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王》金木有栖

2、烈焰之阳（一）

　　距离演出开场还有三个小时，阳东君在妈妈的带领下，去剧场附近的美食街吃了晚饭。
　　“妈妈，我们今天看的剧是什么呀？”小小的孩童吃着家庭餐厅里廉价却又美味的食物，睁大他那双充满童真纯洁的眼睛，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妈妈，问道。
　　“今天看《太阳王》，是妈妈以前大学的后辈们演的。这一届的后辈们又要毕业了，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的表演，期不期待？”妈妈温柔地笑着，反问道。
　　“期待！”阳东君稚嫩的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去年的也好好看，前几年的就没怎么看懂了……妈妈，《太阳王》是讲什么的啊？”
　　“《太阳王》啊，讲的是古时候，一个国王，名字叫路易十四，被称为太阳王。他跳芭蕾很厉害的！据说啊，他腿上的肌肉都是跳芭蕾练出来的！”
　　“哇——”小孩发出惊叹声。
　　“你快点吃，吃完妈妈带你去吃甜品，怎么样？”妈妈提议道，她虽然年过三十，但是她的眼中依旧充满了童趣。
　　“好——！”阳东君一口答应。
　　“老规矩……”妈妈神秘兮兮地说。
　　紧接着，两个人十分默契，异口同声道：“不许告诉爸爸！”然后不谋而合地竖起食指贴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口型。
　　妈妈满意地笑了，道：“好！那我们今天看完演出，明天回家你就要写作业，学英语了，好吗？”
　　阳东君稍稍嘟了一下嘴，可是，转眼，便换上了纯真的笑容，“好的！”

　　演出时间的将近，阳东君母子随着人流，缓慢涌入剧场。每年戏剧大学舞蹈系，芭蕾舞专攻，四年级学生的毕业演出，都会有很多人来看，有些是慕名前来观看的普通观众，而大部分则是戏剧大学毕业的大前辈们，以及演员们的亲朋好友，也有部分后辈前来观摩。
　　阳东君的母亲温如仪，以前就是戏剧大学毕业的，虽然自从她结婚之后就没有登上过舞台，但是她还是时刻关注自己母校的后辈们，每年毕业演出她都会去看，等儿子阳东君大一点，有自制力之后，也会带他去看。如今阳东君已经十一岁，他也算是看了五六年舞台剧，音乐剧，受了五六年演剧熏陶的资深“小粉丝”了。
　　“你好，我要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的票。”温如仪来到前台买票。
　　“您好，总共180元。”
　　一个大人一个小孩180元，对于一场音乐剧来说是很便宜的了，因为是学生演出，所以票价不好定太高，如果是专业演员的话，票价将会是这个的三倍。温如仪每年都来看演出，也是为了减轻演员租场地的费用压力。虽然学校也会给一些补贴，但是租一个小剧场，费用也不低。
　　“你要不要坐垫垫高一点啊？”温如仪问阳东君。前些年，阳东君太小了，个子不够高，没有增高坐垫的话他根本看不见舞台。
　　“我已经一米五了，不用，看得见！”阳东君骄傲地抬起小胸膛，说。这一年里，阳东君的身高开始蹿高，只是温如仪每天看着阳东君，平时没什么感觉，经儿子这么一说，才察觉到，儿子已经长高这么多了。
　　“好——好——”温如仪伸手摸了摸阳东君的脑袋，接着与自己的身高做了一下对比，欣慰道：“嗯，再过几年就要超过妈妈了。”
　　“诶？如仪？”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
　　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和温如仪年纪相近的女性。比起温婉娴淑打扮的温如仪，这个女性的打扮就更显得雍容华贵了。
　　“哎呀！宝莲！我们多久没见了！”温如仪见到昔日旧友，赶紧带着儿子走过去，上下打量了好友好几遍。
　　“两三年了吧。上次见面也是来看他们的毕业演出的。”穿着华丽的妇人“呵呵”一笑，笑出了上流社会的高贵，也笑出了人情世故的虚情假意。
　　这个妇人叫姜宝莲，是温如仪大学时候同一个专业的同学，也是室友，更是曾经的朋友。自从各自结婚之后就很少往来，见面也是靠缘分，比如来看戏剧大学大四的毕业演出，或者，参加什么上流社会的酒会典礼之类的。
　　“这是你儿子吧。以前怎么没见你带他来看演出啊？”温如仪看到一个小男孩躲在姜宝莲的身后，友好地对他招招手，问道。
　　“前几年孩子还小嘛，不方便带出来。来，快叫阿姨。”姜宝莲轻轻地拽了一下她身后的儿子，想把他拉到温如仪的视线里来。
　　小男孩不出声，只是怯生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温柔美丽的阿姨，和她身边那个年纪虽小，但是站姿挺拔的小哥哥。
　　“我叫阳东君，你叫什么名字？”阳东君见那个小男孩怕生，便主动走到小男孩身边，与他示好。
　　只是，没想到，小男孩不仅不回答，还直接把头埋进了他妈妈的腰间，不去看阳东君。
　　小男孩个子很小，看上去小小只一个，要是遇到一个比他高大强壮的男生，也许会害怕。
　　只是阳东君这就纳闷了，自己也没那么可怕，明明是在示好，怎么就这么遭这个小男生的讨厌呢！
　　姜宝莲知道儿子的脾性，也不逼着他硬要跟温如仪他们打招呼，便借口说：“不好意思啊，我儿子比较怕生。演出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好久没见了，坐一起吧！”
　　温如仪欣然同意，一同入场。
　　聚光灯慢慢地暗了下来，音响被推到了最大声，大到快听不见周围人说话的声音，于是观众们便闭上交谈的嘴巴，瞬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央，一个全身金光闪闪的人出现在了舞台上，并且开始了一段看似难度不是很大，但是极富神圣意义的舞蹈。
　　“妈妈，他们在干嘛啊？”阳东君小声问。
　　“应该是在举行祭祀仪式或者分封典礼。”温如仪在儿子的耳朵边小声解说道。
　　“那个人为什么穿那么黄？脑袋后面那个是……太阳吗？好奇怪啊！”阳东君对于这个服装造型表示深深的不解，不知道是自己的审美无法代入那个年代，还是这真的是服装老师的恶趣味。
　　“他就是太阳王路易十四啊！这些都是他的趣味，你接下去看，他之后应该也会这样打扮的。”温如仪很耐心地解答儿子的疑问。
　　太阳王站在庆典的圆台上，臣子们围着太阳王，在圆台周围一步一跪地环绕着，太阳王便在圆台中心自转，如同那轮永远挂在天边屹立不落的太阳，这一刻，他不仅仅是法国的王，更是倍受全世界瞩目的王。
　　那个英气中带着一丝柔和，却又神圣不可侵犯的身姿映在了这个十一岁的少年眼中。一开始不理解太阳王的着装造型，到后来渐渐被他的舞蹈所吸引，以至于那些造型奇特的服装在少年眼中，都成了太阳王路易十四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与之融为一体。
　　庆典过后，是一段日常生活的表演，虽然这是法国的宫廷演剧，但是演员都是不会说法语的，即使会说，观众也都听不懂，所以即使剧中是法国的宫廷扮相，说的却是最最最大白话的中文，说实话，是有违和感的，然而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熬过了作为背景介绍和情节铺垫的剧情，太阳王又开始展示自己的舞姿了。而这一次，太阳王穿的不是造型独特夺人眼球的“太阳服”，而是普通而华贵的宫廷服饰，只是全身上下都与金色沾边，暗黄色的外衣，亮黄色的袜子，褐色的皮鞋。
　　太阳王踮起脚尖，抬起一条腿，跨出一步，腾起一跃，那只脚着地，转瞬之间，另一条腿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滑的弧度，带动身体又转一个体，再一次跳跃，如同一只翻飞着的金色蝴蝶一样，让人目光紧紧相随，不舍得左顾右盼。
　　随着交响乐的节奏，太阳王双腿前后交错站好，微微蹲下，像是在为了等待小提琴声下一次气势雄伟，高涨的浪潮，他正在默默地蓄着力，小提琴声在绵绵的细雨中呢喃，终于，再一次爆发了。太阳王随即跃起，在空中转了一圈，两圈，着地。
　　突然，“嘭”，他双脚落地了，只是落地姿势非常难看，差点崴了脚。
　　“嘶啊——”观众们发出唏嘘声，为这位演员感到揪心，这样一扭脚，看着就很疼，而且还会影响接下来的表演。
　　“妈妈妈妈！他崴脚了！”阳东君小声却很激动地对温如仪说，他声音虽然小，但是他的神经，他的皮肤，每一根，每一寸都是紧绷着的，说话的时候，仿佛心脏就要破喉而出一样。
　　而温如仪却神情自若，对阳东君说：“没关系，他这是在表演。”
　　“可是他都崴着脚了！”阳东君不相信，看着演员同样有些痛苦的表情，听着他发出的吃痛声，怎么也不认为那是装的，十分担心那位“国王”的伤势。
　　“这个演员的舞蹈功底很好，他双脚着地的时候是故意没站稳的，这个妈妈还是看得出来的！”温如仪有些小得意地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
　　“哦……”
　　太阳王停止表演，懊恼地站在舞台中心，他的乐师挥手退下了那些为太阳王伴舞的人，走过来安慰太阳王。
　　“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新鲜感？这不是我想要的！”太阳王压抑着怒火，对乐师说。
　　“陛下，您说过，您是认可我的音乐的！”乐师面色为难地低声下气道。
　　“可你只会这一套。”太阳王对乐师有些失望。
　　“陛下，我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只要，您依旧聘我做乐师，什么样的舞曲我都能为您写！”乐师苦苦哀求。
　　小小的阳东君看在眼里，他一开始以为太阳王是一位暴虐成性，气压忠臣的国王，才会让乐师如此惧惮他，可是阳东君还是想不通，即使乐师是为了富贵的生活，崇高的地位，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毕竟伴君如伴虎，国王一个不乐意了，乐师哪里还有命来享福。
　　“妈妈，这个国王怎么那么坏啊？”阳东君看起来对这个刚刚还很崇拜的国王有些不满意了。
　　“国王不是坏，而是太寂寞了。”温如仪看着舞台上的表演，解释道，眼神里毫无波澜，和之前给阳东君解答各种疑问的时候般若两人。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紧接着，温如仪就换上以往常态的笑容，看向阳东君，眼里露出的冰冷目光，和笑容一点也不搭，幸好光线昏暗，阳东君看不出来。
　　“那么多人陪他，他怎么会寂寞啊？而且他是国王，要什么没有啊？”阳东君依旧不解。
　　“他虽然有地位的象征，但是他没有实质性的权利，他虽然贵为一国之王，可是没有人真的爱他，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可能也只有那个乐师了吧。”温如仪努力扬起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一国的国王，犹如笼中的鸟，高兴了，有人围观的时候叫唤几声，还引来众人纷纷的赞美，赞美这只鸟羽毛顺滑，好看，有灵性，没人围观的时候，只能自己默默地在笼里上蹿下跳，看着那片天天看见，却又无法触碰的天空。
　　“乐师喜欢国王？”小小的年纪，不懂人与人之间，除了两性关系，朋友家人之间的喜欢之外，还有什么喜欢，所以自然而然地觉得，乐师对国王的喜欢就是两性关系之间的喜欢，可是自小看到男生和女生谈恋爱，一下子要把一对情侣中的女生，换成男生，让年纪尚幼的阳东君感受到一点点的精神冲击，但是很快他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对啊，但是，乐师在爱着这个国王的同时，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只有国王欣赏他的音乐，没有国王，他就什么也不是，所以他同时也在利用国王，依附于国王。”温如仪说。
　　“乐师这么坏啊！”阳东君思想单纯，觉得利用别人的人就是坏人，温如仪也没有否认，阳东君接着问：“那国王喜欢乐师吗？”
　　“嗯——这个……就你自己看吧，看完之后你再想想到底怎么样。”温如仪自己回答不上来，便卖个关子，假装让孩子自己思考。
　　小阳东君不做怀疑，只当是妈妈给自己布置的任务，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人物关系，事出的因果，打算在观看完演出之后给妈妈来一篇口头的三千字小报告，妈妈听了一定会表扬自己，最好再奖励自己吃下午那家甜品店里的小蛋糕和蘸有巧克力酱的棉花糖。
　　又一段日常场景过去了，终于到了万众瞩目的典礼，太阳王之前一直在练习舞蹈，就是为了这一天。
　　这次典礼的阵仗不比开场的时候小，交响乐队直接将舞台中心包围成一个半圆，周围还站了几个扮演太阳王后宫的王妃们和大臣及其女眷们。只见太阳王上半身，包括脸和头发，直接就着皮肤涂成金色，下面穿的裤子和鞋子也都是闪耀夺目的金色，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小金人。
　　和其他观众一样，阳东君也在担心太阳王能不能在正式的典礼上成功地完成跳跃加两圈旋转的动作，虽然知道只是在演戏，但是阳东君很入戏，既是担心太阳王会不会中途出错误，以至于无法在群臣面前立足威信，也是担心演员，怕他一不小心就和太阳王一样，扭着脚。
　　“妈妈，他会不会成功啊？”阳东君屏气凝神，就为了亲眼目睹这令人揪心的时刻，可是，最终还是憋不住，想问问无所不知的妈妈，提前知道结果后能有个心理准备。
　　“放心吧，肯定没事的！”
　　得到妈妈的肯定，阳东君安心了很多。
　　一瞬间，周围的人行动缓慢起来，交响乐的声音也停在了即将迎来那个超高难度动作之前的旋律中，舞台上只剩下一盏灯光打在太阳王的身上，让他看上去更加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太阳王的舞蹈动作也停止了，他转头看了看四周仿佛与自己不处于同一个平行世界的人们，脸上露出迷茫，焦虑，不安的神情。突然，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双腿一发力，纵身一跃，在空中完成两个转体后，完美着地，并且进行后面的舞蹈动作。与此同时，灯光恢复了原本的敞亮，行动迟缓的群众演员们和往常一样相互传递着眼神，默默点头，对太阳王的舞蹈表示赞许。交响乐也接着之前停断了的部分，无缝衔接着演奏下去，只能说，它之前断的地方，断得恰到好处。
　　最后一个场景，是乐师临终前想要见陛下最后一眼，可陛下却始终没有来。不知是不是太过于想念陛下，所以产生了幻觉，乐师横躺在舞台中心，他的身后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亮起一束清冷的灯光，灯光下是一个身穿金色衣服，头戴金色皇冠，脑袋后面是一个夸张的金色太阳形状的装饰物，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兀自舞蹈的人，那个人便是乐师心心念念的太阳王路易十四。
　　乐师撑着最后一口气，朝着观众席的方向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缕微弱的光芒，而他身后的那个人，不受外界影响的，只是如同机械一样重复着开场典礼时做过的动作。

　　“结束了……”阳东君看着手拉着手，在台上排成一排，向观众们鞠躬道谢的演员们，竟然发出一声有一丝落寞的感慨声。他随着观众们的掌声一起鼓着掌，可是他呆滞的目光出卖了他，很显然，他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剧情，久久不能自拔。
　　“好了，我们走吧。妈妈还要去跟以前的老师打声招呼呢！”演剧结束，去和昔日谆谆教导自己的老师见面，是温如仪最大的期待。
　　温如仪以前的舞蹈老师，就是这个芭蕾舞团的指导老师，姓黄，今年也有四五十岁了，人看起来很严厉，但是实际上是个关心学生的，温和的老师。
　　“如仪，等一下一起去看黄老师吗？”姜宝莲提议道。
　　“当然啦！我已经一年没见黄老师了。”温如仪答道。
　　“我也是！”姜宝莲故作高雅地笑了笑，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然后对温如仪说：“要不这样，我们去看看黄老师，让两个孩子先一起玩一会儿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想先带小君去看看黄老师，黄老师肯定也想小君。”温如仪说。她哪里知道，姜宝莲是想让她自己的儿子和阳东君单独相处。姜宝莲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是有多想和这个小哥哥说话，只是害羞，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开口。
　　“哦，那就一起去吧。”姜宝莲讪讪道。
　　两位母亲和两个儿子排队依次退场，等看到她们昔日的恩师时，温如仪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一样，也不管儿子了，激动地跑过去和黄老师打招呼，而姜宝莲则是气定神闲，丝毫不乱了她的贵妇气质，腰胯一扭一扭地领着儿子走过去。
　　“哎呀！你们今天一起来的呀！”黄老师见到两个得意学生，惊喜道。
　　“刚好遇上的，您说巧不巧。我和如仪也有两三年左右没见了！”姜宝莲那艳丽的红唇一张一合，矫揉造作地蠕动着。
　　“哦好好好。”黄老师笑呵呵个不停，忽然瞥到一旁的小朋友，立马露出慈祥和蔼的神色，她先是对阳东君打招呼道：“小君！一年不见，又长高了！”
　　温如仪在一边温和地笑着，冲阳东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说：“小君，快过来，给黄老师看看。”
　　阳东君向黄老师走去，浑身充满少年的朝气：“黄老师，我有一米五了！”
　　“好，好，好。小君今年是五年级了？”黄老师一脸奶奶般的关怀。
　　“嗯，过完暑假马上要六年级了！”阳东君骄傲道，仿佛自己已经有半只脚踏入“大人”的门槛。
　　姜宝莲见黄老师冷落了自己的儿子，心里有些小别扭，连忙打断他们的话，冲她儿子召唤道：“囡囡，过来，让黄老师看看你，黄老师从来没见过你，都不认识呢！”说话的时候，一股醋溜儿味的夹枪带火。
　　宝莲儿子羞羞怯怯地站过去给黄老师瞧了瞧，黄老师见着孩子胆儿小，但是生得比女生还可爱的好模样，想安慰安慰他，和他套套近乎，刚想弯腰摸摸这孩子的脑袋，这个孩子就刺溜儿一下躲蹿到他妈妈的身后去，然后用警惕地目光盯着黄老师看了。
　　黄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是校花级别的人物，年纪大了之后也算是长得慈眉善目，见小孩这样怕自己，要躲着自己，连碰都不让碰的，不免脸上无光，她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姜宝莲是个会看脸色的人，自己儿子的表现让老师下不来台，她也不好再呆在这里给别人添堵，给自己掉脸，便拉着儿子的手，一脸抱歉但不失身份地说：“黄老师，不好意思啊，小孩子还小，怕生，您别计较。”
　　她都这么说了，黄老师也不会放在心上。而姜宝莲也不说儿子的半点不是，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不舍得说一句重话。
　　“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空再来。如仪，我们走了，有时间就来我们家吃饭。”姜宝莲客套了一下，落荒而逃。
　　只剩下温如仪母子二人和黄老师面面相觑，温如仪很快就和黄老师忘我地谈天说地，说起学生时代的往日，说起担任的老师如何如何。小阳东君并没有经历过她们说的事情，听着只觉无趣，目光便四处打量，飘忽不定，终于，落在了那个吸引了他一个多小时的“小金人”身上。
　　扮演太阳王的演员和其他众演员站在剧场外，他的脸上洋溢着功成圆满后的喜悦，还有面对观众时的那种热情，有人气儿，不像在舞台上时那样冷冰冰的一张脸，就算是在笑，也体会不到温暖。
　　阳东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双腿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演员走了过去，剧院的门不大，这时候还有陆陆续续退场的观众，阳东君双目不顾左右，走过去的时候难免会撞到几个观众。
　　“小朋友，走路小心！”一个被他撞到的阿姨说。
　　还在晃神的阳东君还没来得及回过神，那个阿姨就离开了。
　　“噢……对不起。”阳东君看着那个阿姨的背影，有点懵地弱弱道歉。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再继续向目标走去。
　　“哥哥，我能跟你拍张照吗？”阳东君等一个姐姐和太阳王的扮演者说完话，凑过去问，双手小心翼翼地抓着相机，手和嘴唇因为紧张，有一些轻微的抖动。
　　“太阳王”收回目送那个姐姐的目光，见到这么一个脸蛋稚嫩，但是个头再过个几年就能赶超自己的孩子，脸上流露出友好的笑容：“可以啊。”
　　另一边，温如仪和黄老师聊到忘乎所以时，突然警觉起来，自己儿子没看好，立马停止对话，四周张望，寻找儿子的身影：“黄老师，小君呢？”
　　黄老师以为阳东君乱跑，自己出去了，那颗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啊！在那在那！”温如仪一眼扫到“太阳王”，发现他身边站着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她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黄老师匆匆告别之后，大快步走到阳东君身边。
　　“怎么了？”温如仪轻声问阳东君。
　　“我想跟这个哥哥拍照。”阳东君同样小声回答。
　　温如仪温婉地笑了笑，对太阳王对扮演者说：“不好意思，我儿子特别喜欢你的表演。我帮你们拍张照，留作纪念吧。”
　　“当然可以。”说着，他拉着阳东君来到一边，“来这边，那边人比较多，拍照不方便。”
　　“太阳王”搂着阳东君的肩膀，膝盖微微下蹲，阳东君注意到他做的这一贴心的小举动，心头像爬上了无数小虫一样，挠得自己阵阵瘙痒。
　　“哥哥，等我把照片洗出来就寄给你。”临走前，阳东君说。
　　“好，寄到我学校就行了，我叫时光。时光，就是‘时光’的‘时光’。”那个演员笑着摸了摸阳东君的脑袋，笑容如暖春里和煦的阳光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姐姐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