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鸟巢南枝》锡蕖

22、第二十一章

　　前去打探的人无功而返，带回的消息是那对夫妻第二日一早就出了城门不知去往何处了。王远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马上就是除夕了，他是奉旨入京述职的，在山阴只能做短暂的停留要想细查是不可能了，那日夜里的印象也在渐渐变淡，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近些时日想得太多，那个女人不过是有些许相似罢了。
　　王远致离开的那天，决明按着卫琰的要求给迦叶递了消息，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躲在隔壁久无人居的院子里监视迦叶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就见迦叶手中握着似木棒一般的被粗布包裹着的东西出了门。饶是决明再怎么迟钝也想到了那东西恐怕就是那柄鲜红如血的“看朱”。
　　迦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但她管不了这么多，那人在年末途径山阴想必是要回京述职，若进了京都辖内再想动手就难了。出了山阴须得往西绕过沂山才能上官道，沂山崎岖难行，山高林密，正适合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
　　若赶不及再想碰上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至于身后的人，解决掉王远致之后她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思及此，迦叶不禁用力夹紧马腹，，马儿跑的愈发的快了。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远处靠近沂山密林的地方出现了点点星火，迦叶下意识地在密林另一侧下了马，将马儿拴好之后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光处。
　　那马车正是王远致所乘，奇怪的是在那车架旁还停了另一架马车，而随从都把守在密林边缘，二者相距甚远。迦叶小心翼翼地靠近，寻了就近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趴下隐蔽，隐隐约约听见王远致的马车里传来些许细碎的轻哼，在千金阁做事，那样的声音代表什么迦叶再清楚不过，她不由得嗤笑一声。
　　不一会儿，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推开了马车的门，出来的是一个迦叶素未谋面的女人，穿着白色的夹袄配着淡紫色的襦裙，高耸的发髻有些散乱，发间的翡翠玉簪要掉不掉的挂着。王远致紧随其后下了车架，二人相视而笑随后又抱在了一起。
　　“宏郎~”
　　那是再娇俏不过的声音，迦叶听着却觉得腻得慌。
　　“云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妾十一岁便跟了你，四年来从未觉得委屈。”
　　十一岁……迦叶瘦白的手指几乎掐进肉里，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一些画面，恶心的想吐。
　　“荆琼姐姐说等到大业得成的那一天，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
　　荆琼？这名字好生熟悉……
　　许是听见了荆琼的名字，迦叶瞧见王远致揽着这个云儿后背正四处游移手明显的顿了一下。“她还说了什么吗？”
　　云儿皱着眉用手绢捂着嘴小声的咳嗽了几下，无辜的对着王远致摇摇头，“荆琼姐姐在王府里日子也不甚好过，我也很少有机会遇见她。不过前不久在赏梅宴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特地到我身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王远致不自觉地握紧了云儿的手。
　　那云儿轻呼了一声，眼眶里立时有了泪花，似受惊的兔子一般瓮声瓮气的说：“邢不周没了。”
　　王远致一惊，立时后退了几步。
　　云儿见王远致这样的举动，眼眶里的眼泪似流水一般下来，“这是荆琼姐姐原话。宏郎~你…怎么了？”
　　密林里忽然出现了些微细碎的声响，“谁！？”
　　王远致久在军中历炼，时间久了平素耳力倒是比之旁人好上几分。
　　云儿疑惑的顺着王远致紧盯的方向看过去却并未看见什么，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哪儿有人啊？宏郎你别吓我。”
　　刚说完，密林里的响动骤然大了起来，随即是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王远致揪起心终于放松下来，轻拍着云儿的后背安抚，“莫怕莫怕，是我太紧张了。她还对你说了什么吗？”
　　“谁？荆琼姐姐？”
　　“她说不知是谁上千金阁买了那个……邢不周？……的命。”
　　“不对！”
　　看着王远致半拥着云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迦叶压低声音，一双眼睛骤然间凌厉起来。
　　“喂，成碧，这么用力干什么！你放开我！”决明瞧见迦叶的模样有些瘆得慌，不自觉地想要远离她，无奈手腕被她牢牢抓住，天知道她那双瘦削苍白的手是怎么使出这么大的劲的。
　　“安静！”
　　决明被迦叶语气里的严厉与不耐摄住，被迫的安静下来，却又忍不住好奇，悄声问道：“你刚刚说不对，哪里不对了？”
　　“千金阁不对。”迦叶放开决明的手腕，眼睛仍紧盯着那二人渐渐消失的背影。
　　这时夜晚已经到来了。
　　“千金阁哪里不对了？诶！你说清楚啊！”
　　“你不是要杀那个人么？”瞧见迦叶迅速离开的举动，决明也紧追而上。
　　“不杀了。”
　　“你好像很讨厌那个人。”
　　迦叶的步子停住，侧过头对决明意味不明的笑了，“卫琰没有教过你，好奇害死猫的道理么？”
　　“我的故事你确定你真的要知道？”
　　***
　　“经过就是这样，进城后她也没有回到那个小院，径直去了阆苑。”
　　卫琰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青瓷小杯，嘴里不自觉的呢喃着“王远致”三个字。
　　“主子，那王远致有什么问题么？”
　　在决明看来那王远致不过是朝廷里平平无奇的一个，若说功绩也无甚出众的地方，出身亦可说是寒微。瞧成碧那模样倒像是与这人有宿怨经年累计一朝相见自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这都只于成碧有关，可瞧着卫琰沉思的样子决明一下子也有些犯糊涂了。是因为王远致本身就有问题还是仅仅因为成碧而让卫琰对此事如此深思困扰？
　　决明想不明白，自城外遇上成碧那一天起，卫琰的表现便奇怪了起来。
　　难不成他真的对成碧一眼生出了别的心思？
　　想到这里决明在心中暗自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自小便跟着卫琰，如何不明白他是何秉性，瞧着让人如沐春风，实则却是个冷心冷肺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脑袋被敲疼，决明回过神来就逢上卫琰别有深意的眼神。
　　决明心虚的往后退了两步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的叫唤两声，“没……没想什么。”
　　多年相处，卫琰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心思，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多问转头说道：“明日你去阆苑问问白薇今日成碧回去都问了什么看了什么。”沉吟片刻又说，“若她要查多年前的事，让白薇尽数满足于她，若寒客不配合就说是我的意思。”

　　成碧在西楼用食盒带了饭菜回去，见纪南清的房间亮着灯还传出些许谈话声，不一会房间里出现了两道身影。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上前去敲了敲门，便听见纪南清说：“想来是她回来了，我去开门。”
　　屋里的光线被纪南清挡住，里边是谁迦叶也无从得知，正想出声询问便被纪南清拉进屋，“你朋友等你好一会儿了，”见她手里拎着食盒顺手接过，“你们聊，我去厨房热热。”
　　屋子里的是甘遂，一身碧绿的锦袍劲装，手边放着一盒芳味斋的糕点。见迦叶进来，嘴角微微上扬调侃道：“他叫你迦叶，这名儿何时取的？难不成你本名就叫这个？”
　　迦叶转身关好门冷哼一声：“是或不是与你何干。”黑亮的眸子看过去竟让甘遂感受到了几分威压，“你和钩吻最近都喜欢不招呼直接上门？”
　　他心中不免沉重几分，嘴角却扬起丝丝讨好的笑将糕点盒推到迦叶面前说道：“这不应了赤芍的令给你带话么。这可是扬州城里最有名的糕点，特意给你带的。”
　　“带不带话来并不是重要，你们是听了石蜜的撺掇来看他的对吧。”
　　甘遂心虚的端起茶杯，“顺便而已。”
　　屋外厨房的方向传来几声异响，迦叶立即起身就要前去查看，却又似想到什么似的顿了一下说道：“黑玉令竞价我会考虑考虑的，之后无事便不要来寻我，有事可让阆苑带话。”说完也不管甘遂怎么样的反应，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里，纪南清手中拿着两块木柴蹲在地上一脸为难，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就看见迦叶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间因窘迫涨红了脸。
　　寂静里，迦叶忽而发出了清脆的笑声，虽然很短暂，却让纪南清当场呆滞掉了。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笑过，窘迫依旧盘踞心头却不知为何他竟也有些高兴起来。明明将她那位友人迎进屋里时他心中是那般的烦躁。
　　“我…从未生过火，若能学……我…我一定能学的好的。”
　　瞧见纪南清涨红的耳朵与侧脸，许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迦叶收敛了笑意，轻声道：“我教你。”
　　“你朋友呢？”
　　迦叶拿过他手中的木柴，踮起脚用衣袖擦了擦他鼻尖的一点黑灰，“他赶着回家，已经启程了。不必在意！”