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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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旅馆时，这座城市还处于沉睡之中。
三点，正是夜晚最冷的时候。他感受到空气中一股突如其来的凉意，不由得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夹
克，把手往口袋里缩了缩。
突然，口袋里响起了手机铃声。声音很大，还是那种极为躁动的摇滚乐，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极为诡异。吓得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静音。
趴在柜台上打盹守夜的老板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不清的声音，恶狠狠的似乎是在咒骂着这并不合时宜的动静。
“喂，彬哥？我这儿完事了。”他把手机贴在耳边，用肩膀和侧脸夹住，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造价不菲的皮质钱包。打开钱夹，手一甸，脸上笑开了花。他夹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朝食指啐了一口唾
沫，哗啦啦的数了起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哎哟嘿！我还以为有钱人出门都不带现金
的呢！”
“行啦，赶紧滚吧。别一会儿给人逮到。”电话那头催促道。听上去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谨慎小心的气息仿佛沿着电话线传到了这头。
“别怂啊。”他神采飞扬的说着，一边把钱塞进自己松松垮垮的屁股兜里，一边顺手把钱包丢进了旁边的下水道。“我保证那孙子明儿一起来准昏头。说不定连自己爹妈叫啥都不记得了......”
“别他妈墨迹了！”宋彬真从来没见过偷东西还能这么嘚瑟的人。这次任务重大，他自然不希望事情被这轻狂的小子给搞砸。“谁让你拿他钱了！我要的东西呢？还有，你把人给怎么了，这咋还能记不起爹妈叫啥呢？”
“不是，哥，我一职业扒手你让我是金钱如粪土？也太高看我了吧。”感觉电话那头的男人快要发火，他又立马补上一句。
“就给他灌了点药，没什么大事儿。至于那几张纸嘛，现在正揣我兜里呢。放心吧。”挂掉电话，刚刚一脸兴奋的表情立马从脸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夜里静的吓人。只听得到远处工地上的施工声和下水道里秽物污水的细微的流动。
他突然觉得烟瘾上来了，便费劲的从兜里抠出那根刚刚从宾馆的桌上顺走的香烟，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事实上，顾洺干这行连一个月都没到。
起初是因为见义勇为——一时冲动把在店里对服务生动手动脚的大客户给揍到住院。才过了几分钟，唐氏集团人事部的经理就正经八百的打电话过来告诉他被开除了。见老板动了真格，他也只得把一身的刺儿给收起来，蔫头耷脑的去认错。
找了好几天，都被秘书礼貌的拦在门外。
每次在他十分想把这小妮子扔到窗外去自己破门而入的时候，她总是露出一副无比诚恳真挚的表
情，礼貌的看着他。
“对不起顾先生，请问您预约了吗？”
“不好意思顾先生，唐总正在与客人会谈。”
“哎呀顾先生，唐总正签合同呢！您再等等吧啊。”
“哎哎哎！顾先生，你怎么能生闯呢？”秘书惊慌的赶紧拦在门口，有些害怕的看着眼前这个准备动用暴力进入的，满身煞气的男人。
顾洺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兜里，外套松松垮垮的架在胳膊里，一手抬起把手表直杵在她眼前。他拿出平常横行霸道的流氓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秘书的脸：“现在可是下班时间，请问您还有什么操蛋理由吗？”
秘书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
“真不巧，顾先生。唐总已经回家了。”
“我操！”
还没等他走出唐氏集团的大门，唐俊成的电话又催命似的的打了过来，时间精准的好像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一样。顾洺黑着一张脸，接了起来。
“我哥不要你啦？”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声音。
“你找死？”
“现在知道他有多难伺候了吧？”唐俊成假装可惜的叹道，“可你当初就是不听兄弟的劝啊......不过没关系，三儿，我这可没唐远那么多规矩，你想做什么哥都答应你。只要你一句话，嗯？”他诱惑着说道。可认识了这么多年，顾洺还是毫无障碍的察觉到这人骨子里那狡黠的狐狸本性。
“唐俊成。”
“嘿！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滚蛋！”他中气十足的冲手机吼道，然后满腹怒火地把前几天刚买的手机给摔在墙上砸了个稀巴烂。
这那的，把老子当皮球拍呢？
我是有多贱，非得上赶着给你唐家做牛做马？
这突如其来的怒骂让唐俊成有些错愕。
行啊，这小子！他气极反笑，马上给唐远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哥。”自知不靠谱的事儿干多了，唐俊成平时主动找上门去讨骂的时候也很少。要不是因为顾洺，照着他哥那工作密度，恐怕他这一两个月跟唐远说句话都难。“三儿不就打了一咸猪手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至于赶他走吗？”他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当真像个不懂事的弟弟跟哥哥抱怨一样说道。
置办雅致的办公室里熏着清幽的檀香，给安静的空间渲染了一层怡然的意境。唐远没说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耐心的听唐俊成唧唧歪歪了半天后，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抿，道：“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唐俊成把心眼放在肚子里转了一圈，继续嚷道：“得了吧。甭管出了什么事儿，他敢动你吗？要打要骂还不是冲我来！”唐俊成又对着唐远倒了一大桶苦水，最后终于引出了最重要的话题。
“所以哥，你怎么想的得告诉我啊。”
唐远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顾洺出了大门，没走两步就被路边花园的防护栏给绊住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之后朝着公司门口无辜的花草一通狂踩后才愤愤离去。严峻的眉眼间有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他转过身，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
“你想要他，得看他怎么想。”
骂完了，也没骨气继续在人那儿待下去了。顾洺索性从唐远在东城给他找的那处房子里搬了出来，叫了个唐远身边的小弟让他把钥匙还了回去。说是搬，其实拿了个钱包就走了。草率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只是想出去玩一晚上。
他伫立在寒冷的大街上，跟行道树站成一排，呆呆的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哪儿呢你？”
外面敲门的时候，韩启正在家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电脑。
拉开门，只见顾洺叼着根烟靠在门边，头发被吹的凌乱，正斜眉歪眼的瞅着他，一副激起人殴打欲望的倒霉模样。
顾洺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看片儿呢？”说着还往门里探了探脑袋，“不至于吧，还能缺女人到这份儿上了？”韩祐幽怨的盯了他一会儿，半晌才压着火吼道：“滚进来！”然后揪住人的领子一把拽了进
来。
“怎么，又跟唐老板闹脾气了？”韩启熟练的在冰箱里找着啤酒，没好气的问道。他能这么想也不奇怪。这小子平时气焰太过嚣张，一副吊样走在大街上任谁都想给他一拳。能让他露出这副败鸡模样的，嘿，也只有唐远了。
见无应答，韩启只当他在生闷气，也不在意。等他拿出啤酒，关上冰箱的门的一刹那，却陡然看见顾洺在门后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韩启被吓得心脏猛地一跳，差点把就手里的酒扔出去。“我操！你有病啊？”
顾洺看着他，一脸的阴郁：“给我找个活。”
韩启碰了碰他的额头：“没烧啊......你这是咋了？”
顾洺别过头，避开他的手，“就是不想干了。”
韩启无言的看着他，过了良久，长叹一声：“祖宗——别闹了成吗？”
你说说，人唐老板供他吃穿给他工作，对他比对亲弟弟都好，可这小白眼狼隔三差五就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跟人赌气，换谁不生气？换谁不闹心？
“我没闹。”顾洺转过身看着他，脸上满是严肃。韩启一时语塞，不禁骂道：“你个死孩子咋那么倔呢！”他狠狠的用手戳着他的脑袋。“这次唐远只是给你个教训，等真到了让你滚蛋那天，你以为你真能走的那么干脆吗？”韩启从身前茶几上拿过烟盒掏出一根点燃，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放轻了声音对挚友循循善诱。
“行了，回去跟唐远认个错，该上什么手段上什么手段。那么多年了，累不累？不过你他妈也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操性......”
是啊，这么多年了。
唐远就这样闯进了顾洺的人生，霸占了那么多年了。
他不知道顾洺是否还记得，可他却将一切都印在脑海里，清清楚楚。
上学的时候，两人常躲在学校废弃的体育器械仓库里抽烟。仓库里堆满了陈旧破损的体育用具，所有的东西上面都爬满了陈年的微尘，到处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右边的墙上有一扇高的让人够不着的窗户，四边用结实的木条紧紧箍住。天气好的时候，外面的阳光直射进来，投影在地上,光柱里正飞舞旋转着千千万万细小的尘埃。
仓库里的时光是快乐的。他们坐在水泥地上，背后是冰冷的金属器械。因为没钱，有时候只得分着抽完一支烟。偶尔顾洺会做出一张冷脸，在韩启以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冷不丁掏出一个新款游戏机来，然后两个人一起激动的嗷嗷叫。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在漫长的青春里随意的消费着大把的时光。
直到从那天开始，时间的轨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嘿，怎么蔫了？”傍晚的时候，天已大黑。看着从铁门门外进来的顾洺，韩启冲他喊。
顾洺坐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啤酒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
“老韩，”他突然侧过身子。韩启偏过头正要拿回酒来，却被吓了一跳，“哎哟我去！”
他这时才正眼看到顾洺的脸。一张微微发青的脸上毫无血色，猩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窝底下还有黑色的印子，嘴唇也干燥的有些脱皮。整个人颓痞又憔悴，怎么看都像好几天没合过眼的样子。
“你这是咋啦？”
顾洺顶着黑眼圈，敷衍的冲他摆了摆手，道：“没事。你有钱吗？”
“啊？”韩启想起着口袋里的五十块钱，不禁有些担忧。他晚上还要去校门口那家光碟店给班花买周杰伦的专辑呢。他支支吾吾的说：“有是有，但是不多......”
看着顾洺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豁出去一样问道：“你要多少？”
顾洺想了想，“一万？”
韩启手一抖，差点没把啤酒给全洒出来。“你他妈咋不去抢呢？”
顾洺听着他从东说到西絮絮叨叨个没完，一会儿埋怨他开玩笑没个限度一会儿又说自己只能为了伟大的爱情奉献一切......也不再说话，软软地靠在墙上望着那扇半开的窗户。
窗外天色已晚，天空由蓝转黑，只留下天际几颗遥远而孤独的星辰发出微弱的光芒。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顾洺没出现在老地方。
“这烂人不会背着我撩妹去了吧？”韩启左等右等，还是没见着一个影子，找到他们班上去大家也说没看见人，只得自己先走了。他在心里咒骂着顾洺有异性没人性，突然从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块钱，便想起要给女神买礼物的事，一颗心顿时汹涌澎湃，立马把刚刚的郁闷抛到了九霄云外，脚步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他哼着歌摇头晃脑的走在街上，眼看着快到街角那家CD店了，一抬眼，却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顾洺。
怀着一腔愤懑之情，他有心扑上去揪住这家伙严刑拷问一番。
“顾......”可还没喊出声，便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顾洺面前，韩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男人一身休闲的米色大衣衬得他身材欣长，俊朗的五官如刀刻般透着锐利。脸上无过多情绪，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气度和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
男人走到顾洺面前，嘴唇动了动，好像在对他说着什么。
顾洺脸上还挂着两人昨天在仓库相见时的那副表情，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平常为了耍帅打蜡梳起的头发如今软趴趴的搭在前额，像只被拔去了爪子的流浪猫失去了往常的斗志。男人微微俯首，将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给顾洺围上。
韩启纵然满腹的八卦之心，也只能在远处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巴巴的望着。来往不是车辆鸣笛就是行人来往，他竟一句话都没听清。
顾洺到底从哪儿摊上这主儿的？
他正嘀咕着，却看见男人为顾洺打开车门。
“哎......哎？”
这是要走？！
韩启沉不住气了。说来可笑，那瞬间他心里冒出一种莫名的直觉。总觉得顾洺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心里突然涌起的热血激得他脚步一动，正准备冲上去的时候，那男人却突然回头，准确无误的对上他的眼睛。
韩启登时怔住了。
那双眼睛看上去明明是一汪平静得纹丝不动的深潭，却又似藏着一股深沉的激流。那种令人感到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迫使着人无法迈出一步。
他就这样僵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火星顺着香烟缓缓上爬，良久，一阵灼烧的疼痛感从指尖传来，激得他手指一抖，从回忆中陡然醒转过来。一瞧，指腹边已染上一层微红。
“嘶......”他将烟头碾灭在手边的花盆里。看到站在酒柜面前，兴趣盎然的研究着一排清一色名贵好酒的某人正拿着起子，一脸算计的模样。韩启走过去一巴掌挥在他后脑上。
“怎么了，看看不行？”后者不满的抗议道。
“别想打它们的主意。”
他抱着双手，靠在酒柜上，盯着顾洺道：“如果你真的想走，我倒是有个主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