跳,可谓行走的破坏王。至今已经弄坏不下五次微波炉、电饭煲,还差点趁着雇佣的阿姨不注意,一把火烧了厨房。
她乐此不疲地折腾角角落落,可从来不问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好像对离开蝴蝶湾这事完全不感兴趣。——至少没有搞破坏来的兴趣盎然。
……多么奇怪的两个人。
简直奇怪得心有灵犀,奇怪成天作之合。
难为了身为秘书临时兼任保姆的他,天天需要留意双方身心健康。恍惚间又好比冷战情侣背后操碎心的老妈子,日常艰难地夹缝生存。比如现在。
周笙表情麻木盯着桌上新鲜出炉的资料,终究带上它,礼貌敲响办公室门。。
“林小姐的资料送来了。”
他递出密封的文件袋。
沈琛背光坐着,眉眼浸在昏黑里。接文件的时候问了声:“几天了?”语气喜怒难辨。
了解他严苛的时间观念,周笙垂首解释:“林小姐户口所在地比较偏远,星娱又捂着资料防查。保险起见,我让他们仔细核对资料的准确性,所以多花了三天时间。”
答案还算过关。
况且周笙所言非虚,那个名为林小雨的女孩,确实来自遥远贫瘠的山区。
家里两个弟弟早夭,爸爸外出务工,三年前因工地事故意外身亡,只赔到两万块。
妈妈体弱多病,受不住打击直接撒手人世,于是便剩下十五岁的林小雨靠百家饭熬过高中时代,凭着极大的天赋和刻苦,成功拿到北通理工大学的通知书。
看似苦尽甘来,然而现实常常残酷。
进入大学之后,林小雨倒霉碰见贪图美貌的富二代,追求不成反手诋毁。
几次三番使绊子、暗中刁难人不说,有一次甚至不顾其室友劝阻,当众大声辱骂林家爸妈。逼得林小雨忍无可忍,争执途中无意砸坏对方的手机,不得不写下两万元欠条,限时三天必须还清。
好心的室友们拼拼凑凑出两千元整,距离两万还差整整一万八千元。
富二代催得太紧,且花钱找人挖坑,一个山里出来的孩子既无存款更无见识,就此落进校园贷的深渊。
后来不知怎的被星光娱乐老板看中,在预支大笔工资的前提下签订艺人合同,于年初退了学,千里迢迢跑来南江发展。
星光娱乐……
沈琛记忆里有个糟糕的配对名:“徐彪?”
“是的。”周笙答,“林小姐解决债务的钱出自星娱老板徐彪的私人账户。他们似乎达成私下协议,借款方必须在两年内连本带利偿还,否则要以别的形式偿还。”
具体什么形式?
不必多说。
徐彪今年六十有余,长得圆头肥耳,名声很臭。但凡混娱乐圈谁不晓得他痴迷年轻漂亮的小女孩?祸害过的人不计其数。
而林小雨恰恰是猎物中最天真的那种,朴实,好骗,以为自己好好唱歌就能结束负债累累的绝境。哪里明白合同捏在老板手里,只要他有心荒废她,谁敢给她找活?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眼看约定的日子快到了,林小雨太害怕太焦急,只能拼命接私活,天天为赚那车水杯薪的几百块钱,被闻声而来的经纪人打骂得不成样子。
——非常糟糕的人生经历。
只是在沈琛看来,资料上的女孩隐忍笨拙。而他那天晚上所见到的小孩说不上聪慧,但胜在机警狡黠,反应快,很能察言观色。
林小雨,沈音之。
两者性格气质截然不同,为什么?
指腹轻点桌面,审视照片里几乎不敢面对镜头的女孩,沈琛陷入短暂的深思。
周笙立在老板身旁,眼珠随意一转,陡然察觉电脑屏幕上竟然开着监控画面。
在某个小方块中,资料上的主角正顺着阳台爬进另一间房里。
一眼看中满满当当的酒柜,她欢欢喜喜地凑过去,踮脚拎出两瓶。转头举在空气中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应该是在评估谁更好、谁才有资格被她拿走?
……别挑了小祖宗。
周笙很想温馨提醒:老板他生活习惯良好不抽烟,唯独睡前经常要借助一点酒精力量辅助睡眠。因此这些能出现在他房间里的葡萄酒个个非富即贵,堪称酒中沈老板,小心摔了个贵的,你又要负债数万。
他下意识以为她要挑好酒。
毕竟正常人都会以出产地和年代为标准,看色泽看平底压花精细度,方能挑出最好的酒来尝。
无奈沈音之不太正常,犹豫老半天后放下更好的酒,选择了稍次的品质。
原因很简单:
它的蝴蝶结系得比较漂亮。
紧接着,周笙隔屏见证她扯掉好酒的丝绸带子,然后往自己手里那瓶次酒脖子上、又多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恍然大悟了她的选酒标准,忍不住干咳一声:“老板。”
沈琛抬起眼,正好瞧见沈音之抱酒正大光明走出书房。顺便从沙发垫子后头摸出开酒器,趁厨房里烧菜的阿姨不注意,要多熟练有多熟练地打开瓶盖,倒满杯,咕咚一下尽数吞进喉咙。
言行举止,摆明是惯犯。
而且是鉴赏能力十分差劲的惯犯,用六位数的名酒配天雷滚滚穿越剧,窝沙发里咯咯地笑。
“像林小雨吗?”沈琛问。
周笙脱口而出:“那可太不像了。”
话音刚落意识到语气不妥,他立刻冷静且机智地转移话题:“星娱那边一直打电话来问林小姐的下落,估计是徐彪不肯放手。万一他亲自找上门,应该怎么回复?”
“我这没有林小雨,只有沈音之。”
沈琛不太在意地回:“如果他不信,就请他抽空来办公室同我谈。”
面上摆着一副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合法公民我们好好讲道理的姿态。
……谁信谁找死吧。
但凡徐彪剩点脑子,应该不至于跑到老虎头上拔毛。不过周笙细细琢磨着他的话语……
“需要帮沈小姐办个新身份么?”
“弄干净点。”
沈琛合上文件夹,垂落的眼睫根根分明,在灯光下勾勒出更一小片全然漆黑不透光的影子。薄削的唇角溢出低语:“留在身边的东西总该干净些,不然难长久,迟早得扔掉,你说是么?周笙。”
他的声线轻淡如羽毛。
然而没有人比周笙更清楚,沈先生所要的干净有多么彻底,又多么偏执,像个疯子白日做梦。
“是。”他顺着话说:“您喜欢干净。”
有关林小雨的话题告一段落,两人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谈,于是便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监控里客厅的电视不知何时进入广告时间。而沈音之活像一只灵巧的小鸟,悄悄朝摄像头靠近。
待他们慢半拍看过去时,她已经离得很近。
一张白生生的脸无限放大,睫毛浓密而长。沈音之早就发现这东西会动,故意摇头晃脑害得它扭来扭去,好玩。
“汤来了汤来了!”
刘阿姨端着排骨香菇汤从厨房里走出来,视线沿堆叠的桌椅向上向上,再向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哎呀那个不能玩的,你怎么爬那么高!下来下来,快下来,不然被沈老板周老板看到了要开除我的!”
咦。小傻子歪头疑惑:“他们能看得到?”
“当然,这是监控嘛!”
紧跟时代潮流的中年妇女随口科普:“不管白天晚上都看得到,老板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看,想看什么时候的就看什么时候的,拿来抓贼最好用了。我儿子就在家门外装了个……”
沈音之已经不听了。
她稍微动了动,脚底下摇晃。
压根不搭理刘阿姨跑过来扶椅子又催又劝,更不在乎跌落的危险。沈音之只管自己新鲜有趣地抱住摄像头,犹如抓住一只葫芦,叽里咕噜、呼呼哗哗的动起脸颊,把憋了好多天的话一股脑儿塞给它。
既然沈琛能看到,她觉得,他肯定也能听到。
而事实是沈老板不喜噪音,电脑没开声音。任凭沈音之怎样嘀咕,沈琛只能看到她嘴皮子开开合合,直到尾梢才渐渐慢下速度。
两只莹莹亮的眼睛仿佛越过荧屏,直勾勾望着他,无声地咬出一句:
“沈先生,你什么时候才来看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